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陡生權變
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三日，正是星期天，上午九點半。
昨天夜裏剛剛下了一場春雨，空氣清新。坐在別墅的二樓客廳裏，可以看見蔚藍的大海。但客廳裏的人們卻沒有心思欣賞這春景。
吃過早飯，黃有財一家人都在客廳裏坐著。牟小妹和兒子以及兒媳婦圍坐在一起，她在和小兩口談話。牟小妹正在發著牢騷：“你看看你們兩個，都結婚這麽長時間了，連個動靜也沒有。”
黃小鵬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生個孩子嘛，啥時生不行，值得你操那麽多心？”
牟小妹翻了翻白眼，說：“結婚不就是為了生個孩子嗎？不生孩子結什麽婚？要是不能生，早點說呀。”她這話明顯是在說王妮，但王妮保持著沉默，不發言。但她心裏在冷笑：“你還要指望我給你們黃家生個孩子？看起來，這不是我的任務了。”
而黃有財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裏正在播報台灣選舉的情況。不過，黃有財眼睛是盯在電視上，可心裏卻在想著公司裏的事。
去年下半年開始，國家對房地產企業采取了一些緊縮措施，房地產市場開始降溫！房地產銷售速度減慢，資金回籠出現了緊張！他給房地產公司副總經理袁虎下達的任務，袁虎已有好幾個月沒完成了！他原先準備下個月參與海城市啤酒廠土地競拍的，競拍得需要繳保證金一個億。這要是在過去，他去找開發銀行申請貸款，一般都會批給他的，可這次不行了。開發銀行說是沒有規模，不能貸了。不光不能增加貸款了，說不定還要給海建壓縮規模。黃有財隻好放棄了啤酒廠土地的競拍！他思忖著，在海城市，誰能現在一下子拿出一個億來？作為一個三線城市海城市房地產企業，還有誰的勢力比海建集團大？就他所知，宏宇集團、東方集團都不打算參與競拍，如果沒有外來地產商的參與，海城啤酒廠的土地不流拍才怪呢！國家如果繼續這樣調整下去，這房地產市場會是個什麽樣子？是不是真的像有些人所說的那樣，房地產的拐點來到了？想到這兒，他又感覺壓力在增大。
他想的另一個問題就是昨天下發的關於完善內部股權的文件，也不知道手下那些人有什麽反應？聽葛忠一說，副總們都打電話問這個文件是怎麽回事，都被他擋了回去。以後，就再沒聽到別的消息了。哼，我諒他們也不敢反對！
黃有財正在那兒想著，手機響了，走到陽台上接聽，過了五六分鍾，他陰著臉回到客廳便焦躁地在客廳裏來回走動著。大家一看他這個樣子，都不說話了，猜測可能是出事了。
黃小鵬問：“爸爸，出啥事了？”
黃有財也不回答，他搓著雙手，嘴裏罵道：“他媽的，搞什麽搞，還反了不成，還給我來這一手呢！”他明白了，這就是他手下那些副總們對他昨天下發的文件的反應！他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麽幹！聽見他罵人，大家都感覺事情很嚴重。
牟小妹見丈夫在兒媳麵前罵人說粗話，覺得不好，就說：“老黃你怎麽回事？到底出了啥事？在孩子跟前，你注意點行不行？”
黃有財鐵青著臉，說：“你知道個什麽？你娘們家的少說兩句，快收拾一下，跟我回海城。”牟小妹看他那個臉色，心裏也來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天塌下來了嗎？你看你那個樣子，孩子問你你也不搭腔，像個什麽樣！”
這句話把黃有財可惹怒了，他憤怒地吼叫：“媽的，你知道個啥？我都被人家趕下台了，你還在那裏嚷嚷什麽？”
他這一喊，大家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老婆、兒子、兒媳，三個人齊聲問：“誰把你趕下台了？怎麽回事呀？”
黃有財的臉都氣歪了：“他媽的，還有誰？就是劉為民那幫兔崽子們，好心養條狗，他媽的倒變成狼了。不行，我得立即回海城，我老黃得找他們算算賬，我得問問是誰給了他們這麽大的天膽，敢和我鬥？走。”邊說邊向樓下走，一家人都愣在那裏。
黃有財見老婆沒有動的意思，就罵開了：“你他媽的還愣在那裏幹什麽，還不跟我走？”聽見丈夫喊她，牟小妹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地跑到臥室裏收拾了一下，跟著丈夫走了。等黃小鵬和王妮追出樓外，哪裏還有父母的影子？弄得小兩口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海城市離青島不算遠，而且交通很方便，有海青高速公路連通著兩市，一般是一個小時的車程。黃有財開著白色的豐田商務車，以每小時一百八十公裏的速度駛向海城市。每回到青島看望兒子，他都是自己開車，不帶司機。
公路兩邊著上了綠裝的樹木，都飛快地向後退著！
牟小妹見他開車開得那麽快，就提醒他說：“你開慢點行不行？跑那麽快幹什麽？”黃有財根本就沒把她的話當成個事，仍然開得那麽快，牟小妹見丈夫不理會她的提醒，便隻好係好安全帶，緊張地睜著雙眼，看著車的前方，她這樣也好替丈夫看著路況。
黃有財怎麽也沒想到被罷免的事會落到他的頭上。記得二零零六年初油品公司裏發生了股權爭鬥，油品公司的董事長王英差一點就被反對派罷免了，要不是東方集團出麵幫她解了圍，王英的下場還不知道會是啥樣子。當時，他聽說了這個事，還把王英好好的笑話了一頓，他笑王英太沒有心計了，怎麽會讓一個副手起來造了反？到了零七年，又接連發生了西港區天聖集團內部股權紛爭和宏宇集團惡意收購海城市豐大購物廣場有限公司的股權事件。當時，有人也提醒過他，讓他小心一點，別讓手下人造了反，他自信地說：“造反？造我反的人還沒出生呢！要麽，太陽得從西邊出來！”
想當初，領導讓他這個市建委辦公室主任到海建集團幹老總，他是極不情願的。是郝建東，也就是他的老首長硬逼著他下海的。開始，海建集團總資產不到兩個億，淨資產也沒有多少，當然，改製的時候多少做了一些手腳，本來有點淨資產，但評估報告說的是零淨資產。通過他這幾年的拚搏奮鬥，海建集團現在的總資產超過了五個億，淨資產超過兩個億。海建集團能得到如此大的發展，盡管是遇到了好時候（前兩年，開發房地產確實是個好時候，你隻要開個項目就掙錢，有人說，是個嘲巴就能開房地產。人們都好像瘋了，好像是有的是錢，房價一個勁地漲，人們一個勁地買，你說怪不怪）。但是，如果沒有他黃有財的努力，也很難說海建能這樣快地發展，不是也有一些國有單位改製後停產停業的嗎？最起碼說明他以房地產開發為主業的這個決策是正確的。這幾年，他，還有公司的高層們都得到了不少的回報。他們副總每人一年總收入不少於二十萬，還每人配了一輛專車。當然，他個人的收入那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認為，他收入多一點是應該的，一個企業是否成功，關鍵是看一把手，成也一把手，敗也一把手，所以，一把手多拿點是天經地義的。他也知道他做事是有點專橫，但是，在企業裏幹一把手不專橫點是不行的。他自認為他待手下人不薄，他們不敢也不能反！這好幾年了，還不都是他說怎麽著就怎麽著？要不，海建集團能發展到現在嗎！要不，海建集團怎麽能被社會上稱為海城市地產大王呢？他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讓海建集團在全省房地產行業名列前茅！
好了，現在好了，他的手下可真的就造了他的反！這可真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最可氣最可惱的是，帶頭造他反的竟是他委以重任的，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公司的常務副總劉為民！而向他提供這個消息的，是公司辦公室主任葛忠一！剛才，葛主任給他打電話，驚慌失措地告訴他：劉為民今上午八點主持召開了集團公司董事會，會議作出決定，罷免黃有財的董事長職務，同時免去黃有財兼任的總經理職務，由劉為民任董事長並兼任總經理，會議還同時免去集團公司辦公室主任葛忠一和財務部經理張善良兩人的職務。葛忠一開始說這事的時候，黃有財還認為他是在搞惡作劇，可是，葛忠一那帶有哭聲的腔調讓他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葛忠一請求他快回來處理這個事，說他和張善良兩個人現在成了眾人的眼中釘了，很多人都在罵他們兩個呢。而且，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集團公司的行政和財務印鑒都被劉為民的人搶去了！這可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坐了殿！黃有財是又氣又恨又迷惑不解！他猜不透劉為民為何要這麽幹！這之前沒有一點風聲呀，而且，那另外三位董事都和劉為民一個鼻子裏出氣，就連那個監事主席竟然也參與了這次造反，這可真是怪了，我老黃敢情是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嗎？這還真被昨天那個瞎子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