第65章

“也許之前睡得太多了。”

肖岩靠著枕頭,就這樣體會對方的存在比起噩夢來要美好的多。

“恐懼,大多是因為未知。”

沙發上的男子終於起身,肖岩能聽見對方逐漸靠近自己的腳步,每一下都踩踏在他的心跳之上。

“你思考太多還未及發生的可能,這樣隻會動搖自己,讓你更加惶恐。”

肖岩的心髒隨著海茵側坐在床邊的重量而下陷。

“睡吧。”

對方的音質一如既往的冰冷,肖岩卻產生了自己被輕哄的錯覺。

他希望海茵待在這個與自己最為接近的距離,不要離開。而海茵就似讀懂了他的期待,在肖岩的身旁躺下。海茵柔軟的發絲滑過肖岩的耳側,那瞬息而過的觸感,令肖岩莫名心跳加速。對方的手指輕輕撥弄著肖岩的發絲,輕輕按撫著他的額角,肖岩下意識更加靠近對方。海茵的胳膊繞過他的脖頸,輕輕扣住他的後腦,將他壓向自己。

第二天,肖岩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接近中午了,電子鬧鍾沒有響,側身的時候,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海茵,線條流暢的五官輪廓令肖岩不由得張嘴發出輕微的讚歎。

他的發絲自然地垂落在枕間,細膩的眼簾之下仿佛是目光的盡頭。

肖岩貪婪地注視著對方,直到那雙眼睛緩緩睜開,另一個通透而純粹的世界在肖岩的眼前駁裂開來。

呼吸屏在喉間,肖岩呆呆地注視著對方冰藍的眼眸。

“你該起身梳洗,否則會趕不上午餐。”

海茵利落地起身,那些柔和的瞬間驟然如同幻覺遠去。

肖岩看見的隻有他優雅的後頸和富有張力的背部線條。

今天的餐廳很熱鬧,特別是肖岩走進去的時候,能夠明顯地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比如研究員們不可思議的目光,畢竟連被稱為天才的凱西都沒能有所突破的項目,肖岩卻讓它成為了可能,偏偏肖岩曾經還是一個默默無名的B類學員,現在也隻是名普通的少尉。

再來就是那些特種兵的,他們審視著肖岩,X-2的開發意味著他們被X病毒侵蝕的狀況將得到緩解,甚至於有可能享受和普通人一樣的壽命。

而那些曾經訓練過肖岩的特種兵,比如馬克還有溫恩,他們的目光一如既往,甚至有幾分雀躍。

馬克誇張地搖晃著叉子,仿佛肖岩不坐到那邊去這家夥就要掀翻桌子一般。

肖岩剛坐下,有人就將餐盤放到了他的身邊,是冷著臉的凱西。

“凱西……”

凱西沒說話,用力將叉子杵進土豆裏,塞進嘴裏用力咀嚼,鼓鼓的腮幫活像一隻青蛙。

肖岩好笑地剛要用手戳他的臉頰,這家夥就“哼”了一聲別過頭。

馬克和溫恩看著凱西這麽孩子氣的表情,不由得相視一笑。要知道凱西中校任性的樣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見到。

“生氣了啊,我請你吃爆米花好不好?”

“不好。”

凱西明擺著就是要肖岩哄他的樣子,否則也不會端著餐盤到自己身邊來了。

肖岩抓了抓後腦,看向溫恩,溫恩隻是憋著笑。

“那個,凱西……我鄭重地向你道歉。”

“道歉什麽?”

“作為朋友,以及上級,我不該向你隱瞞我的研究成果。”

凱西還是冷著臉,肖岩越看越覺得自己變成了餐盤裏的土豆。

“我還傻瓜一樣跟你探討病毒研究呢!你……你還去了南極!”

瞬間,肖岩愧疚起來。回到夏爾之後,肖岩才知道艾維爾中將原本是打算派遣凱西前去南極,是高登少將和海茵選擇了他。

凱西的鼻頭紅了起來,看在肖岩眼裏既可憐又可愛,真想壓在懷裏揉一揉。

“以後我會光明正大地與你研究。”

“你的腦袋不好使嗎?現在你所有的研究都必須獨立完成!怎麽與我研究啊!如果我是壞人,你腦袋裏所有蠢笨的東西都被我看光了!”凱西就差沒伸手去狠狠揪肖岩的臉了。

“我們可以不通過終端!我還是可以跟你說話的啊!”

肖岩趕緊討好地把自己餐盤裏的小牛肉送到凱西的盤子裏。

馬克與溫恩笑的更厲害了。

“我覺得你們還是結婚吧。”馬克擠眉弄眼。

溫恩清了清嗓子,閉上眼睛神叨叨的模樣,“我願與你分享一切,無論土豆、牛肉還是研究成果,以及我生命中的其他瑣事。”

“包括拉屎放屁。”馬克一本正經地補充。

肖岩瞪向馬克,而身旁的凱西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你們才跟他分享拉屎放屁呢!監管他的人可不是我!”

肖岩脖子一僵,海茵端著餐盤在他的對麵坐下,儀態優雅地用餐,明明感受到了肖岩的目光,但是卻沒有抬起眼。

“艾維爾中將已經下達指令,每個研究員之間不允許交流各自的研究內容,包括進展、細節和數據。”海茵冷冷地開口說,頓時餐廳裏耍鬧的氣氛安靜了下來。

十幾分鍾之後,海茵的餐盤已經空了,修長的手指放下刀叉的動作十分典雅,但肖岩卻感覺到莫名的壓力。

肖岩不由得低下頭,繼續吃著自己的晚餐,餘光瞟向凱西,這家夥果然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沒辦法,輪軍銜,海茵還高出了凱西一級。

海茵沒有起身,而是坐在原處等待肖岩用完。

凱西在餐桌下狠狠踩了肖岩一腳,肖岩想要吼出聲卻隻能往嘴裏塞更多的東西勉強忍住。他明白凱西在生什麽氣,當海茵說他們不允許互相交流的時候肖岩沒有半句反駁。

肖岩騰出一隻手,推了推凱西,但對方就是不鬆腳。

下一刻,肖岩感覺到有什麽踢開了凱西的小腿,肖岩的腳終於重獲自由,有時候凱西幼稚的就像一個小孩,讓人無能為力。

肖岩以為是溫恩,畢竟馬克是不會注意到桌子下麵的事情,但溫恩卻捶著馬克的肩膀似乎剛剛談論起什麽有趣的事情。

不是溫恩和馬克……肖岩的腦袋轉向海茵的方向,隻有他是坐在凱西的對麵,此刻他漠然的目光落在凱西的額頭上,壓迫得凱西都抬不起頭來了。

“那個……我吃完了,先去研究室了……今天睡的太晚,嗬嗬,得回去研究室趕進度了!”

肖岩在餐桌下捏了捏凱西的手指,然後起身。

海茵理所當然地跟著肖岩離開,肖岩轉頭望向凱西的方向,其實自己也很想和凱西一起做研究,進度和結果應該會更有飛躍j□j。

當肖岩離開,凱西也收拾了餐盤,隻留下馬克和溫恩交換了一個眼神。

“凱西中校……知道肖岩去了南極,他的立場也很尷尬吧。”溫恩撐著下巴。

“天才被菜鳥搶走了研究機會?”馬克傻愣愣地問。

“我隻是覺得既然他的頭腦比肖岩還要厲害,為什麽X-2的研究在他晉升為中校之後就沒有成果了。也許他比肖岩更需要南極科研的機會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溫恩輕笑了一聲。

“天才也有遭遇瓶頸的一天吧。”馬克不以為意地抓了抓腦袋。

回到實驗室的肖岩,對於病毒已經全然沒有了研究的興致。

因為一旦與終端連接,說不定就會遭遇‘阻斷者’的入侵。

每當想到屬於自己的思維和想法不斷被對方攝取,思維層不斷被破壞,而自己在慌亂之下毫無招架之力,除了心有餘悸就是恐懼。

一連數日,肖岩雖然坐在研究室裏,卻隻是查看全息影像上的各種研究數據,或者鍵入代碼進行一些毫無意義的實驗,而海茵就坐在他的對麵,肖岩知道自己已經被海茵看穿了。

但海茵卻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一周之後,海茵因為特殊任務部隊與中央科學院的聯合會議離開,這是自從他的大腦被入侵之後海茵第一次沒有在他的身邊。

靜坐在研究室中,盡管知道門外仍舊有半個小隊的特種兵在守護自己,肖岩莫名地不安起來。

每一秒的消耗都是折磨。

研究室寂靜的可怕,肖岩打開所有全息影像,任由係統毫無目的地運算,但他自己卻無法真正做到思考。

研究室的門滑開,肖岩下意識緊張,轉身時對上軍裝筆挺的海茵。惶惶不安的心情驟然平靜下來。

肖岩默默呼出一口氣來。

海茵的身後站著馬克。這個大家夥難耐地扯了扯衣領,似乎十分不習慣軍部的製服。當然肖岩不得不說這家夥還是適合作戰服,軍部製服穿在馬克身上簡直就像給大猩猩套上娃娃的小洋裙。

“嘿!肖岩!一個早上沒見有沒有很想我啊!”

馬克走了過來,剛要拍上肖岩的肩膀,似乎想起這位廢柴研究員如果沒注射X-2根本承受不起他的力度,最後隻是在肖岩的肩膀上蹭了蹭,怎麽看怎麽好笑。

“伯頓上校。”

緊繃的心弦緩緩放鬆,某種期待揚起。

“嗯。”海茵微微點頭,軍裝的長褲完美地貼合並且富有質感,襯托出海茵暗含力度的長腿並且極具藝術性的美感,挺立的衣領仿佛將所有衝|動和欲口都遏製,泛著光澤的肩章,飾帶從右肩自然垂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線與前襟相連,優雅得體。收緊的黑色皮帶完美地勾勒海茵的腰線。

出如果不是出席軍部的重要會議,肖岩也許到死都沒機會看海茵穿著正式軍裝的樣子。

他難以自已地一直望著海茵,仿佛隻要自己稍微挪開視線,眼前的海茵就會消失。

對方的手指靈巧地在全息控件上輸入代碼,瞬間所有屏幕消失,“這一周你一次都沒有連入過終端。”

“……”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果然海茵不可能放任自己。

“這是你自我保護的本能,你的大腦知道危險的來源,做出規避反應。”

海茵在肖岩麵前坐下,交疊的雙腿某種氣勢沿著平靜的空氣進入肖岩的大腦。

“為了保證你的研究繼續進行,我將奉命進入你的大腦對你進行實時保護,我會一直在你的思維外沿,任何意圖入侵你大腦的阻斷者都無法繞過我。但我必須警告你,這要求你對我絕對的信任。”

這就是高登少將與艾維爾中將的決定吧。

肖岩抬起頭望向海茵,對方的神情依舊傲然不可攀附,收緊的衣領線條硬朗的軍裝似乎將海茵的所有思想都牢牢禁錮,不知道怎樣的縫隙才能一窺他內心的深度。但肖岩卻始終覺得他的眼睛真的很美,那是這個自製而冷酷的軀體唯一得以交流思維的通道,這是肖岩最信任的一雙眼睛。

“我明白,上校。”

“除此之外,你必須學會一樣技能——如何抵抗‘阻斷者’。”

“……真的?我可以學這個?誰來教我?”

肖岩的雙眼睜大,瞬間期待了起來,在他看來抵抗阻斷者的入侵比做什麽費腦子的研究要實際得多!與其惶惶不安,不如學會應對!

馬克忍不住笑了出來,“啊哈,你的反應還真直接。你知道訓練大腦抵抗阻斷者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這涉及導師與被引導者之間的思維溝通。你的大腦很特別,介入速度比沈冰上校還快!”

肖岩沉默了,他也不會任由隨便一個人進入自己的大腦,越是擅長應對阻斷者的人反而對自己越危險,因為他們知道想要從肖岩大腦中取得任何信息都是輕而易舉。

所以除了海茵的大腦外沿保護,也隻有海茵能夠教導他。

“馬克,你來教他。”

“……”肖岩愣住了。

為什麽是馬克?

肖岩的失望擺在臉上。

那家夥一看就很粗魯,雖然也見過他連結終端駕駛飛行器,但是在這方麵,肖岩始終覺得馬克靠不住。

“學會如何抵禦‘阻斷者’,首先要讓自己成為阻斷者。你要進入馬克的大腦,而馬克會阻止你。”

肖岩恍然大悟,這確實比說一堆空洞的理論要有用的多。

但此時的馬克卻完全一副驚恐的表情。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不允許任何人進入我的大腦!更不用說這隻菜鳥一點經驗都沒有!一定會把我的腦子攪亂!”

“這是命令。”

“……頭兒,你殺了我吧……”

馬克一步一步後退的模樣怎麽看怎麽滑稽。

“馬克,你該不會有什麽秘密怕被我看見吧?”

肖岩的話剛說完,馬克臉可疑地紅了起來。

“關……關你什麽事!反正就是誰也不許進入我的大腦!”

“那就進入我的。”

海茵的話音剛落,不止馬克愣住了,就連肖岩也是。

“頭兒……你說什麽?”馬克一副崩壞的樣子,指著肖岩說,“你讓這隻菜鳥到你的腦子裏去?”

“你進入我的思維之後,以尋找一條信息為目的。肖岩,你出一道題目給我,我會思考答案,而你潛入我思維的目的,就是為了偷取那個答案。”

肖岩仍舊沒有從“進入海茵·伯頓”大腦這件事的震撼中醒過神來。

一直以來,世上的一切都未曾倒映入這個男人的眼中,而肖岩竟然有機會一窺這個男人的世界?

他會看到什麽?

不,對方是海茵·伯頓,任何他不想讓肖岩看見的,肖岩連觸碰的機會都不會有。

但肖岩知道,隻有跟著這個男人,自己才能真正強大起來。

“什麽樣的題目?”

肖岩聽說過,十七歲之前的海茵曾經也是中央科學院的A級學員,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將會在研究領域鵬程萬裏的時候,他卻毅然決然地拋棄一切進入特殊任務部隊。

“任何題目。”

肖岩想了想,設計了一道十分複雜的論證,涉及物理、化學以及難度十分高超的函數,利用終端解決這道題是很迅速的,但難就難在海茵要如何隱藏這道題的答案?

海茵閉上眼睛,戴上了連結裝置。

肖岩坐在他的對麵,心跳緊張。允許另一個人進入自己的大腦,這個人對於隱藏自己潛意識中的想法有著絕對的自信。

“終端連接,神經元校準。”

耳邊是係統沒有感情的提示聲。

肖岩的思維一路狂湧,在不斷變化角度的通道中急速飛馳,他沒有時間判斷方向,不知道如何做出選擇。這是一個巨大的迷宮,通道不斷收緊,隨時都要將他碾碎。

恐懼感油然而生,就算知道海茵不會對他做任何危險的事情,但如果麵對引導者肖岩都心存恐懼的話,那麽麵對真正的潮湧組織成員,他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現在他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衝過著片迷宮!如果繼續沿著海茵構築的通道前進,他最終的目的地隻會是海茵刻意引誘他到達的陷阱。

與其沿著海茵構建的道路不如自己闖出一條路來!

肖岩猛地刺穿通道的壁壘,衝破一層一層的局限,來到了隧道迷宮之外。這片漆黑的空間,肖岩知道自己還沒有達到海茵的思維層,這家夥密不透風地將自己困在了他的思維外沿。

現在需要的是冷靜,盲目地衝撞隻會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海茵用這樣一種方式迷惑了肖岩的方向,沒有任何參照物,感受不到重力,這裏是思維的空間,肖岩根本不知道哪個方向才能進入對方的思維深處。

瞬間,肖岩分散了自己,思維是無形的,從來就不是整體,就像水流一樣,可以擴散到任何的地方。不斷延伸,仿佛膨脹中的宇宙,肖岩終於找到了方向,迅速匯集朝著那個方向奔湧而去。

無數棱鏡的鏡麵鋪天蓋地壓來,他仿佛進入了萬花筒的世界,光怪陸離,前行的方向再度被阻隔,迷失了方向。

肖岩沒衝破一麵棱鏡,它便碎裂成無數麵,團團將他圍住,割裂他的一切。就算他向著不同的方向湧散,這些棱鏡的碎片仿佛嵌入他的血肉之中,如影隨形,擺脫不得。

就在肖岩失去力氣無以為繼的之後,他的麵前一個身影款款而來。

肖岩脫力地倒下,墜入海茵的懷中。

“肖岩,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你此刻已經被終結了。”

“終結……”

肖岩覺得很累,被終結就被終結吧,這隻是一個訓練而已……他不可能在朝夕之間成為像是海茵那樣的高手……

“你需要一點教訓。”

海茵的聲音是冰涼的,音調中卻有幾分柔軟的意味。

他的手掌沿著肖岩的脖頸緩緩向上,扣住了他的後腦,瞬息之間俘虜了他的嘴唇。帶著殺戮之意的親吻,肖岩驚恐地掙紮了起來。狂躁到極致的入|侵仿佛要就此扼製肖岩的一切。

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過的場景。對方的手指幾乎嵌入他的肌肉之下。

肖岩試圖抽離自己,解散自己的軀體,但仿佛被對方囚禁在這個軀殼之中被迫承受所有的一切。

“你真的以為我不會傷害你嗎?”

肖岩終於明白海茵囚禁他的方法,並不是所謂的迷宮,而是這個屬於自己的軀殼。他無法發散自己的思維,就無法從這裏解脫。

一切脫離了控製,他被對方狠狠壓在身下,脖子被扭曲地掰起,被迫接受海茵吞噬一切般的親吻,他的身體被打開,囂張無所顧忌地擠入幾乎令他崩潰,瘋狂的衝擊,毫無保留地進入到這具軀殼的最深處,肖岩無法呼吸,疼痛到無以為繼,撞擊的力度仿佛隨時會令他粉碎破裂。

“如果不想要,就離開。”

海茵冷漠到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看不到任何口望宣泄的雙眼,仿佛這一切隻是對肖岩的折磨。

肖岩想要逃離,隻要略微拉開絲毫的距離就會被對方更加決絕地按回,一次比一次更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