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要回來!你憑什麽站在這兒,你出去,你出去!”麵對著對麵飛撲而來的癲狂女子,林夕眼中多出的不僅是錯愕,更多的是心酸。

那樣一個注重自己儀表,將美貌看做是最重要的事的女人,竟然失態如此了麽?

“我……”微微愣怔的時候,不防那女人衝到跟前揚手就往林夕身上打去,眼見著那灌滿了力量的一掌就要落下,宋雲胡驚叫出聲,“夕兒小心呐,她手上有毒!”

完顏印碩聽見這聲提醒之後改抓為拍,反手拍掉她揚起的手,眼光餘光間果然看到她伸出的長長的指甲上有淡淡的黑色。

“宋雲胡!是你!”女子掉轉身,漆黑的長發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隻是它的主人此刻已經雙目盡赤,發絲散亂的貼在她蒼白如紙的麵頰上,更顯得她形如鬼魅,說不出來的可怖。

宋雲胡對著這樣的一對眼眸絲毫不顯慌亂,鎮定自若的看著她,雙手抱肩,嘿嘿冷笑,“不好意思哦陸嘉大姐,我總是壞你的好事。”

“陸嘉,”林夕一驚之後已經漸漸平息,同樣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她麵前的女人,她相信此刻的她已經近乎癲狂。“陸嘉,我是來送他一程的。”

“你配麽?明明你就是劊子手,你這個殺人凶手有什麽臉站在這裏說這種話!樂飛不想看見你,滾出去!”陸嘉刷的一指門外,手指默然僵硬,她呆呆的看著院子裏那些跪倒的下人,麵露不信的神色,衝到院門口,對著他們嚷嚷,“你們……你們在幹什麽……”

“大小姐,這是老爺的意思。”林森依舊是那副神情寡淡的說著。

時隔幾年之後的又一場針鋒相對,大小姐陸嘉和四小姐林夕之間的恩怨糾葛終於在今天,邵樂飛的頭七之日上,盡情顯露。從前的她們礙於林啟泰,礙於所謂姐妹的情分,礙於府中那麽多雙眼睛和嘴的輿論,她們彼此都有所收斂,而如今,林啟泰老邁,爭搶的對象邵樂飛也溘然長逝,她們可謂百無禁忌,今天的這一場交鋒,是注定的你死我活。

“義父的意思?這是他的意思?哈哈,好,真好,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到頭來還是心心念念不能忘了這個小蹄子!林啟泰!你個老糊塗!”陸嘉忽而仰天大笑,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林森在地上變了臉色,不安的看著她瘋狂的躁動。

她笑夠了,喘息著,重新看向林夕,步步緊逼,“新婚當晚你偷偷逃跑,可曾想過義父要如何收場,對著家裏外麵的眾多猜疑,你可知道他是如何以笑當哭,自欺欺人的嗎?”

“為了你的出逃,三娘被砍斷了一隻手臂!你知不知道!”

“還是你一手設計,竟然讓不足十六歲的瑤瑤成了待嫁新娘!你明明知道她不得寵,你明明知道義父是怎麽想的,你竟然……”

每說一句,林夕緊緊攥起的拳頭就更緊一分,長長的指甲嵌進手心,直勒出鮮血,“說夠了麽?”沉靜如千年不化的冰霜的聲音驀然打斷她的控訴。

給了身邊人一個安心的眼神,低聲囑托,“不要插手,印碩這本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到了今天,也該是個了解的時候。”聽出她語氣中帶出的不詳,完顏印碩眉頭一皺,看了看站在後方的宋雲胡,後者得到他的眼神慢慢點了點頭。

來之前,在林夕不備的時候,宋雲胡悄悄找到完顏印碩,兩人已經商定好一個完整的對敵方案,宋雲胡實在是不放心,她也不相信印象裏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會在相見之後,平靜如水。她更擔心的是林夕的安危。

畢竟這裏是陸嘉的地盤,她可不喜歡冒這麽大的風險,讓大家置於險地而後生。

陸嘉忽而對著這張美豔的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義父對我有養育之恩不假,但是他也做過一件對我不起的事情,那件事的程度遠非你可以想見。說起當初,你不覺得荒謬可笑麽?陸嘉,他是我的義父,於情於理,我又如何能夠嫁給他?”

“至於你說到的瑤兒,不要告訴我瑤兒背地裏做過什麽,你一點都不清楚?讓她作為我的待嫁嫁給義父,是我對她的懲罰,我討厭背叛,更討厭欺瞞,而當初她如何和你狼狽為奸,陷害我的,這些事現在說起來也沒什麽意思了不是麽?”

“你……你都知道?”陸嘉忽然有點感到可怕,對麵的這個女子有著太過明澈的眼睛,那樣雪亮的逼問自己。

“這席話我本不想說的,更不想在這裏當著這些人的麵說,十幾年過去了,你偏執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陸嘉。”最後一聲的呼喚已經遙遠的像是天邊的雲朵,隨時會隨風飄散一樣的輕浮。

“若換做是你,你會怎樣做呢?我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對於給瑤兒的懲罰這是最輕的,不是麽?”

“不!林夕,我遠遠沒有你那麽冷些可怕,我恨一個人就會用盡手段去對付她,而不會像你,你不是在虐人,你是要虐心!”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呢?陸嘉!”林夕所有的沉靜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她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她的衣領,動作快的連完顏印碩都沒有來得及阻攔。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不冷血?今天我當著樂飛的亡靈問你一句,山曉是怎麽死的?”

終於切入了中心,所有的人所有的債,今日都要算個清楚。

“你說她啊,哈哈,嘿嘿。”陸嘉的眼神忽然渙散了起來,嘴巴笑得合攏補上,被林夕揪住衣服也毫不在意,像是陷入了一場回憶之中似的,“她死的漂亮吧?滿身的雕刻,花了我多大的心血,那可是我請了最有名的雕工來的呢。夕兒,你看我送給你的禮物你喜不喜歡?想想她臨死時的哀號,我就心花怒放。義父總是說你清雅如蘭,我高傲如牡丹,那我就給她全身雕上幾百朵牡丹,叫你這隻小蘭花看看,誰才是最終的贏家!哈哈,哈哈。”

“你瘋了麽?陸嘉,她是山曉啊,你恨我,怨我,又怎麽能把這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山曉何其無辜!”

“沒辦法,四妹妹,誰叫她不肯乖乖的聽我的話,不肯和我合作呢?你知道麽,就在湖底的水牢裏,我把她想象成了你,一刀刀刻下的時候,我多高興多興奮!”

揪住她衣領的手慢慢鬆開,林夕默默垂下手臂,看著她,淚流滿麵,這就是和她們一直生活的大姐,這就是讓樂飛無所適從的原因,樂飛啊,你睜開眼看清楚,就是這樣一個猶如魔鬼的女人橫亙在我們麵前那麽多年。這些年我們到底浪費的值不值得?

林夕緩過神,亦轉過身不再看她,一步一步走到邵樂飛的靈木之前,手指撫摸上光滑的棺木,“樂飛。”才剛叫了一聲,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落下。

“你哭什麽?樂飛死了,不是你一手策劃的麽?好一個連環計!林夕,義父交給你的本事你全用在了自己人的身上!你不要這個神情,現在沒人會相信你,當年就是你的一句話害死了紫衣,你知道麽,紫衣是我第一個朋友,我卻隻能看著她被活生生的打死,我殺了山曉就是要讓你知道,失去最好朋友的感受。”

一句句,宛如鋼刀剜在她的心上,手指滑過刻著樂飛名字的木牌,木質用的是他最喜歡的梧桐,帶著淡淡的梧桐葉的清新。

“是啊,紫衣和山曉,我們扯平了不是麽?”

“不。”剛剛還氣到打顫的陸嘉忽然平靜了下來,淺笑起來,將散亂的頭發撥到一邊,“他們的賬我們算不清,這輩子都算不清。樂飛沒有了,你我都沒有必要再活下去。”

“四小姐,這是丞相給您的。”林森不知何時從外麵走了進來,在她麵前深深彎下腰去,遞給她一個金色的托盤,林夕伸出去的手驀地停住,“義父……給我的?”

“是的,四小姐。”

林夕不由得動容,入目之下,她一看便知道那是守城專用的調兵虎符。赤金打造的金牌上刻著猛虎的圖形,張牙舞爪好不怕人。

“相爺還說了一句話,他驕傲了一輩子,敗在自己女兒的手上,不丟人。”

“義父把這個交了出來?不可能!森叔,他老糊塗了,你不要聽他的。”剛剛才平靜的陸嘉瞬間像一隻被點燃的爆竹,猛的上前去搶虎符。林森沉了臉,向左右喝道,“大小姐瘋了,還不架出去,關起來!”

左右趕忙上來人手掐胳膊,按大腿,直把陸嘉按到在地綁了手腳。

“我沒瘋瘋的是你,是你們!居然向南郡投誠,林啟泰!”她沒罵完的話被毛巾堵個嚴嚴實實。

“大小姐,得罪了,帶走!”林森一聲令下,被困成粽子的陸嘉便被扛了出去。

“四小姐,相爺吩咐您祭奠過大少爺之後,到書房來一趟,他有些話想要對您說。”林森眼神複雜的看了林夕身邊的人一眼,強調道,“相爺久病體虛,並不想見太多的人,所以您……”

“我懂了,森叔,晚上我會去的。”林夕麵帶微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