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隻是沒有站穩而已。就算跳進海裏,我也不可能遊到陸地上去。”

肖岩的聲音完全冷漠。

“這片海域有無數個小島,但距離這裏最近的小島搭乘飛行器需要十分鍾,而我們距離大陸則更遠,至於夏爾的壁外基地,你就更不用想了。”

簡的聲音含著笑意。

他把他帶來這裏,不是給他自由,而是為了斷絕一切後路。

肖岩掙紮著從簡的懷裏離開,轉身漫無目的地走著。

簡提到了飛行器,肖岩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座島上不可能沒有飛行器,如果真想要逃走,他必須弄清楚這座島所處的位置,並且擬定計劃如何登上飛行器,即便沒有辦法到達夏爾,他必須知道最接近的基地在哪個方位。

“你真的很容易就振作起來了啊。”

肖岩微微一頓,簡的視線瞬間讓他感到自己被看穿。

“為什麽總要去想那些費神的事?把這裏當做度假。陽光、沙灘、海風,幾百年前消失的悠閑生活,在這裏回歸。”

簡一步一步靠近,當他曖昧的氣息將肖岩籠罩時,他不由得向後退了半步,後背抵在了一棵高大的棕櫚樹上。

樹影籠罩在簡的肩頭和臉頰,靜謐而富有神秘感。

“閉上眼睛,肖岩。這不是被過濾之後的空氣,而是真正的海風。”

悠長的嗓音宛如催眠一般,肖岩不自覺閉上了眼睛。

就在簡的唇覆上來的瞬間,舌尖跳開緊閉的心緒不斷深入,下一刻整個覆了上來。

身體戰栗著所有感官驟然緊縮,x病毒引誘著肖岩,理智即將脫離思想的韁繩,某種渴望在血液中橫衝直撞。

肖岩一把捧住簡的臉頰,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滿足般用力拽住對方,他不斷地從簡的口腔中獲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簡的親吻則更加用力,不斷變化的角度,極具技巧性地壓製著肖岩,似乎就是為了讓他在被x病毒帶來的快感淹沒之時記清楚到底誰在親吻他。

肖岩身上屬於研究員的便裝被對方解開,簡退出了肖岩的口腔,而肖岩則無法滿足地吻著簡的臉頰和脖頸。

揚起下巴,閉上眼睛,簡難耐地一笑,“你可真是個壞孩子……”

就在那一刻,海茵的側臉輪廓宛如利刃一般雕刻在肖岩的思維之中,心髒被刺中,劇烈疼痛了起來,肖岩驟然驚醒,胳膊肘狠狠砸向對方的臉頰。

而簡依舊輕鬆地躲了過去,但他的胳膊並沒有鬆開肖岩,而是將他抱了起來。

脫離了地麵,肖岩的反抗顯得幼稚而無力。

簡的雙眼帶著戲謔的目光,不斷碎吻著肖岩的臉頰、耳廓,他越是掙紮,簡的親吻就越曖昧。

“你現在的反抗是為了引起我的興趣嗎?”含笑的聲音在肖岩聽來簡直就是嘲諷,他狠狠瞪著簡,對方則堂而皇之地含住他的鼻尖,輕輕咬了下去,“我早就被你吸引了,所以那些多餘的事情你都不需要做。”

“如果你想要我的大腦,現在就取走!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也不需浪費時間!”

那瞬間,簡的眸子瞬間冰冷,就連海風拂過臉頰灌進毛孔中的都是陰寒。

肖岩的後背在發涼。

“你好像把我對你說的話忘記了。”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一日自己用槍頂住下巴卻被簡阻止,簡當著肖岩的麵捏碎了那把槍。

下一次如果你再敢用槍指著自己的腦袋,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疼痛。

“如果你真的那麽想死,我寧願你是被我幹死的。”

“幹死”兩個字從簡的指縫間擠出,碾壓著肖岩的神經。

這個男人一直對所有人露出風流不羈甚至於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從而忽略了他的殘忍和陰蟄。

“你想要看大腦,那麽我帶你去看看——活生生卻脫離了人體的大腦!”

肖岩被猛地拽起,踉蹌著跟在簡的身後。

穿過樹叢,那些本來毫無警戒心的動物感受到簡散發出的氣息,紛紛遠離。

他們穿過玻璃室,進入地下。眼前是陰鬱的通道,鼻間蔓延著某種令人壓抑而不悅的氣息,簡走在前方的背影猶如鬼魅。

終於有些微的光亮投射而來。

當肖岩看見牆壁上無數正在運轉中的全息顯示以及全方位感應覆蓋的監控,他明白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基地,並且先進程度絕不亞於夏爾的主控。

“這裏的主控處理速度是夏爾的一點五倍,隻有大腦介入速度超過三億兆速的阻斷者才有入侵這裏的可能。當然,隻是‘可能’而已。”

簡回頭,冷冷看了肖岩一眼。

所有通道節點感應簡的存在自動開啟,也就是說如果隻有肖岩一人,他根本連進入的機會都沒有。

一個廣闊的地下空間呈現在肖岩的麵前。

這裏是數據的海洋,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推理與運算。

含著棒棒糖的少年抱著胳膊走了過來,一臉囂張。看見肖岩的瞬間,那雙放肆的綠色眼眸笑成彎彎的縫隙。

“肖岩!你醒了!”

他張開雙臂正要抱上肖岩,肖岩卻向一旁挪動了半步。

以往自己對凱西的一切信任,現在都變得可笑之至。

凱西並不生氣,瞟了簡一眼,“頭兒,這裏是我的地盤,閑人免進。”

“我們的客人一直叫嚷著要奉獻他的大腦。”

凱西微微一怔,若有深意地看了肖岩一眼,按著腦袋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我們和瓦倫丁的走狗可不一樣,以取走他人的大腦為樂,這樣的愛好太低級趣味了。”

肖岩不動聲色蹙起眉頭,瓦倫丁是誰?如果簡和凱西不恥取走研究員的大腦,那麽他們把自己虜來這裏的真正意義是什麽?

“我不想你看見這些東西。”

凱西的目光停留在肖岩的臉上,抬起手腕有節奏地打了三個響指。

所有全息數據顯示儲存,然後驟然消失。

此刻,肖岩終於有機會將這個地下基地看個清楚。

成百……不,上千的大腦被儲存在營養器皿中,無數神經感應纖維穿透它們,連結在一起。

灰白的大腦肖岩夢中的一模一樣,每一個都分不清楚歸屬,它們脫離了本體,被主控代碼控製,強製性思考。

肖岩握緊了拳頭,壓抑著胃部不斷上湧的衝動,但是他的臉色已然蒼白。

遠處某個營養皿忽然亮起了紅燈。

凱西望向那個方向,蹙起眉頭,“我也是一名研究員,很想將他們的折磨都停止。但如果我真的那麽做了,大概會被瓦倫丁定義為叛徒吧。”

那個培養皿中的大腦已經死亡了。

“對於……死掉的大腦……你們如何處置?”

“啊哈,你真可愛。”簡的手指勾起肖岩的下巴,身體略微前傾,“對於死掉的人類,夏爾是如何處理的?”

“遺體將被合成拇指大小的晶體,便於家族保留。”

“非常人性化。潮湧組織也是十分人性化的哦。”簡眨了眨眼睛,“已經死掉的大腦將被製作成營養液,供給其他還在運轉中的大腦。看吧,即便死亡也如此有意義。”

肖岩睜大了眼睛看著簡,“……他們是人類。”

“對,他們是人類,我們也是人類。不同點在於,潮湧組織認為自己更加有優越性。親愛的你知道為什麽人會吃各種動物可卻鮮少吃自己的同類嗎?”

“……”

肖岩知道那個答案不會是自己想要聽到的。

“因為人類自覺優越於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物。”

低溫令肖岩顫抖了起來,他甚至無法想象這些大腦如今還剩下什麽。

“你確定要奉獻出自己的大腦嗎?”

簡的手指輕輕托著肖岩的臉頰,拇指緩慢地撫摸著肖岩的臉頰,他的目光太過深沉,仿佛無論如何躲避都不可自己地被碾壓,肖岩的雙腿仿佛被灌鉛一般動彈不得。

一個溫暖的懷抱將他攬了過去,凱西的聲音這冰冷甚至漂浮著試劑氣味的空間裏意外地鎮定心神。

“別再逼他。”凱西用力地瞪著簡,擋在肖岩的麵前。

“好吧,好吧……”簡聳了聳肩膀,打了個響指,所有全息影像再度啟動,數據飛躍,在不斷變化奔馳的數據之間,隱隱能看見幾個紅色的小點,又有大腦不堪重負死去了。

“你還能走嗎?”簡輕笑著問。

這樣的無所謂令肖岩反感。

他揮開簡的手,盡管重心不穩,他還是朝著通道走去。

這與善良或者不善良無關,他現在連自己的大腦也未必能夠保住,所以同情別人是毫無疑義的。

簡來到肖岩的身邊,節點的滑門自動打開,微暖的空氣灌了進來。

他們行走在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通道中。

肖岩忽然止住了腳步。

“你讓我看到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讓我恐懼嗎?”

“沒錯。”簡抱著胳膊悠閑地靠著牆壁,“因為你似乎習慣於把某些話放在嘴上,我想要你清楚地知道這樣的習慣令人不悅。”

“如果你不打算取走我的大腦,那麽大費周章將我從夏爾帶出來的原因是什麽?”

肖岩心中湧起另一種設想,大腦在脫離人體的情況下保存期限並不長久,他們此刻沒有打開自己的顱骨,很有可能是想要圈養他,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取出利用,這隻是避免資源浪費的方法。

“我想要給你不一樣的視野。時間會證明一切。”

肖岩本想問,你們到底和潮湧組織是什麽關係,因為從凱西的語氣中流露出的是對潮湧的不認同。可他們不是作為潮湧的間諜潛入夏爾的嗎?

但肖岩也知道,除非簡想要回答,否則自己就算將刀架在簡的脖子上,這家夥也隻會一臉高深莫測。

夜晚來臨,肖岩躺在柔軟寬大到誇張的**,抬起頭便能透過透明的玻璃頂看見星河璀璨的蒼穹。

夏爾給每個人的空間都是有限的,比如肖岩房間裏的那張床,如果他多翻一個身,就會掉下來。但現在的這張床幾乎和他從前的臥室一樣大。

仰望頭頂的夜空,肖岩此時此刻才深深感受到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中要浩瀚的多。

如果沒有簡躺在他的身邊,他會更加享受此刻的一切。

“很諷刺吧,那些居住在夏爾中的人,一生都看不見這樣的景色。他們享受現有的一切,安逸著失去追逐的野心。”

簡緩緩側過身,凝望著肖岩的側臉。

“我也沒有野心。”

簡笑了,“如果沒有野心,怎麽會用這樣渴望的目光看著天空?”

肖岩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回顧今天所見到的一切。

這裏就算不是潮湧的大本營,至少也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基地。所有基地都將建立在洋流相對平靜的區域,為了避免被夏爾偵查,這座島距離陸地一定有相當的距離。依照潮湧組織的能力在一個獨立的環境中自給自足完全沒有問題。明天自己必須更加小心地觀測太陽從升起到落下的方位,甚至於天空中的星座,海浪以及植被,這些都能幫助他定位這座小島在地球上的大致方位。他還必須弄清楚這座島上的飛行器到底在哪裏,以及整座島的構造。

“你在想什麽?”

“我什麽也沒想。”

“撒謊。”

“好吧,我在想伯頓上校。”

“他已經死了。”

原本柔軟的聲音冰涼起來。

“他還活著。”

肖岩的回答平靜卻篤定。

下一刻,身旁的男人猛地翻坐到肖岩身上,低垂下眼簾,雙手壓在肖岩的耳邊,壓倒性的氣勢,肖岩連動都來得及動一下。

“我太寵你了。”

驀地,對方吻了上來,凶狠到將他壓碎。

肖岩的手掌頂住對方的肩膀,試圖翻身,但在簡的力量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猛地抓住簡的發絲,肖岩的掙紮奮力得仿佛世界末日,簡終於粗魯地終止了這個親吻。

“殺了我……或者拿走我的大腦……都可以……”

“混蛋!”

簡猛地起身,手指探進肖岩的後腦,扯起他的頭發,瘋狂地吻了上去。

身後的傷處快速地愈合,簡鬆開了肖岩,任由他倒回去。

“下一次,如果你再要求我殺了你,我會派人去夏爾,將所有你認識的人,包括你在研究院的同事,你的同期生還有跟你說過話的聯絡官甚至於特種兵,取出他們的大腦,送到你的麵前!”

簡絕美的五官霎時猙獰而扭曲。

肖岩的呼吸與心跳逐漸脫離x病毒的控製,恢複了平靜。

他知道,簡·沃利斯並不隻是恐嚇他,而是真的會做到。

此時的夏爾,艾維爾中將正在觀察著血樣。他身旁的高登少將顯得十分局促。

“喂,到底怎麽樣了?別告訴我海茵這家夥會永遠躺在隔離器裏!”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躺在隔離器中的男子手指輕顫,眼睛張開的瞬間銳利到要將整個空間穿刺,一陣抽吸之後猛然坐起。

各項指標飆升,卻在臨界點驟然回落。

所有醫療人員衝了進來。

“伯頓上校!”

他們剛打開隔離器的瞬間,海茵猛地撞開所有人,在全息按鍵上點了一下,他的作戰服緩緩升起。

“伯頓上校!我們還需要檢查您的身體!”

拽過作戰服,利落地披上身,沒有任何人能夠攔下他。

血液檢測室中,艾維爾中將離開終端,一把握住高登少將。

“他成功了!”

“誰?什麽成功了?”

“肖岩少尉成功了!伯頓上校體內的x-2已經完全與身體融合,不但構建了新的免疫防線並且代替原本的x病毒成為能量供給體!”

就在這個時候,醫療兵衝了進來。

“閣下!伯頓上校醒了!他正要離開這裏!”

兩位將軍愣了愣,還是高登少將先反應過來,打開聯絡器,下達指令。

“溫恩!淩霄!伯頓上校已經清醒!你們必須攔住他!”

而溫恩則張大了嘴巴,直到周身散發出嗜血殺意的男子幾乎走到他的麵前,溫恩才回複,“這真的是伯頓上校……嗎?”

金棕色的發絲被一絲不苟地紮在腦後,無與倫比的深邃瞳眸泛著寒光,窒息感蔓延開來。

就在海茵走過溫恩與淩霄身邊時,還是淩霄先反應過來。

“伯頓上校!你不想知道在你昏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嗎?”

海茵·伯頓停駐了步伐,“高登少將在哪裏。”

呆愣著的溫恩呼出一口氣來。

“少將在他的辦公室等你,他已經為你調出了當時的影像。”

此時的高登少將有些緊張地十指交握,艾維爾中將告訴他,現在的海茵他的體能正處於峰值,而他的大腦也將比從前更加敏銳。

中央科學院必須知道x-2的所有研究細節,而這個病毒的研發者卻被劫持,唯一最清楚整個研究的就隻有海茵·伯頓,因為他一直駐守在肖岩的思維外沿,海茵的出身並非武裝部隊,而是中央科學院。

高登少將已經感覺到了肖岩對於海茵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他清楚地知道海茵不會留在夏爾,除非找到肖岩,這個男人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辦公室的門被粗魯地拉開,砰地嵌進牆麵,高密度納米牆留下一道淺淺的凹痕。

不要小看這道凹痕,特殊任務部隊裏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到。

辦公桌前的高登少將表情雖然平靜,目光卻不由自主看著輕微變形的滑門。

“看起來你比從前更加強悍了。我也應該接受x-2。”

“監控影像。”海茵沒有絲毫與對方寒暄的意向。

高登少將的表情嚴肅起來,手指輕輕一點,全息影像緩緩擴散。

屏幕上出現的是肖岩走投無路背靠著牆,槍口抵住自己下巴的影像。

他仰起了脖子,緊閉的眼睫沒有絲毫的顫抖,嘴唇抿出剛毅的線條,令人毫不懷疑他那一刻的決心。

高登少將瞥了海茵一眼,“你真應該看管好自己的配槍。”

下一刻,隻聽見“砰——”地一聲槍響,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片段,高登少將仍有一種心髒裂開的錯覺。

海茵注視著屏幕的目光卻沒有絲毫顫動。

高登少將露出失望的表情,“嗬,我還以為看到這一幕至少你會露出一點點受到驚嚇的樣子。”

屏幕中,簡·沃利斯死死扣住了肖岩的手指,奪過了那支槍。

當他抱起肖岩離開時,刻意看向監控,扯出他一向**不羈的笑容。

口型說的是:再見,夏爾。

“簡·沃利斯才是真正的主謀。”

當他們向軍方上報這個信息時,整個上層都震動了。後來針對簡·沃利斯以及凱西的報告指出,他們的身份記錄看似詳盡,但經過更加深入的調查,終於在檔案係統中找到些許入侵修改的痕跡。

他們兩來自夏爾城外。

“是啊,他進入特殊任務部隊四年,戰功彪炳,而且依照常理越是離經叛道的人是臥底的可能性就越低,反而像你這樣深藏不露卻又令人深信不疑的家夥比較像……”

“他被帶去哪裏了?”

海茵麵色沉鬱地將那段視頻再度重放,最後畫麵總定格在簡·沃利斯的笑容上。

高登少將感受到空氣中殺意,全身汗毛不自覺豎起。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追捕簡·沃利斯,也許隻有海茵·伯頓。

“我們不知道。”

“他的體內有微芯片。”

“他的芯片信號完全消失了。所以目前有三種可能。第一種,他體內的微芯片已經被損毀,因為潮湧也能料想到我們會用芯片來定位;第二種,他已經死了,微芯片在感受不到任何生命體征的情況下會自動失效。最後一種也是最樂觀當然可能性也是最小的猜測,他被囚禁在某個信號屏蔽的地點。軍部高層已經做出指示,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把他帶回來,哪怕隻剩下他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