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魅在回往無琊的途中靜候千夜多時,這段時間裏她往書閣望了很多次,但裏麵的人始終沒有現身。可她依然很有耐心的在這裏等,也果不其然的等到了。

遠遠看著那個正疾步走來的人,臉上不自覺的便揚起一抹笑來。人也幾乎是飛奔到了千夜身旁,然而這個時候藍魅卻又表現的有些擔憂了。

“少尊,為何不見尊上?”從千夜出現藍魅就沒看見滄嵐,心想著依照當時少尊的怒氣,滄嵐這次隻怕是在劫難逃了。如此想著,心裏就頗為歡喜。

千夜沒有看藍魅一眼,隻是徑直的往無琊而去,他的怒氣還沒消,這會兒更是不想開口和任何人說話。

藍魅停了片刻,隨後又急急的追上,對那千夜很是自責的說道:“方才是魅兒不對,沒和少尊商議就找滄嵐尊上談話,少尊,若此事魅兒處理不當,還請少尊責罰魅兒,魅兒絕無半點怨言,隻請少尊莫再生氣了。”

溫婉輕柔的語氣,配上那妖媚絕俗的容顏,更顯的幾分動人之姿。千夜行走的步伐仍舊沒有停下,眼角餘光輕輕掃了藍魅一眼,眸中帶有幾分不願言語的意思,藍魅那角度看不見,隻繼續說道:“當下魔界將士們都在為攻打天界一事而勤加苦練,若是少尊還在生氣,不如隨魅兒一起去營內看看吧,這樣一來也可以鼓舞士氣,二來少尊的心情也許會好些。”

疾步而行的人驀地停下,背負雙手冷然而立,深邃的目光遠遠望著若隱若現的無琊,矗立在魔宮之間的那座恢弘宮殿,其實一直都是冷清的,即便再富麗豪華,沒有可溫存的東西,回去都沒有絲毫意義。良久之後,千夜才淡淡開口說道:“隨我去大營。”說完人便轉身往無琊的另一個方向而去。

“是,魅兒這就隨少尊去陣營。”藍魅心頭一喜,忙跟著一起去了。

為奉行瀾歌使命的葉傾舞等人將事情處理妥當之後,便準備盡早趕回長留山,南宮宸軒想著既然已經來了凡間,便想回玄月穀看看,淺墨放心不下,就隨著他一起去了玄月穀。

葉傾舞與風少靈二人則是回了天界欲向瀾歌匯報此行的結果,一路上兩個人依舊不改以往的打鬧,好幾次都差點從雲層上摔落了下去,嬉笑聲回**在四周,惹得那些過路的仙家都被這笑聲吸引,從而往這邊看來。

許是感覺到自己有些引人注意了,葉傾舞努力收斂了笑的有些僵硬的臉龐,用胳膊肘碰了還在哈哈大笑的風少靈一下,道:“誒,你說這次師父和少璃仙子成婚,會不會三界所有的仙人都來參加啊?”

“那是當然了,瀾歌可是天界第一仙尊,而少璃又是大阿山上的仙子,無論身份還是美貌,在天界女仙當中敢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何況這次還是天帝陛下親自主婚,三界那些仙人誰敢不來?”風少靈環著雙手一臉神氣的說著。

葉傾舞輕輕了“嘁”了聲,“那可不一定,要不是因為成婚的是我師父,即便天帝陛下親自來請我,我也不會去。”

哪知葉傾舞剛剛說完就被風少靈伸手給捂住了嘴,葉傾舞愣住,待反應過來立即用手肘往風少靈腹部擊去,風少靈吃痛的鬆手,葉傾舞立刻雙手叉腰一臉不滿的質問,“你幹什麽突然捂我的嘴,想憋死我嗎?”

“你生命力那麽頑強,憋的死你嗎?”

“你……風!少!靈!”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還不成麽?”風少靈服軟的看了葉傾舞一眼,捂著肚子環顧四周,確定方才無人聽見葉傾舞說話後,才回頭對葉傾舞低聲說道:“你方才那句話若是傳到天帝陛下耳裏,隻怕又會遭來不少麻煩。”

葉傾舞狐疑道:“為什麽?”

“你這話可是對天帝陛下不敬知道吧,何況你是瀾歌的徒弟,你這樣毫無尊卑的說天帝陛下隻會連累你師父,讓那些仙家們隻認為是你師父教你如此的。”

葉傾舞嘟著嘴認真的聽風少靈說話,想了想頗覺在理,如今做什麽可都是帶著長留山的麵子,若是因為自己的口無遮攔而給師父添了麻煩,她會恨不得死了算了。於是,葉傾舞立刻堆出笑臉朗聲說道:“那,那我替師父高興好了吧,我三生有幸能參加這三界最為隆重的一場婚禮,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可以看見尊貴無比的天帝陛下,我師父可經常教我要尊老愛幼效忠天界的,我呢,也會很聽話的照做,也會效忠偉大的天帝陛下……啊。”

葉傾舞再次瞪著風少靈,“你為什麽敲我的頭,大阿山的上神沒教過你這樣很沒禮貌嗎?”

風少靈縮回手幽幽的看著葉傾舞,方才那一記純粹是想打斷她,也幸好他下手輕,不然這葉傾舞哪是一句話的事兒。

“很抱歉呐,教我禮貌的可都是你那尊敬的師尊,至於我父親,他可是從未管過我。若是想不通,我不介意回去問你師尊為何沒教導好我。”風少靈站在雲層邊緣得意的望著葉傾舞,眼裏滿是笑意。

葉傾舞輕哼一聲,胡**了翻被風少靈敲打的地方一會兒,咕噥道:“除了拿師父打壓我,你還有什麽本事?若是九音才不會呢,他笨笨的隻會為別人著想,隻會……九音……”

想起長留山最後一眼,葉傾舞心裏就滿是難過,抬頭望天,也不知九音現在身在何處?可還好?想著想著,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想著九音。

邊緣的人聽到九音二字就已經尤為不快,這會兒見葉傾舞又因九音傷了神,心頭更是沉悶。眼裏的笑意逐漸凝固消失,直到最後化作一聲苦笑,方才還打鬧的二人,不知不覺就這樣沉默僵持了。

而瀾歌由於過兩日便要成婚,天帝難得讓他閑逸下來,除了偶爾去天宮商議圍困魔界與千夜一事之外,瀾歌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長留山。可瀾歌一向是閑不住的,趁著這難得的空閑,他將前些日子離開時落下的事物一一整理,對天界各山近日的一切政務也重新看了一遍,三界四海以及大荒百族的近況他同樣也做了些了解。而近段時日除了魔界一事之外,就隻剩下千百年來從未停止的妖魔作祟凡間和自然災劫。自然,這些都已經得到相應解決之法,後續之事自有當地仙者處理。

上次青染回來告訴瀾歌的那些事,瀾歌的確告訴了天帝,但說的不多,最後也並沒有因青染的話而有絲毫改變計劃,青染這一趟魔界之行,天界便也就此遺忘了。

這樣一坐又是好半天,許是覺得有些乏累,瀾歌將手中墨筆放在硯台上,輕輕的鬆了口氣。目光無意撇到一旁的劍台上,上麵無塵劍正安靜的躺在那裏,劍鋒入鞘,收斂了本屬於無塵的鋒芒,卻掩不住這把劍與身俱來的靈氣。

起身,瀾歌緩步走到劍台前,纖塵不染的白衣,俊美如斯的容顏,眉目間透著的依然是清淡之色,仿佛碧潭中的素蓮,清雅高貴。

骨節分明的五指撫上那把沉寂的劍,指腹拂過劍鞘時都能清晰感覺到它的圖紋,精雕細琢的雲形圖案,在墨色劍鞘上蜿蜒優美。

他在想念,在思索,也在回憶。這把劍究竟沾染了多少妖魔的獻血,他已經記不清了。唯一記得清楚的那個人有幸活了下來,卻在自己生命裏遠去。

回憶起那日玄月穀的場景,灑落一地的白梨又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傾塌的山峰埋葬多少生靈?大雨能洗掉滿地血跡,能洗掉記憶麽?

不能,永遠不能。

素白的手已不知不覺握住了劍,許是過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明顯暴露。隨之白衣身影一個翩然轉身,瀾歌人已提劍大步邁出了屋子。正端著茶盞的尺素剛剛走到門口就隻聽見瀾歌淡淡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先出去一會兒。”

話音落盡,人,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天涯海角,滄海桑田。

天真的有涯麽?

說有的人沒有見過天涯,說沒有的人心裏住著一個天涯。究竟天涯在哪裏,大多數時候是一場夢,一個美好的夢。

而這天之涯,是天界一片荒蕪的境域,天地混沌初開之時這裏就已經是這樣了,不比天界的碧藍天穹七彩雲層,也不比魔界的紅空萬裏炙氣灼身,這裏僅僅隻是一片虛空幻境,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四下模糊不清的空間,流轉輕繞的波光,明明有流水聲響起,卻尋不到一絲水源。明明有風吹來,可那輕薄的霧卻絲毫不見翻湧。隻是讓行來這裏的人心靈尤為放鬆,讓承載了滿身紅塵的人可以尋到一份自由。

瀾歌安靜淡然的佇立在那裏,白衣靜若皓雪,發絲黑如著墨,俊容不見絲毫情緒。無塵緊握手中,泛著仙靈之氣的神器好似隨時都會脫鞘而出。

許久,他才微微抬眼望著前方流轉的波光幻境,開口兀自說道:“師尊,瀾歌很快就要成婚了,這是您一直以來都希望的,如今,師尊卻因為沉睡而無法得見,不知師尊是否會遺憾?”

無聲的回答,隻有淡淡流水聲響在耳側。

“與千夜之戰在所難免,若能趁此時機讓魔界徹底毀滅,是否就可以……不再過問三界中事?”苦澀一笑,瀾歌繼續道:“師尊,瀾歌想……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便離開天界。瀾歌怕等不到師尊醒來,隻能趁著這機會提前向師尊請辭。”

欲言又止,心裏有很多話,可說道最後卻不知再如何開口。天魔之戰結束,他隻想安安靜靜的離開,這個打算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隻是那個時候,他心裏還盼著能和一個人共同退隱紅塵遠離三界爭端,隻是如今,物是人非,那個要一起平凡度日的人卻是另外一個。

上蒼總是如此恣意弄人,人越是不斷的掙紮,不斷的反抗,到最後受得苦也就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瀾歌修行天道,明白遵循天理,也學得了順應天命,他的天命。

一聲長歎,似要將此生沉積的無奈一一拋下,可那累身的情仇,又要如何才能拂去?

“仙尊。”

一聲輕喚響起,將陷在苦海沉淪的人喚醒,瀾歌側目往那聲源望去,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仙童,瀾歌認得,此人一直在這裏照顧師尊。

那仙童走到瀾歌麵前,攤出雙手遞了封書信給瀾歌,並道:“這是上神在沉睡前命我交給仙尊的,若有一日仙尊在此說起與魔界千夜一戰,就讓我將這封信親手交給仙尊,上神也交代,僅一人知曉便可,勿必。”

勿必二字那仙童加重了語氣,說完向瀾歌行了一禮之後便消失了。對於仙童此舉瀾歌甚感疑惑,師尊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知道魔界千夜一事麽?為何從不曾聽他提起過?

一邊想著,一邊將書信打開來看,而那潔白的宣紙上僅僅隻有一句話。

“魔界可誅,千夜必留。”

八個簡短大字,卻讓瀾歌心頭一緊,下意識抬頭往前方望去,心中著實不知師尊此舉何意,為何魔界可以誅滅,但千夜卻不能殺?他不理解,更不知道千夜與師尊有何關係,竟然值得師尊早早的讓自己留千夜一命。

“師尊……為何到最後你也要袒護那個人?”略一用力,那書信便化作煙塵隨風散去,凝視著前方虛空的眼不知不覺已然覆上落寞之色,許久,他才轉身離開,一襲白衣落寞而去。

至於千夜,在隨著藍魅去了一趟魔界兵營之後依舊沒有回無琊,此時此刻他已經坐在魔殿那裏,手撐著頭閉眼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千夜做了個夢,夢中是自己和滄嵐在魔殿前決一死戰的場景,兩個人誰都不肯讓步,彼此仇視的目光讓二人用盡全力在對決,雙劍相撞,招招逼命,他狠,她恨。

這個夢醒來之後,千夜便是再也睡不著了,望了殿角的滴漏一眼,距離與滄嵐約定的決戰時間還很早,但這段時間又該做什麽?以前無聊時會去書閣看看典籍,而今滄嵐在那裏麵,此前的情況不適合現在見麵。

想了很久,千夜似乎依舊找不到事做,閑著無聊便將書閣內的場景以法術幻化出來看看,雖說不想看見那個人,心裏倒還是想知道她一個人在那裏麵做些什麽。

指拈一訣,信手一揮,在千夜麵前的半空中便浮現了一層屏障,這裏麵的場景也正是書閣,書閣內光線甚明,一切也看的十分清楚。可書閣內的人不知何時已沒了蹤影,千夜尋不到滄嵐有些急切,神識不斷在書閣內四下探尋,終是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那身影。

而此時的滄嵐正捧著一本書冊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千夜再看了一眼那書冊封麵所敘,竟是一本關於巫族蠱毒的記載,千夜曾經看過此書,大抵也是有些印象,裏麵無非記載的就是巫族蠱毒的來源類別以及作用,還有相對的解法,想到這裏,千夜腦海中又回想起了當初為救九音而留在玄月穀的那段時日。

或許那個時候,最欣慰的莫過於自己被玄月穀所有人誤解成殺人凶手,而滄嵐與九音卻以性命拚死相護,這兩個人有時就是這樣,自己認定的,即便付出再大代價也毫不在乎。

可思緒一轉,千夜覺得奇怪的是滄嵐為何會對這巫蠱感興趣了?或者說學到了施蠱之法,來對付自己?

想到這裏,千夜再一次的心情不好了,一時沒忍住便開口對那幻象中的人道了句:“放下那本書。”

幻象中的人微微一愣,環顧四周卻不見人影。千夜怕自己此舉被滄嵐識破,便抬手將那幻化出來的場景收回,隻是一臉不滿的坐在那裏,思考著決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