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笛安替嫁算是告一段落,霄蘭目送著浩浩****的送親隊伍,轉頭向身邊的人輕聲說道,“好了,笛安這塊心病算是了去了,下一個,要解決的,哎。”她未說完的話變作一聲歎息,完顏印碩將鬥篷重新給她係好,不無愛惜的說道,“偏總是那麽看重別人的事,好了,你也別擔心,那一位的事我也已經早有安排,你隨我來吧。”

霄蘭詫異的看著他,疑惑的說道,“咦?什麽時候你竟然如此的神通廣大?”她故作詫異的表情讓完顏印碩的眼角唇角都帶上濃重的笑意。

借著係帶子的空當,驀地用力一拉,將她帶入懷中,淡雅的蘭花香氣驀地竄了滿懷,完顏印碩寵溺的笑著,“你忘了,我是要和人爭搶那個位子的,不變的神通廣大,那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和你比肩天涯,睥睨眾生呢?”

比肩天涯,睥睨眾生。

在這個午後的高。崗之上,這個眉眼邪魅,柔中帶剛的男子對她輕聲許諾,他說要與她比肩天涯,睥睨眾生。

霄蘭掩去心底泛起的那絲波瀾,目光變得悠遠,那隊伍已經走到路得盡頭,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轉身之後,不知那個轎中的女子又會見到的是一番怎樣的風景。而她,和身邊這個輕聲許諾的男人,又會迎來一個怎樣的明天。

從他懷裏探出腦袋,“不是要去看那個人嗎?你再抱著不放手,我可要被風吹散了。”她傾城傾國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溫暖,如三月的春風。

不再多說什麽,完顏印碩反手一托,將她舉上馬背,自己再一縱身坐到她的身後,打了聲呼哨,旁邊的那匹馬便溫順的跟隨著他們的坐騎一起奔跑起來。

有風從耳邊擦過,腳下是初春時特有的泥土,高.崗上搖曳著幾朵稀疏的黃花,預示著這個美麗多彩的春季即將到來。

霄蘭忽而從鬥篷裏鑽出腦袋,同時伸展開手臂,歡快的笑聲如同銀鈴碰撞發出的清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展喉唱道:“梳發金盤剩一窩,畫眉鸞鏡暈雙娥。人間何處無春到,隻有伊家獨占多。微步處,奈嬌何。春衫初換曲塵羅。東臨鬥草歸來晚,忘卻新傳子夜歌。”

這首鷓鴣天在她低啞的嗓音唱來百轉千回,似揮散不去的輕霧暮靄,在這曠達的天際雲間飄散開來,傳出很遠很遠。

端坐在白馬背上的完顏昭芒拔出匕首將胸前的紅花劃落,反手丟棄在風沙之中。

微步處,奈嬌何。春衫初換曲塵羅。東臨鬥草歸來晚,忘卻新傳子夜歌。

這其中的意境,又有誰可以知道呢?

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盡顯堅毅,然而眼底卻暈染著一抹濃厚的無奈和惋惜,深夜時不顧身份的夜探閨閣,不為別的,隻為表露心跡,許下一個承諾。

即便是她如今已經擺脫中州相府的樊籠身份,也還是和他一點可能也無。不想錯過的終究還是錯過,此刻在她身邊輕聲許諾的,已經另有良人。

他將馬鞭一揮,像是在和某人告別,然後重重的打在馬臀之上,白馬吃痛嘶吼一聲,前蹄騰空,帶著他的主人如離弦的箭一般竄得飛快。

王子也扯開喉嚨,用家鄉的語言唱了起來。蒼涼粗獷的嗓音和著空氣裏絲絲彌漫的女子歌聲出奇的相得益彰。

馬背上的霄蘭忽而被一陣遙遠的歌聲吸引住,她微微側著頭,仔細聆聽,發現那歌聲和京城的曲調完全不同,連語言都是自己不明白的異域語言。完顏印碩眉頭一皺,低頭對她說道,“你是在聽這首歌嗎?好聽麽?”

又聽了片刻,霄蘭帶著笑,點點頭,“好聽,隻是我不懂它的含義,應該是首很美的曲子吧。”

“你喜歡?這是我們家鄉的歌曲,就是在對自己心上的女子表白時才會唱的情歌,它用漢語唱起來是這樣的。”完顏印碩清了清嗓子,放慢馬速,用清澈的嗓音,溫柔的目光牢牢將她鎖住,那眼眸深沉的似乎大海,又像森林無論哪一種都足以將霄蘭淹沒。

淡淡的煥然大悟的神情浮現在她的臉上,完顏印碩一陣好笑。

索格塔啊索格塔。

水樣明珠,

雲樣玉櫝,

你天仙般的模樣楚楚。

我是你忠誠的奴仆,

為了你美麗的笑容,

我願舍棄天下最好的事物。

索格塔啊索格塔,

明之朝陽,

雲之彩霞。

你女神般的摸樣無暇,

我是你可靠的騎士,

為了你溫柔的蜜語,

我願捍衛廣闊無邊的家鄉。

索格塔啊索格塔。

天之涯,

海之角,

你精靈般的身軀皎皎,

我願做你傾心的情人,

為了你脈脈的柔情,

我願舍棄我的自由和生命。

完顏印碩清亮高揚的聲音低低的縈繞著,磁石般的嗓音配上絲絲柔情,在廣闊無邊的路野上回**。唱到最後,霄蘭也跟著他的拍子輕輕的附和起來,男女混雜的聲調聽來隻覺溫馨無限。

馬兒停在一處矮坡,那裏有一處驛站,隻是簡陋一些。

驛站之外的馬棚已經停了一架馬車。

霄蘭瞥了一眼那正在啃草的馬匹,歎了口氣,“我可沒有說要來見她啊。”

完顏印碩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總是要麵對的是不是?何況我想你要是不見上她一麵,此生隻怕都要遺憾。”

霄蘭淺淺笑了下,被他說中心事也不臉紅,反而坦然的點點頭,這個人總是能洞悉她的心思,或許有這樣一個知心人才是真正得到了寶貝。

易得無價寶,難尋有情郎。

她笑著任由他拉著手走進驛站,在並不寬敞的大堂之中,霄蘭見到了兩個人並肩而坐,男子似乎正在對著女子說著什麽,當她的視線對上女子抬起的雙眸時,霄蘭聽見自己輕輕的說了聲,“柔兒,好久不見。”

***

南郡皇城,東暖閣。

香煙嫋嫋,檀香陣陣,悔塵和尚素衣白靴,盤膝而坐,手裏一串墨色的念珠正在被慢慢的數過。陳杼和趙武並立在一邊,靜靜的看著那個為王至尊的男子,他此時一身便裝,鬆散的衣服卻掩不住他此刻焦慮不安的心情。

在梁筠數不清的歎息聲中,趙武一張黑臉已經黑的不能再黑,給陳杼打了好幾個眼色無果之後,他隻好自己開口,“咳咳,陛下,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您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梁筠一直不安的來回踱步的步伐終於停了下來,他看了眼窗外暗沉下來的天色,“柏桓,你說那個人會出手是真的麽?”

陳杼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麽問,啪的打開折扇,胸有成竹的語氣讓人不由心靜,“是的,陛下,她既然打定主意要管八公主的事,就不會半途而廢,如今慕容郡主已經代嫁成功,下一步就是如何讓八公主這個人在含光殿裏消失,從慕容郡主代嫁,慕容宇來送虎符中就可窺見一斑,看得出此人的心思是何等敏捷,布局是何等的精妙,哎,說實話,若不是這招李代桃僵,臣等也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能夠將此事化解。”

梁筠眉間凝結著暗沉的氣息,良久他幽幽歎氣,“你們知道麽,不知道為什麽,孤對這種處事的方法很熟悉,似乎在這之前,我們曾經遇到過類似的狀況,卻一直想不通到底是在哪裏。”他蹙著眉,陷入沉思,似乎是要強迫自己將點點滴滴的蛛絲馬跡混雜起來,理出一點頭緒。

陳杼也跟著思索,略顯陰冷的臉龐上寫著的是一個昭然若揭的答案,隻是,當他的視線定在牆上那副月下圖的時候,所有的波瀾被他統統埋下,變作一聲歎息。

牆上,畫中,有女子,眉如遠山,眼似畫眉般妖嬈動人,她的頭上一支白玉蘭花的玉簪,赤足舞於點點墜落的梅林之中……

***

“啊。”女子簡短的驚呼在無人的驛站裏顯得有些突兀,她驚慌的向身邊的男子身後躲了躲,似乎對這個美豔已極的女人能夠一眼識破自己的身份很是驚詫。

但她忽然在看到這女子的一對雙眸時驀地將手掩在唇間。

這種欲說還休,似乎包藏著無盡話語的眼波,這種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眸,這種類似畫眉鳥般的妖嬈……那熟悉的感覺,那溫柔的呼喚,包含了太多的意味,她再也不能掩飾心裏的驚愕和猜測,撲向那個女子的身前,仔細端詳良久,未語先流淚,兩行清淚撲簌簌的落下,打濕了樸素的衣衫,緊緊抓住她的衣襟,顫聲道,“少傅卿,是你麽?”

女子點點頭,轉頭對身邊頎長身形的男子笑道,“瞧瞧,這麽膽大包天的事都做得出來,這會兒又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梁柔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聲,先前和她同坐的男子早已起身到她倆麵前,長揖到地,堅毅的臉龐上寫著的是堅定和勇敢,“多謝大人從中轉圜,讓我和柔兒能夠得償所願。”

霄蘭淺淺一笑,拍著懷中梁柔的後背,對他們溫言笑道,“再也沒有什麽大人,奴家現在不過是醉湖庭的頭牌歌姬霄蘭罷了。”她將眼波落在梁柔淚痕婉然的俊臉上,同樣給她一個燦爛的笑顏,“當然,南郡也再沒有八公主梁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