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怒視她一眼,拿過來看了看道“是輕功的圖譜,你看不懂,很正常。”他頓了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道“三小姐臨走要我轉給您一句話。”

“什麽話?”

“三小姐問您挑了那兩個寨子之後心裏舒服點沒有?”小印子說著話的時候,臉上明顯的帶著一抹緊張的神色。

喬言看看他,淡淡的道“不用猜了,那兩個寨子是我叫裂魂的人做的,算是給中州的小禮物。”她攏了攏額間碎發“小印子,你是不是覺得我這麽做太過狠絕了些?”

小印子苦笑道“小姐明明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我一時間還不太能相信這件事是小姐安排的”

萍兒在旁白了小印子一眼“你可知道福隆幫麽?”

小印子訝異的張大雙眼“難道?難道十年前從江湖突然消失的福隆幫也是……”

喬言眼底有點厭惡,她也是厭惡自己這樣做的。喬言沒有說話,手裏呱啦呱啦的扣著茶杯蓋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姐若一直心慈手軟恐怕我等已經不知死了多少次了”這次換萍兒苦笑。

小印子麵上一凜,眼前的喬言似是個嶄新的陌生人,和初見那日見到的人截然不同,她眼底閃動的波瀾不驚的淡然背後,竟也有如此陰狠的一麵。

喬言輕聲道“你可是在怪我嗎?”

小印子搖頭,歎了口氣,眼中有複雜的光閃動,“三娘丟了一條手臂,這個仇換做是我,也是要報的。”

心裏流淌過一陣莫名的感覺,喬言抬眸,眼神飄渺如無物,“謝謝你小印子。”

“少傅卿,清王殿下來了”黃鶯站在門外,見她們三人都在,知道再商議大事,便有意躲開。

喬言驀地心情大好,眼神曖昧的在小印子和黃鶯身上來回轉了幾轉,直到小印子好看的鳳目有點微微眯起看她的時候她才放棄,站起身,撣了撣衣襟,裝模作樣的從他身邊走過。

小印子百年不變的冰山驀地融化一角,嘴角勾起笑,舉步跟著她向外走去。她右後方不出兩尺是他的地方,無人可以取代。

黃鶯默默的看著小印子滿臉笑容的隨著那人走出去,眼睛斜都沒斜一下。低頭絞著衣襟,盯著腳底那雙繡鞋,青色布麵,朵朵綻開的小花旁邊,隱蔽的繡著一個小小的“印”字。

繡得這樣小,他怎麽能看的見呢?黃鶯柔柔的笑了,他看不到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本就是繡在自己心上的。

喬言直到走進回廊還能感覺到身後那道幽怨的目光,不自禁的回身看了看小印子,他歪著頭低了身子,等著她吩咐。

幾個月的休養,讓他恢複了不少元氣,劍眉入鬢,類似女子的鳳目定定的看著自己,安靜,冰冷。頎長的身形在地上斜斜的拉成長長的一條黑影。

喬言打量了他一會兒,他不急不怒也不問,由著她這麽細細觀看。喬言微微一笑,這樣陰柔亦帶著邪俊的臉到底能迷倒多少人?

喬言歎了口氣,心裏無限悲涼。

黃鶯,為什麽你要愛上一個不可以愛的人呢?明明知道是無果的愛戀,為什麽還要飛蛾撲火的不死不終呢?

喬言垂下眼簾,兀自一笑,自己有什麽資格替黃鶯哀歎呢,她愛他至深,已經滲透骨髓,每一片花葉凋零都能勾起對他的思念,終究她是失敗的,因為他的懦弱,他的妥協,他的背叛。

樂飛,我和你不也如此?

以為心心相念,卻隔著千山萬水。

“小姐?”萍兒驚異的看著她臉上表情數變,最終歸於平靜。

“走吧”

情事就是如此的叫人目眩神迷,明知不可為,偏要將自己耗到油盡燈枯,卻又奈何不得。

***

西花廳,梁閔在端詳著牆上的掛畫,很是入迷。

喬言在他身後,輕輕道了個萬福:“清王殿下。”

梁閔優雅的轉過身,濯濯如清泉的眼眸帶著喬言看不懂得深意,他伸手虛扶了一把,“墨雲何必如此多禮。”

喬言微笑道“王爺請。”說著和梁閔分別落座。

梁閔忽然發現喬言今日精神似乎特別好,那雙靜如深潭的眼睛泛著粼粼的波光,兩頰的紅暈隱約可見……

“王爺?”喬言戲謔的迎著他的打量,要不是小印子的臉孔變得比冰山還冷,她才不會想開口呢。

“咳”梁閔不大好意思的咳了一聲,喚道“洗硯”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走了上來,畢恭畢敬的雙手碰上一個青金色的木匣,匣上雕著華麗的花紋,似是很重的樣子,小男孩抱的有些費力。

梁閔接過之後,把木匣放到桌上,目光含笑,示意喬言打開。

喬言挑了挑眉,也沒多想,就要除掉匣子上的玉扣。

一隻手負上她的手,訝異的抬眸,梁閔正看著自己“墨雲就不怕這裏麵有什麽機關?”

她不是沒有想過打開匣子會不會噴出點紅色或者黑色的煙氣,再或者是什麽毒箭之類的東西。不過對於梁閔,喬言心裏懷著一絲莫名的好感,憑直覺,在所有人裏最不會對自己下毒手的也就是這個流連山水的逍遙王了。

喬言唇邊漾開笑容,沒有理會梁閔的話,利落的打開木匣。

梁閔抽回自己的手,臉上帶著激賞。她毫不遲疑的舉動,無疑是一種信任,這信任對梁閔來說有種別樣的感覺,看著喬言的眼神愈加柔和。

喬言依舊含笑。

他清亮的眼眸中閃動著遊戲人間的漫不經心,雙瞳緊鎖在喬言身上。

“焦尾?”看清匣中之物,喬言訝異出聲,“烈火淬煉過的古桐,經琴曲大家精心製作,沒想到這把琴竟然在王爺手中?”

喬言一陣欣喜,雙手在琴身不斷的來回撫摸,倒像是見到了老朋友。梁閔見她高興,眼角也帶上笑意,靜靜地看著她。小印子看了梁閔一眼,過來為他斟上茶水。梁閔微微一笑,對小印子這種很明顯的示好行為表示接受。

錚錚的流水之音響起,十指勾、抹、撚、摱、挑,回音雄厚的琴聲高低並行,較之笛子的清越,喬言更喜歡古琴的悠遠凝重,金屬與古桐碰撞發出的金石之聲,讓漂浮的心慢慢沉澱下來。

梁閔和一旁的人眼神迷蒙,似是陷入了深秋最悲哀最落寞的時令,滿地紅衰翠減,一絲夾雜在空氣裏的無奈和淒苦讓他們個個都麵帶戚容。

音是心聲,這一曲娓娓道來的似是人間最大的苦楚,疼痛並殘忍。

許久,梁閔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喬言,清雅的臉上浮起兩片紅雲。“墨雲總是能給本王驚喜,前日的《長相思》還繞在耳邊,不想今日……”旋即又是一笑,這次卻是自然地多“墨雲若為男子……”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喬言,放下茶盞,“此琴既然找到了真正的主人,本王就將它贈與你吧。”

喬言含笑謝過,並不驚訝,也不惶恐,好像他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梁閔從那女子身上看到了雲淡風輕的從容鎮定。

“墨雲若為男子……”

不是男子,她不亦是如此的奇特驚才?

“那日梅園的事,四哥一直很懊悔,想親自來道歉。墨雲為何不見?”梁閔說的很自然,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

喬言抱著琴,猶自欣賞琴尾那段被燒焦的痕跡。

“墨雲,依你的聰明智慧,心機才能,就甘心在含光殿做個少傅卿?二哥確是愛惜你的才華,才會讓四哥有那番舉動,不要在怪罪四哥了,好麽?”梁閔眼睛閃著光,說的很真誠。

喬言有點好奇的抬眸,六王爺梁閔不問政事,隻愛山水,不想卻與梁筠和梁盛如此兄弟情深。剛才那番話不僅懇切,言語中更大有請求之意。

“王爺多慮了,言隻是個臣子,怎能擔得起四王爺的厚意,至於慕王殿下,想必王爺也是知道的,我與二殿下已經不是第一次相見了。”

梁閔有點愕然,他沒想到喬言如此開誠布公的一語道破與梁筠的關係。其實,細細想來,好像喬言和二哥也沒什麽關係,隻是隨意的搭了個車,又很隨意的聊了聊天下時局,最後,又很隨意的在皇宮相遇。

真的就那麽有緣?梁閔心裏已經有了一連串的疑問,卻是不知道該怎樣問起,或者是這些問題該不該由他來問。

“王爺心中的疑問墨雲也解答不了,隻能說一切都是緣法。”喬言隨意的笑著,眼底有一絲慵懶。

梁閔猶豫了下,終於說道:“以墨雲的聰明,不會不知道如果想要留在這宮中,僅憑個人的力量是很難的。”

“其實,本王早就說過,你不適合這裏。”梁閔的俊臉收起一貫的戲謔,認真的說“不管你初衷如何,目的如何,本王都還是那句話,遠離是非之地,越早越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的關切和悲傷幾乎遮蓋了臉上泛著的冷光,喬言驀地心裏一動。

俊冷的臉龐看似放.**不羈,那他冷顏之後的那抹苦笑和隱忍又是什麽?他這麽隱忍隻有一種解釋——清王有他的野心,隻是被巧妙地遮擋住了而已。

喬言忽然感到很有意思,她好奇的想知道,摘下冷顏麵具的梁閔到底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