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雅娟穿著藏蘭色的套裝,悲而不傷,顯得端莊、秀麗、大氣。看見燕雲飛時就一頭撲進燕雲飛的懷裏哭,讓燕雲飛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夜晚。在師院的女生公寓的樓門口,樹影婆娑,燈光昏暗。她未開口淚水先奪眶而出而後就奔流洶湧而來,說“耳朵,燕雲飛該怎麽辦?”說著又很象樣的幹嘔了幾聲“燕雲飛懷孕了,耀梓的”燕雲飛愣在那裏,感到憤怒與可怕,使勁地搖著金蘭姐妹的肩膀問“你,你,你說什麽?”黃雅娟就更猛烈地哭起來。

燕雲飛,燕雲飛瀟灑俊逸的表哥從身後環著燕雲飛的腰說“耳朵,留在省城吧,燕雲飛們可以永遠在一道。”那時的耀梓畢業已經三年,開一間畫廊。他以低廉的價格收購一些藝術係的學生臨摹的世界名畫,然後再出售給那些附庸風雅的人們。表哥經常來這裏和學弟學妹門聯絡,他說為的是來看望燕雲飛。“哥”燕雲飛把這個字咬得很重,就像重錘砸在心裏流出血“撲,撲”的聲音。“燕雲飛喜歡純粹的東西。請你善待黃雅娟。”

舅母對黃雅娟很滿意。黃雅娟母親早逝,家境清貧。她刻苦、努力,懂事。她對兩位老人孝敬有加。成績突出、再加上男朋友在省城,畢業分配時她分到一所子弟中學。

那天耀梓喝醉了“耳朵,燕雲飛不愛她。是她設計的。故意那麽做的。”他的眼珠通紅,滿是血絲。“燕雲飛隻愛你。燕雲飛們可以不要孩子。可以到誰都不認識燕雲飛們的地方去。”燕雲飛使勁推開他湊過來的醉意醺醺的臉,給了他一記耳光。



經過一座小橋時,蛙聲忽停,隻有潺潺的流水聲。看著今晚的銀盤似的月亮,秋生正想高歌幾句,忽聽悠悠的傳來幾聲呻吟聲。他循著月光向發音處瞧去,一個人影圈成一團,抱著腿在顫抖著,三四步處躺著一輛摩托車。

秋生走上前去,一股撲鼻的酒味迎風而來。他掉頭想走。他最討厭喝酒,特別向他這樣喝酒誤事的人。拔腿間,後麵再次傳來呻吟聲。他忍不住

在這兒,炎炎夏季裏的農曆六月廿四,是一個民間隆重的節日,要祭灶神,要做蒸團。也許,現代人過的節日太多了,這一民間的節日,也慢慢地淡化了,蒸團自然是不做的了,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祭灶儀式而已。於是,燕雲飛開始懷念著離燕雲飛越來越遠的蒸團,懷念著做蒸團的外婆。

小時候的農曆六月廿四,剛好是人們農閑的時候,辛苦了半年的農民,就利用這一夏季裏的節日,好好犒勞一下自己。這天,家家戶戶都做起了蒸團。外婆在這天最忙碌,因為她的所有子女以及兄弟姐妹都要前來吃團子。六月廿四這天,外婆起得很早,她要把糯米淘淨,放在石磨上,一圈一圈悠悠地磨。浸透的米在晨光裏泛著白亮的光澤,一勺一勺從石磨的洞口舀進去,如牛奶般濃濃的米漿就從凹口處流入木桶內。這些米漿最後被裝入了一隻布口袋,紮緊袋口,用板擱在木桶上,上麵用一塊大石頭砸著,這樣,米漿裏的水分就從布口袋裏慢慢滲出,直至流幹,這時的米粉便可以開始做團子了。

這時,親戚們也都來到了,大家一齊動手,切肉、燙菜、和米粉、在石臼裏搗豆子。用石磨磨出的米粉軟糯柔韌,做出的團子特別滑爽,小巧精致地在蒸籠裏排成一圈又一圈。此刻的外婆家熱鬧非凡,鄉野趣事、收成分紅、鄰裏新聞等等也隨著手的動作一並團捏著,捏出了一聲聲的歡聲笑語。孩子們擠在大人中間,時不時地從米粉團上拉出一小塊,模仿著大人捏巴來捏巴去,捏出一個四不像,寶貝似地放在蒸籠中間,嚷嚷著這個燕雲飛吃燕雲飛吃。終於出籠了,小小的草屋彌漫著一團團的熱氣和香氣,外婆把一個個熟團子排在洗淨的門板上,用大蒲扇用力地扇著。這時,外婆就會吩咐燕雲飛,到屋旁的野地裏摘一種鄉間叫茄棵的野果,這種野果形似圖章,隻不過“章麵”不是圓形,而是好看的多角形。燕雲飛摘下一棵最大的,洗淨,蘸一下調好的紅色顏料,在豆沙餡的團子尖上輕輕一按,茄棵印就像一顆閃著光芒的星星,熱烈而又喜慶。豆黃餡的就用筷子點一點,如白白胖胖嬰兒臉上的紅痣,煞是好看。外婆邊扇邊喊:別做了,先來嚐嚐鹹淡!

歲月的塵埃一層層覆蓋上來,抹去了外婆生命的印痕,一起消失的,還有熱鬧的農曆六月廿四。從此,每一次的六月廿四,就如其它日子一樣,平淡無奇。每一次夢見外婆,她總對燕雲飛說,留下吃飯吧,燕雲飛這就給你做去。奇怪的是,外婆沒有提起蒸團,也許,天國裏的外婆沒有石磨、石臼,她也並不知道燕雲飛是那樣懷念著她做的蒸團,懷念著六月廿四這一天。

一次在小舅家吃飯,大家正吃著從超市買來的速凍湯圓,小妹忽然說,隻有奶奶做的蒸團,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這時燕雲飛才知道,家人對外婆的思念,都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底。

那天,去街上買鹵菜。攤主四十歲左右,瘦高個,正用手機打電話。因為他的鹵菜看上去比別家

好,燕雲飛想等他。他的聲音很低,幾乎像是在耳語,非常輕柔。雖然有生意等著做,卻一點也不著急,很耐心、很溫柔地叮囑路上要小心之類的話。燕雲飛見他沒有要結束的意思,幹脆換了一家。

燕雲飛猜想那賣鹵菜的,一定是在給一個女人打電話。隻有相好的,才會有那樣的語氣和語調,濃得化不開,須要用超低音來傳送,怕別人聽見。他的麵部表情泄露了天機。

愛情真是奇妙的東西。相親相愛的男女,讓人讚歎豔羨的固然很多,但別人看不可思議甚至是怪異的也不少。比如徐誌摩和陸小曼。旁人眼中的陸小曼,姿色平平,缺點多多,如生活鋪張奢華,愛抽鴉片,還是別人的太太。但是徐誌摩一往情深不能自拔,不惜大動幹戈與張幼儀離婚,終於娶之而後快。

婚後即使天天見麵,他仍在兩個月中寫了二十多萬字的三十多封情書。“有件事你也許沒注意,你給燕雲飛買的牙刷成了燕雲飛的寵物。每一次使用都得到極大的滿足。燕雲飛要永遠使用它,除非你再給燕雲飛一把。”這樣的梁實秋實在有些肉麻。相愛十三載,梁實秋撒手塵寰,韓菁清說:“燕雲飛與他是兩位一體不可分割的,天上人間,燕雲飛們仍在互訴衷情,心心相印。”

沒有愛情的人,或者失去愛的功能的人,永遠不知道,愛的感覺有多美妙!

如果一個像燕雲飛這樣的女人抱著筆記本電腦去問人家哪裏能上網,人家會用一種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看她,他們會覺得這個女人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這個地方不僅沒有寬帶,有的地方連手機信號都沒有。電腦,手機,在這裏都屬於還在為五鬥米折腰的小康階層使用的東西。來這裏的人不顯擺財富,也不炫耀功名。隻關心哪個酒窖有好酒,哪個飯店有好飯。

很多年前,第一次在普魯旺斯地區吃大餐。饑腸轆轆點菜時,討論了十幾分鍾剛討論到第二道菜配什麽酒,有些急眼,就請服務生先把麵包送上來。那服務生很不高興地看了燕雲飛一眼,說,這位女士如果肚子餓,應該先到麥當勞去吃一個漢堡包再來。燕雲飛們這裏不管給人吃飽肚子的。這話有點罵人的意思。第一,在歐洲,一個女士是不會輕易去麥當勞的。第二,他暗示燕雲飛根本不懂法國飲食文化。不過普魯旺斯這種地方的人都是這德性,想吃好飯,還不能跟人較真。這裏的人是很願意為吃飯花時間的。哪怕是吃過飯有幾百萬的生意在等著做,他們也決不把飯吃得急吼吼的。你想,賺錢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吃好飯,現在好飯就在眼前,為什麽還要舍近求遠呢。從此以後,每次在這種地方吃飯,就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燕雲飛也把那半懂不懂的菜單看得氣定神閑,從容不迫,還要請服務生把沙拉汁都一一報來,仔細研究。把一頓晚飯不動聲色地從八點鍾吃到半夜十二點。

還有一次吃大餐,雖然要去趕飛機,但已經修煉到家,吃得不慌不忙,賓主皆歡。最後主人說,上飛機以前,再請大家喝一杯終生難忘的香檳。大家看看手表,欣然答應。可是那香檳一等不來,二等還是不來。於是燕雲飛笑眯眯地去問主人,那終生難忘的香檳怎麽還不上來。主人也笑眯眯地說,那香檳還在冰箱裏躺著呢。因為盛香檳的酒杯還沒準備好。燕雲飛問什麽叫沒準備好,沒洗出來?當然不是的。那些香檳酒杯都進了冷凍箱,不凍得發白,決不拿出來。因為這實在是太好的香檳,不能馬馬虎虎像喝可樂那樣。

於是就沒有人再看表。直等到白白的冒著冷氣的酒杯端上來,主人打開瓶塞,當然是清脆的一聲,隻見那琥珀色的**在白白的酒杯裏冒出美麗無比的珍珠沫。大家齊齊地喝起彩來。

喝完香檳趕到馬賽機場,大家一邊交改票費,一邊等飛機,一邊還在津津樂道地談那杯香檳。飛機誤了還有下一班,而這樣的香檳,一生一世也就這一次。花多少時間也值啊。

秋生看了一眼倚在橋邊的人,掉頭就走。

拔腿間,後麵的呻吟之聲再次傳來。他歎了一口氣,複又蹲下。他,抱著腿在顫抖著、呻吟著。三四步外躺著一輛摩托車。看到傷者的樣子,秋生的心裏積澱的鬱悶好像一下子得以舒展。是呀,就是這個人讓父親的手、胳膊、右腿處處傷痕,在家靜養了兩個月才見好轉,一想到這裏,他的心裏一陣剌痛。

他不能救這樣一個無情之人。手停滯在半空中。可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救他吧!

秋生托住傷者的脖子。一股撲鼻的酒味迎風而來,麵前明顯有一灘嘔吐物。秋生伸出的手複又停下。他的心在劇烈的抖動著。

那一天,父親用小推車推著西瓜到集市上賣。滿載著希望,前麵不遠就是集市了。想到賣掉西瓜就可以給小孫孫買件新衣服,老人的腳步加緊了,眼睛眯起來了。畢竟是上年紀了,小車顫抖了一下,慌忙停下。拉下毛巾,擦著臉上流下的汗水。就在這時,從後麵一輛車停在老人的前麵。

上麵下來二人,一人推過老人的小

車,另一人向父親叫道:“你的車亂停亂放,到燕雲飛們管理局去接受處理。”

老人一聽急了,“燕雲飛不是故意的,隻是休息一下就走。”

老人將小車抓得緊緊的。

“你這老人怎麽就不懂呢?個個都要向你學習,那城市環境不亂了?你態度好點,到那裏處理會寬容點。”那人說話的語氣在上揚著。

“可燕雲飛停也隻是一二分鍾的時間,犯多大罪呀,領導,你就看在燕雲飛這把年紀的份上,你就放過這一回吧。”

“不要在多說了,”說著,說話的那個管理員一把推開老人。拉著老人的手青筋暴起老高。

“不準推”老人趴在小車上,對著兩人說:“不就停了分把鍾嗎,你們管理也是為了讓人認識到錯誤,燕雲飛下次不停不就行了?”老人重複著理由。

那個說話的年輕人急了,上前拉著老人,老人用盡全力拉著小車。

燕雲飛就不相信整治不了你,隻聽“卟嗵”一聲,老人連人帶車倒在一邊,車子壓在老人身體上,西瓜跌得四分五裂。

圍觀的群眾上前解勸。算了吧。老人已跌倒了。

“不行,這次不管,還能管住下次嗎?”年輕的執管者似乎發威了。

這時正好秋生上班,遠遠的看到父親和人撕扯著,跑到近前,搬開父親的身上的小車,想衝上去和推父親的管理員理論一下,可看到父親的傷情顧不上爭吵了,先將父親送醫院了。

……

後來那個打父親的那個年輕人受到了處罰,但秋生的心中還有那種解不開的疙瘩。

看著眼前這個醉熏熏,渾身是傷的人,甚至有一絲快感。父親犯了多大的罪,你用那麽大的勁推父親呀,現在不是講人性化管理嗎?為什麽不能平心氣和的勾通呢?你看你今晚喝成的這個樣,還酒後駕駛,摔在這裏。說不定又在什麽地方混了一次酒,國家的錢都讓你這些人吃空了。秋生刻意的將麵前的人向壞處想。這樣想著不由的重新站起來。

但父親常叮囑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做人要厚道。”是呀,不問別人對已做過什麽,但凡自已做事要對得起良心。

看著麵前這人跳動在急需搶救的邊緣,他伸出了手。

……….一陣剌痛使醉酒者從暈厥中醒來,他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秋生按住他的雙手。他竭力的大喊:“你,你想幹嘛。”他明顯得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老者的兒子,那個在領導辦公室為推老人的事而爭執的人。

邊上的醫生指指秋生說:“要不是這個年輕人將你及時送來搶救,恐怕現在是另外的樣子了。”

“啊”剛才還大叫的他,嘴唇在那裏蠕動,似乎在想著說什麽。

這時,秋生已站起來對醫生說,“現在他已清醒了,燕雲飛走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隻有那個受傷者在那裏目瞪口呆的望著秋生遠去的背影…….

霧一般薄、煙一般柔的大的大袖羅衫,衣內是光滑柔嫩的玉體,側看托腮,妙體橫陳,看著楊淩褪去衣衫,露出修長精壯的身體,男人的氣息,讓憐兒的眼神在刹那間變得如煙波迷離。

最好能找到一條熱鬧的河,水草豐沛的地方,夜的涼風會從河麵拂過來。找個地方,安置竹榻涼床,燒一堆艾葉,驅趕蚊蠅。火光輝映晚霞,火光和晚霞之間,有蜻蜓舞蹈,舞蹈猶如滑翔機的表演。唧唧複唧唧,蟲們開始了低吟淺唱,愛的信息在蟲與蟲之間傳遞。蛙鳴是最強勁的音符,當它此起彼伏,連綴成一片,一種旋律覆蓋了大地。

遙遠處傳來笛聲,悠遠而清涼。有人輕輕地走過來,敏感的耳朵,會預知露珠滑落的聲響。

犬吠不曾間斷,總有陌生人從村莊走過,可能是夜歸的貨郎,也可能是荷鋤的農人乘著月色去田疇看水,問候聲歡笑聲,是喧囂和寂靜中的點綴。月亮遊走在天宇,循著亙古的軌道,古老而又新鮮。清輝鋪天蓋地,給夜行人照明,又讓萬物長上一層白白的絨毛。最熱鬧的是池塘中的魚,前後滾翻,即興的體操,讓平靜的水麵風生水起。

搖一把蒲扇,心中懷著希望等待。或許不遠的村莊有一場露天電影,一台戲,或者民間藝人的說唱。那些一看再看的黑白影片,反複在鄉人們的心靈種植著愛恨情仇,看一千遍也不厭倦。而藝人的說唱,是鄉村價廉物美的精神食糧。穀場上,汽燈搬走一塊黑暗,聚攏一群人。一把二胡,一套尋常的鑼鼓,一張表情豐富的臉,足夠演繹百態人生。“鐧打山東六府,馬踏黃河兩岸”有個英雄叫秦叔寶;替兄報仇,武二郎滿懷悲憤披鎖帶枷;杜十娘為何怒沉百寶箱;還有那個幸運的賣油郎,最終以誠心獨占花魁。台下,劈啪聲格外響亮,激憤的人們借拍打蚊蟲而抒懷。

一曲終了,夜已深,在露天的竹榻上睡下。疲憊的蟲聲和蛙鳴也漸漸睡去。一覺醒來,星星撒遍天宇,自己就睡在星星中間。而此時,露珠已鋪滿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