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薇樓主,折蘭霓。

富有詩情畫意的這個名字所蘊含的並非是一個美輪美奐的男子,相反,折蘭霓他是一個和這幾個字完全搭不上邊際的男子。但有一點是讓人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樓主那不輸女子的絕世傾城的容貌和一把天下無雙的墨彥劍。堪稱武學造詣上的登峰造極之作的墨彥劍法在這個年紀剛到弱冠之齡的男子擁有讓人不敢逼視的絕頂氣概和冷肅。

有著翻雲覆雨手,萬軍雷霆般手段的踏薇樓主,已經近乎武林中的一個神話。放眼當今武林,隻有那個神秘組織的頭領才享有和他相對對等的地位。然而那個組織的頭領是男是女,人們至今還未曾得知。

大多數人對未知的領域都有著嚴重的好奇,然而,這份好奇在持續了太久之後終歸是要被磨滅殆盡。轉而被相對較為實際的人或事有著更多的興趣。比如現在,江湖上議論紛紛的都是這個在陝中三秦大地之上的,象征著力量和統治的組織——踏薇樓。

然而,一向是鐵血示人的踏薇樓眾卻在這幾個月來發現了一件讓他們驚悚萬分的事兒,那就是他們那個讓人望而生畏的樓主竟然有了為不可查的變化。盡管他自己在盡力掩飾,但是他身邊近身護衛的幾個人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的改變,比如,現在的他會常常在窗口一站就是好久,甚至是直到對麵那個小屋的燈熄滅,他才肯去就寢。

而伴隨著這種變化同時帶來的影響就是樓主的身體狀況更加不好。

人們都知道他們的樓主其實是有病的,但是有的是什麽病,病到什麽地步,卻是他們一直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的一樁秘密。連近身守衛的忠心之人都是如此,何況樓內的其他教眾。

白茶依照折蘭霓的命令在踏薇樓東側的小別院裏落下身形,整理下匆匆趕路而帶起的褶皺,神態恭謹的敲了敲眼前的朱紅大門。

院子裏正有著孩童煎藥的聲音,伴隨著朗朗的念藥決的聲音。聽來倍覺十分讓人感到清新。隻是白茶隱約覺得這次樓主要召喚朱大夫不會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情。依著朱成久的性子,也許這次來,他極其可能要吃一個大大的閉門羹。

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他一聲“朱大夫”的聲音未曾落下,裏麵便有男人怒氣重重的聲音傳來,“樓主再這麽操勞下去,什麽藥都沒有用。”

不止第一百次聽到這樣的怒氣抱怨,白茶微微笑了下,陪著好聲好氣,“朱大夫您誤會了,樓主請您去不是為了看病,而是想請您去看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這個,樓主沒有吩咐,但是我想您一定會願意去的,因為樓主為了得到這個東西花了很大的力氣。”白茶回答的畢恭畢敬。

那樣的語氣和神態,讓人沒有辦法拒絕。能夠以柔克剛的說動朱成久的人全踏雪樓裏隻有他白茶一個人了,這也是為什麽折蘭霓剛剛呼喚出的人命是最斯文有禮的白茶的緣故。

果然,朱成久沉默了下,對上白茶黑白分明的眼眸,哀歎一聲,不等他說話,白茶已經提起他慣用的藥箱,微笑著等他一起隨同著到前院去。朱成久默不作聲的轉過身,一邊走一邊第一百零一次說著,“樓主再這麽操勞下去,什麽藥都沒有用的,可別怪老朽沒有說過。”白茶一邊點頭答應著,一邊也在想,如果樓主肯聽你的,那麽他就不是踏薇樓的折蘭霓了。

說話的功夫,他們二人便已經到了折蘭霓所在的前院,這裏是一處極其幽靜蜿蜒迂回的所在,有青花綠樹,茂林修竹,斑斑駁駁的樹影在清朗的夏日早上照射出美麗的暗影,像一隻隻會跳舞的精靈在地上來回擺動著柔軟的身姿,引得人兒駐足。

折蘭霓看著滿臉鬱悶又不好發作的朱成久眼睛裏換上一點其他含義的光芒,伸手遞給他一件極其精致的銅鼎,足有一手之握那麽大小,“朱大夫幫我看看這裏麵的東西吧。”說著,他不顧他的抵觸情緒硬是將那件東西遞到他的手上。

然而東西到手之後,朱成久臉上剛剛還明顯顯現出來的抵觸和不喜完全消失,眼睛裏隻有驚訝和一點點的茫然,下意識的叫出一個名稱來,“九轉流碧丹!”

江湖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神丹妙藥,傳說它有著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先不說它的製作工藝十分考究,而且工序相當複雜,但說它的煉製藥方到現在知道的人已經幾乎不在世上,並且它其中所需要的一件藥引的珍惜罕見就足以讓普通的凡夫俗子能夠有目共睹。

“他奶奶的,我朱成久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能夠見到真正的九轉流碧丹!”朱成久已經顧不上踏薇樓主折蘭霓還在自己眼前等待回答,便是一句粗口想也不想的說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銅鼎放在自己的鼻尖底下輕嗅,眼中驚喜連連,“真的是,竟然真的是啊!”折蘭霓看著他乍驚乍喜的樣子和身邊的白茶互相交換了下眼神,看來宋雲胡的藥是沒有問題了。

“樓主,這位藥是根除您病症的最佳藥物,但是這位藥已經沾染過了人血,恐怕是要識別主人的。”

“哦?你怎麽看出來的?”折蘭霓平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等著他後麵的回答。

朱成久抬起手中的銅鼎,小心翼翼的用食指和拇指將藥丸夾出神態恭謹的幾乎要對著那顆小小的藥丸下跪似的,陽光打在藥丸上,折蘭霓眼前便是一亮。

“樓主,您看這裏赤紅與碧綠相交之處尚在不停流轉,這說明九轉流碧丹已經煉製成功,非但是普通的成功,更是一種極致的藥性混合才能出現的效果。竟然能將九轉流碧丹呈現赤紅與碧綠的顏色,這個煉藥之人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朱成久忽然想到了什麽,剛剛還驚喜連連的眼睛裏閃動著恐懼的光芒,忙不迭的將手中的小銅鼎放回原處,顫巍巍的指著它,仿佛是在指著一隻會隨時跳起來咬他的怪物。

“難道……難道……難道是……”一連說了幾個難道,朱成久還是沒有那麽勇氣直接將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

折蘭霓好笑的看著他逐漸漲紅的臉,給予坑定回答,“不錯,就是她。”他轉過臉,“怎麽白茶在來的時候沒有告訴過你麽?朱大夫?”

這位生於草莽長於草莽,現在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醫手的朱家唯一的男丁,此刻已經隻能幹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是那個女人來了?隻是傳說中相視的女子已經讓他莫名的膽寒,而他的膽寒是來自於一個醫者的本能,他們都知道醫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而這個規矩讓他恐怖以及。

猶豫了再三,朱成久終於開了腔,仿佛是下了極其大的決心,連聲音裏都像是在咬著自己的牙齒一般,“樓主,這個煉藥之人現在何處?不知老朽可否有幸能去拜見?”向來心高氣傲的朱成久竟然這樣請求,折蘭霓自然是允許的,站起身,自然的舒了下自己的袖子,“去看看吧。”

藥廬裏藥箱彌漫,折蘭霓進來的時候敏銳的捕捉到房間裏隱隱約約有絲血氣的腥味,環視四周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除了眼前宋雲胡那張和平時並無兩樣的臉,還是那麽的麵無表情,還是那麽的純潔動人。

正在專心看藥爐的她並未察覺到有人到來,繼續弓著背對著那盞藥爐發呆。

輕咳一聲,折蘭霓首先打破了沉寂。

剛剛發出點聲音,那個女人就不可等待的回到,“好了好了,別多說了,我知道你是來看我有沒有煉藥,你的藥丸已經好了,交給了黃薪,你回頭找他要去,我正忙著,別來煩我。”

半天沒聽見那個聲音,宋雲胡納悶的抬起頭來,往聲音的發源地看去。

“朱門第十九代傳人,朱成久給您老人家磕頭了。”朱成久忽然很市儈的對著那個女子拜了幾拜,像是對著一尊會說話的活菩薩。顯然這個舉措也是驚了沉思的女子,宋雲胡慌忙中險些將手中的杯子打落在地上,這才有零星的一點功夫抬眼瞧他。

“管誰叫老人家呢?”

朱成久頭點的更低,反手從袖子裏抽出一小把尖刀,對著自己的眉心,誠心誠意的說,“老朽老糊塗了,竟然看出了九轉流碧丹的方子,請您製裁我。”

折蘭霓看了看一直跟隨相伴的這位老大夫,歎了口氣,看著他手裏的那柄金燦燦的小刀就要往自己的眼睛上剜去。

“我喜歡幹淨,所以如果您今天非要死的話,請您到外麵去。”宋雲胡隻看了他一眼,便又轉了回去,繼續研究自己的藥罐子。

朱成久驀地點了下頭,真的直起身子就要出去。

“出去五丈地就好,我不喜歡血的味道,謝謝你。”宋雲胡忙著動手將一味藥投進藥罐裏,沸騰的褐色汁液帶出濃重的藥香,似乎剛剛她說的話是在正常不過的一句話。

然而,身邊的折蘭霓和白茶已經看得傻了眼,白茶驚訝的看著那個不可一世的朱成久畢恭畢敬的捧著刀轉回身鞠了個躬,“是。”

再也忍不住這種被完全忽略的感覺,折蘭霓用手撐著桌子坐到了她的身邊,斜斜的依靠在藥簍上,“他犯了什麽錯,來了你就要朱大夫去死?”

仿佛是第一次看見他一樣,宋雲胡純潔無害的眼睛眨了幾下,“這個,你去問他。”

白茶早已動了,將乖乖送死去的朱大夫攔住。

“藥丸他看過了吧,放心吃吧,你答應我做一件事,我還沒有想好,怎麽會讓你死掉呢,放心好了折蘭霓。”

折蘭霓吐了口氣,抱肩膀瞧著她忙忙碌碌的身子,“去到幽州的使臣身份我已經查明,一位是中州的飛星將軍,另外兩位都是來自北狄胡默爾部落的重要人物。”

宋雲胡眼睫微微一顫,略帶驚愕的望了眼被白茶點住穴道的朱成久,喃喃的說,“如果我同意不讓這個男人去死,你可不可以把他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