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飛坐在座位上緊握行李,好像把夢握在手中。

最近老在做一個夢,一個近乎荒唐的夢。那是一個無序的故事,在一個詩情畫意的風景裏一份莫名的情懷,在一些交織的情緒裏演繹一個七七八八的故事。

尋夢本身即是夢。

金風送爽,四野飄香,天高雲淡,雁陣成行。送走了甜蜜的七夕夜,又將迎來國慶、中秋和重陽這三個盛大的節日。詩,是節日的禮花,是藝術的精華,她可以為的節日帶來美好情調,奉獻高貴享受。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有瓜果滿筐,五穀盈倉。麵朝黃土,背對青天,一年的汗水要在此兌現,讓心中的喜悅變成動情的詠唱。

秋天是懷舊的季節,有紅楓飛霞,黃葉鋪金。多少才子佳人,臨風落淚,對月傷情,讓滿懷的惆悵借詩歌來誦吟。

燕雲飛真的要走了,離開這座海濱城市.列車啟動,思緒萬千。

回城的列車穿過隧道的時候,燕雲飛聽到自己重重的心跳,那一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四處皆是黑暗,燕雲飛的心和著鐵軌一起重重地跳動。燕雲飛回想起這次旅程,如同一個甜美的夢境,在太陽城裏的那一份盼望,在候車室候車時候的萬千思緒,在愈行愈遠的路上反複在腦海裏掠來掠去。

……

人生難道不是夢幻麽?你所得的你最終會失去,你認為那是真的,你就會痛苦,而你知道那不過是一個遊戲一個夢境,你就能解脫。人生在世,百年也好,千萬年也好,都是未來前的一瞬,這一瞬後你什麽都沒有,你曾有的隻有你自己。

既然現在擁有的和不曾擁有的都最終會失去,一切為有法,如夢幻泡影,還有什麽能拿來自擾、煩憂的呢?

見與不見,熟與不熟,得到與失去,在如夢幻泡影麵前,都不值一提。

窗外有雨。風,清涼的從燕雲飛唇齒間滑過,是秋的澀澀滋味。看不見你的日子,是曹語茜的詞,梧桐雨,點點滴滴,填寫著秋的涵義。

思念與心動是夢的種子,已在心底悄悄長出紫色的嫩芽,你也會種紫色的夢麽?

相傾以心。這樣的日子裏,有誰給燕雲飛送上一把小雨傘,伴燕雲飛踢踏走進幽幽的雨巷?秋雨無聲,秋風無聲。燕雲飛隻能隔著這澀澀的秋季把遠方望盡。

屬於燕雲飛的天空,晴轉多雲,零星有小雨,難見相思鳥悠然飛過的身影。燕雲飛隻能獨倚在這欲開還閉的窗口,品味清秋,默默讀你用玫瑰寫下的詩句。

窗外,曹語茜的那幅畫掛了幾千年,而愁緒叢生如故,而寂寥叢生如故。

風啊,你就告訴燕雲飛吧!燕雲飛何時才能與這清秋和解?是不是真的要燕雲飛把酒臨風,與曹語茜幹杯?

誰說思念是因為空虛?那是內心已裝滿,才忍不住放飛。細想來,隻要有這思念存在,誰會去計較形式?

曹語茜,燕雲飛和你幹了這杯。

這是一條幽獨的小徑,燕雲飛將雙腳浸入黃昏,踢踏而行,任狗尾巴草輕輕地拍打燕雲飛的踝骨,蝴蝶從指尖上飛過。燕雲飛空著一顆心而來,沐一身月華,看一山月色朦朧,一籠輕煙小憩,靜靜在傾聽花瓣墜落的聲音。步入這樣的意境,心,倏地溫柔起來,驀然想起“燕雲飛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的詩句,有一種美麗的情緒便隨月光一起彌漫在這山空月皎的夜色裏。

透過綽約的楊柳,燕雲飛看見日日夜夜記掛的

荷塘正掛在枝頭,嬌俏溫婉的容貌被月光描摹。幾枝柳條,垂釣一泓清波;滿池荷香,熏染夢中期待。

靜靜的荷塘,滿眼都是田田的葉子。迷離之際,燕雲飛分明看到丁香一樣的姑娘正撐著綠色的小雨傘,踩著蓮的步子,向燕雲飛娉婷而來。裙裾款擺,儀態萬方,柔美多姿,再現夢幻中的香衣麗影,是寫不盡的神韻與向往。恍惚中,覺得那片片荷葉又如一碟碟唱片,張張載著美妙的歌,是唱不完品不完的情趣與雅致,在這蛩音四起、波心**月的樂池裏,輕奏一支氤氳而清雅的小夜曲,詩韻低揚,芬芳四溢。

七月的荷,這時花未開。片片的葉子中間是星星點點的花骨朵,朵朵都是顫顫踩在碧葉上的舞。或一枝風嫋,含苞欲放,蝶去鶯飛時時問;或半掩琵琶,風情初露,淺露嬌柔寄心懷;或低頭嬌羞,欲開還閉,行雲有影月含羞。一朵朵,一粒粒,掩藏不住荷的心事與囈語,是一種等待與牽盼。凝眸處,看見夜露沿著荷的脈絡向下積聚,至荷心凝結成珠,如少女的明眸,顧盼生輝。從她寧靜的眼中,燕雲飛看到一輪月,一朵未放的花,還有燕雲飛的影子。

靜靜的月夜,曠野的微風侵過山崗,踩著淩波微步從荷葉上躡足而過。一聲巧笑,枝枝葉葉壓不住心跳,泄露一脈清波,把一懷柔情、一疊相思,一波一波拂向岸邊。癡癡守候在岸邊的燕雲飛,不知不覺心生遐想,呃,凝佇,凝佇,十頃荷花風雨。為誰凝佇,為誰攀折?從此,燕雲飛再也走不出荷塘邊的第一排楊柳樹。

也曾一心一意步入荷的幽深處,將一片真心掰開成蓮,苦盡處回味猶甘,卻讓微風拂過,到如今,僅餘一縷香風在手,攤開唯恐芬芳盡,再也攏不回曾經的擁有。

今夜月明聞水調,斷人腸。無酒的月夜,燕雲飛隻想設一盞空杯,盛滿月光,問穿塘荷風,燕雲飛已經錯過一個季節,能否再綻放一池紅荷?

池塘裏很靜。滿池青葉,層層疊疊,姿態萬千。大者若鼓,厚實凝重,睿智的目光寫滿思索。小者如掌,玲瓏剔透,恰似少女明媚的笑。活潑者,裙裾動處,環佩叮咚,細腰款擺,韻致頓生。嫻靜者,姿態優雅,輕顰淡笑,極盡大家閨秀風範。

偶有風過,滿池悉悉嗦嗦,。執拗者逆風而歌,引經據典,言辭鑿鑿。一池蓮葉聚攏來,仰了臉兒,或加入辯論,又添新篇。或含笑細語,息事寧人。於是,便有如瀑的文字飛揚。老夫撩發,少年輕狂,尺筆之上,一較短長。

安靜的池塘,倏忽間,喧鬧起來。大顆大顆的雨點,落在荷葉上,滴溜溜亂轉,而後旋至葉子邊沿,葉子似乎失去了平衡而搖晃動**起來。看著荷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倩影,心還是忍不住揪了一下。腰身一擺,荷枝輕彈,整個葉麵上的水珠傾瀉而下。

江輪夾著細雨,送燕雲飛到肇慶。冒雨遊了一遭七星岩,走得匆匆,看得蒙蒙。趕到鼎湖山時,已近黃昏。雨倒是歇住了,霧漫得更開。山隻露出窄窄的一段綠腳,齊腰以上,宛如輕紗遮麵,看不真切。眼不見,耳則愈靈。過了寒翠橋,還沒踏上進山的石徑,泠泠淙淙的泉聲就撲麵而來。泉聲極清朗,聞聲如見山泉活脫脫迸跳的姿影,引人頓生雀躍之心,身不由己,循聲而去,不覺漸高漸幽,已入山中。

進山方知泉水非止一脈,前後左右,草叢石縫,幾乎無處不湧,無處不鳴。山間林密,泉隱其中,有時,泉水在林木疏朗處閃過亮亮的一泓,再向前尋,已不可得。那半含半露、欲近故遠

的嬌態,使燕雲飛想起在家散步時,常常繞燕雲飛膝下的愛女。每見燕雲飛伸手欲攬其近前,她必遠遠地跑開,仰起笑臉逗燕雲飛;待燕雲飛佯作冷淡而不顧,她卻又悄悄跑近,偎燕雲飛腰間。好一個調皮的孩子!

山泉作嬌兒之態,泉聲則是孩子如鈴的笑語。受泉聲的感染,鼎湖山年輕了許多,山徑之幽曲,竹木之青翠,都透著一股童稚的生氣,使進山之人如入清澈透明的境界,身心了無雜塵,陡覺輕快。行至半山,有一補山亭。亭已破舊,無可駐目之處,惟亭內一副楹聯“到此已無塵半點,上來更有碧千尋”,深得此中精神,令人點頭會意。

站在亭前望去,滿眼確是一片濃碧。遠近高低,樹木枝纏藤繞,密不分株,沉甸甸的濕綠,猶如大海的波浪,一層一層,直向山頂推去。就連腳下盤旋曲折的石徑,也印滿苔痕,點點鮮綠。踩著潮潤柔滑的石階,小心翼翼,拾級而上。越向高處,樹越密,綠意越濃,泉影越不可尋,而泉聲越發悅耳。悵惘間,忽聞雲中傳來鍾聲,頓時,山鳴穀應,悠悠揚揚。安詳厚重的鍾聲和歡快清亮的泉聲,在雨後寧靜的暮色中,相互應答著,像是老人扶杖立於門前,召喚著嬉戲忘返的孩子。

鍾聲來自半山上的慶雲寺。寺院依山而造,嵌於千峰碧翠之中。由補山亭登四百餘階,即可達。慶雲寺是嶺南著名的佛教第十七福地,始建於明崇禎年間,已有三百多年曆史。寺內現存一口“千人鍋”,直徑近2米,可容1100升,頗為引人注目。古刹當年的盛況,於此可見一斑。

晚飯後,繞寺前庭園漫步。園中繁花似錦,蜂蝶翩飛,生意盎然,與大殿上的肅穆氣氛迥然相異。花叢中,兩棵高大的古樹,枝繁葉茂,綠陰如蓋,根部護以石欄,顯得與眾不同。原來,這是兩百多年前,引自錫蘭國(今名斯裏蘭卡)的兩棵菩提樹。相傳佛祖釋迦牟尼得道於菩提樹下,因而,佛門視菩提為聖樹,自然受到特殊的禮遇。其實,菩提本身並沒有什麽高貴之處,將其置於鼎湖山萬木叢中,恐怕沒有多少人能夠分辨得出。

鼎湖山的樹,種類實在太多。據說,在地球的同一緯度線上,鼎湖山是現存植物品種最多的一個點,已辟為自然保護區,並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選作生態觀測站。當地的同誌告訴燕雲飛,鼎湖山的森林,雖經曆代變遷而未遭大的破壞,還有賴於慶雲寺的保護。而如今,大約是佛法失靈的緣故吧,同一個慶雲寺,卻由於引來大批旅遊者,反給自然保護區帶來潛在的威脅。

入夜,山中萬籟俱寂。借宿寺旁客房,如枕泉而眠。深夜聽泉,別有一番滋味。泉聲浸著月光,聽來格外清晰。白日裏渾然一片的泉鳴,此時卻能分出許多層次:那柔曼如提琴者,是草叢中淌過的小溪;那清脆如彈撥者,是石縫間漏下的滴泉;那厚重如倍司轟響者,應為萬道細流匯於空穀;那雄渾如銅管齊鳴者,定是激流直下陡壁,飛瀑落下深潭。至於泉水繞過樹根,清流拍打著卵石,則輕重緩急,遠近高低,各自發出不同的音響。這萬般泉聲,被一支看不見的指揮棒編織到一起,匯成一曲奇妙的交響樂。在這泉水的交響之中,仿佛能夠聽到歲月的流逝,曆史的變遷,生命在誕生、成長、繁衍、死亡,新陳代謝的聲部,由弱到強,漸漸展開,升騰而成為主旋律。

燕雲飛俯身傾聽著,分辨著,心神猶如融於水中,隨泉而流,遊遍鼎湖;又好像泉水汩汩濾過心田,衝走汙垢,留下深情,任燕雲飛品味,引燕雲飛遐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