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榮納悶的移開自己的靴子,果然,幾隻小螞蟻期期艾艾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梁待在一旁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找少傅卿幹嗎?”

可憐高大威猛的秦榮撓著自己的盔甲,看樣子他還是不大明白。

“回九殿下,太子妃娘娘請您過流炎殿一敘。”

“多謝秦統領特意過來”喬言微微一笑,送走了秦榮,又對著氣鼓鼓的梁待又好氣又好笑的說:“先別急,小殿下,你看那裏,它們可有一絲混亂?”

梁待順著她的手,看過去,觀察了一陣,驚喜的說“真的沒有亂了隊伍啊。”

“嗬嗬,它們做的是儲備糧食的大事,全族的生死係於一念,怎麽能因為一個或者幾個同族的性命就亂了陣腳呢?”

“可是,少傅卿,你看這幾個,它們什麽都沒有從洞裏搬出來!該受罰!”梁待點點頭,然後又指著幾隻偷懶的螞蟻大叫,說著就四處找東西打算戳死它們。

喬言拉了他的手把他從地上拖起來,語重心長的說“你看他們雖然他們是在搬空,有的掉了也不回去撿,但整個隊伍這樣的總歸是少數,你看其他的螞蟻不都是在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事?”

“人上一百尚且形形色色,何況這些百日小蟲?無論是人是獸,總歸有這樣的渣滓存在,而一個好的君主就要能做到能看清,能包容,能明斷。還有,”她換了口氣,繼續說“為了幾個自己在意的家夥就動了私情實在是衝動。”

梁待難過的看著地下的死螞蟻,裏麵赫然有一隻是剛剛他特別注意的長胡須。

喬言無言的凝視著這個孩子,他還太小,還那麽美好和純真,自己現在就告訴他這些無血無淚無情的事實,會不會太早了。

螞蟻們還在繼續搬家,有條不紊,開辟的三條道路,每一條上都是過往匆匆的忙碌身影。“你看這地麵表麵上看來風景如常,可是那地下已經千瘡百孔,各種小蟲子在地下卑微的祈求一席之地,苟延殘喘。秋天已經過完,他們的大限也快到了。”

喬言這番話說的太沉重蒼涼,小梁待仰起頭,看著她,不知說什麽好“少傅卿,你看呐,他們有好幾個家!”

梁待發現了寶貝似的指著另外一處,離這個洞穴大概幾米遠的地方,驚喜的叫著“那裏地勢高,下雨的話,也一定不會淹沒了洞穴,哎呀,他們好聰明!”

“他們哪裏有小殿下聰明呢?”

“我原以為隻有狡兔才有三窟,原來小螞蟻也這麽有本事。”

喬言拉著他慢慢往前走著,“是呀,萬物要活下去,隻有自己想辦法,努力的抵抗外在的所有,隻有這樣才能在天地之間有自己的一處安身立命之所。”

她說的太深,太奧難,梁待似乎聽懂,又似乎不懂,低著頭跟著她走,瞧喬言有些勞累的樣子,便提議道“少傅卿,我們去那邊的涼亭坐坐好不好?”

見喬言點頭,小印子頎長的身影已經走到兩人前麵,拿袖子擦拭著石凳,小梁待睜著大眼睛,小聲說“小印子真是勤快啊。”

喬言微笑不語,拉著他進去坐下,梁待自己趴在桌子上玩弄著脖子上的金鎖,喬言則屈膝靠著廊柱坐下,枕著自己的手臂,凝視遠方。

那邊空落落的,一點植物也沒有栽種,在寂寥的秋末冬初,顯得分外的蕭索寂寞。。喬言望著望著,眼神就黯淡下去,一點點的變淺,畫眉般妖嬈的眼眸裏麵冰冷的如同碎冰碾過。

食指屈起抵在下巴上,喬言若有所思的臉孔映著天邊的晚霞,有點紅暈的色彩,她平凡的臉孔上竟似乎被鍍上了一層光輝。

“少傅卿,你在看什麽呢?”

梁待湊過來,扒著腦袋跟著喬言一起往遠處看。他一條腿跪在座椅上,一條腿當啷在外麵,愣愣的問“那裏有什麽好看的呀,什麽都沒有。”

“真的什麽都沒有麽?臣也很好奇那裏為什麽什麽樹木都不種呢?難道有什麽古怪麽?”她似不經心的一問。

旁邊的小印子眸光一閃。

“噓!小聲點,少傅卿你不知道,那裏是皇宮的禁地,沒有人可以進去的。”梁待縮了縮腦袋,繼續說“那裏是鵲央宮。”

喬言笑著等他繼續說,果然,梁待看喬言不信的樣子,幹脆的繼續說了下去:“是真的,是真的,那裏是冷宮,住著妖怪,會吃人的妖怪。有幾次侍衛進去送飯都被她咬掉了腦袋。可怕的很。”

“既然裏麵什麽都沒有,又為什麽要去送飯?送飯又是送給誰呢?”喬言微微嘟起嘴問他。

梁待臉一紅:“我也不知道呀,都是聽宮女嬤嬤們說的。以前有人想要偷偷進去看看,就被扯掉了腦袋丟了出來,於是那個地方就漸漸不敢有人過去了,花木無人照料就都死掉了,而且,父王也下令除了有聖旨的人,其他的閑人一概不許靠近那裏。”

“那麽,誰是那個有聖旨的人呢?”她問的狀似無意。

梁待根本不設防,坦然回道:“是悔塵大師,他每三個月就要進去一次,畫咒講經,他說鵲央宮裏麵陰氣太重,怕是有不幹淨的東西作祟,要定時過去誦經布道才能鎮住那些魍魎。我跟你說啊,少傅卿,這個秘密隻有我們幾個皇子知道哦,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呢。”

到底是小孩子,什麽不告訴別人,他忘了他倆身後就站著一個小印子。

喬言點頭答應著,目光卻是落在那座灰白的發舊的宮殿,似有所思。

“對了,少傅卿,剛才我想明白了,少傅卿是想告訴我為人主就不能因為個人的感情而影響大局,要懂得顧全長遠,是不是?”

喬言溫柔一笑回神,這孩子真是冰晶雕的水晶心,一點就透,她拉著梁待的軟軟的小手站了起來“小殿下真是蕙質蘭心呢。”

“蕙質蘭心可是形容女子的呢。”梁待美滋滋的跳著,一邊拉著喬言的手不鬆開“少傅卿,我們去後花園轉轉好不好?”

小印子在他們的身後,默默的跟著,她的背影被夕陽拉得細長,她單薄如一吹就倒的蘆葦,無根無依,在這蒼茫的天地之間,美好卻過於纖細。

沒來由的就感到一陣心痛,這個女子,她想到了什麽?難道她想求的那個結果是和鵲央宮有關?

記得與她相見那夜,她就是要三娘換上他的衣服,往鵲央宮去了一遭,難道……想著想著,小印子邪魅的眼角向上一條,眉頭更是皺起。

難道她要出手了麽?

心情忽然變得有些沉重,他幾乎能感覺到前麵那個女子的心裏此刻一定也是驚濤駭浪的澎湃,可她永遠是這樣一副樣子,清淡,寡言,臉上帶著永恒的笑意,卻遠未到心底眼底。這樣將自己禁錮在一個繁複的牢籠裏,她要何時才能將自己放逐?

他想著,那兩個人已經走遠,她在夕陽裏,輕輕回身,衣服的裙擺勾起一道好看的弧線,回頭看他笑道:“我們要去後花園你來不來?”

死寂的冰山也有鬆懈的時候,他的目光接觸到她溫婉的眉眼,忽然所有的憂思全部消退,他勾了勾嘴角,快步跟上。

前方也許艱辛,但是他就是那麽堅定的信了,她可以,可以邁過所要麵對的一切,所要達到的目的,終究她會觸碰到。隻是那時,哎,深深歎了一口氣,隻是那時,她還能否像現在這般輕笑淺顧,雲淡風輕?

梁待因為剛剛從螞蟻身上獲得了偌大的啟發,歡喜的很,拉著喬言的手一蹦一跳的,喬言也不責備他,任他拉著手小模小樣的亂蹦作怪。

其實她的神思早就不在這裏,彼時,她內心的苦悶和惆悵就像是從地下冒出的泉水,已和這片土地融為一體,身邊再怎樣的生機勃勃也喚不開她的苦愁。

後花園之後,是一片假山叢,喬言目力極好,一眼看過去就從山石的夾縫中望見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隱隱的能看出是一個穿著極其華美的女子,但見她上身是淡粉色的薄絨夾襖,月色的披肩圍在肩膀後麵,來回的輕輕飄**,是南郡宮廷貴族的服飾,女子的兩個胳膊正搭在一個高大的男子身上,姿勢甚是曖昧,往他身上看,卻是尋常的侍衛裝扮。

喬言已經看清這兩個人,忽而她驚覺身邊還有一個梁待,想往回走,卻是來不及了,鬼精靈似的梁待已經手疾眼快的紮著小手,大方地指認道“啊!那不是……”

嚇得喬言趕緊彎下腰,將手指點在他的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他堪堪折了回來,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疑。

喬言越想越不好,拉著梁待走的很快,梁待更是小臉緋紅,低頭看著地上的沙石,一句話也沒有,喬言握著他的手,發現這孩子的手心裏已經都是汗水。

小印子詫異的看著他兩個去而複返,剛想發問,就被喬言一個眼神攔了回來。他瞅著這兩個人神情古怪就沒再問。

喬言也沒解釋,直接拉著梁待沿著原路返回,兩人形色匆匆好像被撞破的是他倆一般。

梁待今年不到十歲的光景,見到自己的姐姐和陌生男子摟摟抱抱……不知對他會有個什麽影響,她轉念又想到自己,就在個把時辰之前,她不是也和……和那個男人摟抱一處……還是在眾目睽睽的……朝堂上!

喬言有點心虛的看了看小梁待,幻想他知道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又會怎麽來看待她這個少傅卿……

“尋常一點相思墨,點進金庭尤可依。”忽有男子的聲音在身前響起,驚得喬言一個收步,堪堪站住,抬頭,卻是他!

“想不到,少傅卿膽子這樣小呢。”

“**這種事,尋常的很,怎麽好像嚇著你似的?”他迎上她詫異羞澀的目光,勾起慣例似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慶祝建軍節!另外恭喜綺年今日買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