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菱花鋪滿水麵的季節,胤禛的侍妾宋氏被診斷出懷有身孕。時值七月,天氣依然炎熱,康熙感覺氣悶無比,他決定出去避暑。八月裏,康熙帶著八阿哥胤禩以及比他年長的所有兒子巡幸塞外。

在塞北轉了一圈回到紫禁城,懷孕的那些女子的肚子也都大了一圈。十一月底的時候,康熙的十五阿哥出生了,而來年三月,胤禛的長女也出生了。

桃花年年開又謝,人間世事亦無常。

胤禛的長女出生未逾月,就夭折了。康熙不久之後,將十五阿哥胤禑放到德妃的永和宮教養。

這日,胤禛、胤祥和十四下了學,來到永和宮給德妃請安,德妃有事去了慈寧宮,尚未歸來。胤祥提議去看看他們的十五弟。

胤禛對胤禑這個弟弟感情十分複雜。他不明白康熙為何要將胤禑養在永和宮。德妃已經教養了十三和十四,如今加上十五,是準備將以後所有的兒子都養在永和宮了不成?

在他表明心意之後,在他長女夭折之際,皇阿瑪將十五送到永和宮,是想要刺激他,讓他謹守作為兒子該有的本分,還是安慰他失去血脈的悲傷心情?

他既不敢認為是前一種原因,更不敢想象是後一種可能。

從他懂事以來,他一直希望做皇阿瑪的乖順兒子,當他以為他可以做到,幾乎已經做得不錯的時候,皇阿瑪讓他看到了另外一種感情。當他了解到那種感情的美妙,以為能夠同皇阿瑪更加親近一步的時候,皇阿瑪卻告訴他,他應該好好當皇阿瑪的兒子。

他似乎總是無法適應皇阿瑪的內心想法。

";四哥,快看,十五弟在吃他自己的腳丫,哈哈!";胤祥回頭看著胤禛喊道,然後立刻轉回頭去看胤禑伸出舌頭舔自己小腳的大拇指。

胤禛看著口中吐泡泡的胤禑,忍不住伸手將他的小腳從他的口中拿出來。

手掌之中的小腿,柔軟無骨,仿若隨意一捏,就能讓它化為塵土。

旁邊閑閑圍觀的十四,不經意之間,瞥到了胤禛此刻眼中閃過的恨意。他的心髒不由一陣哆嗦。

四哥為什麽會恨十五弟?

那麽,四哥會恨他嗎?

沒有腳丫吃了,胤禑又將手指放入口中吮吸,一雙烏亮如黑曜的眼珠好奇地望著胤禛,憨態可掬。

這個小娃娃就跟他的阿瑪一樣,讓胤禛感覺複雜,既不想見到他,看到他的模樣之時,心中又著實喜歡。

胤禑嬌憨地望著胤禛,胤禛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小可愛,十四冷然而戒備地觀察著眼前的情景。

同樣的畫麵,換了一個場景,又是另外一出戲碼。

三十三年的夏天,康熙延續去年,讓皇子們隻在無逸齋上半天的學。

胤禛也不是每一日都看得進去書的,他有時也會想要一個人無所事事的,靜一靜。

這日,胤禛抱著一隻純白色的小狗,到他無意之中發現的一處僻靜地,找了一棵大樹,靠著樹幹坐下,玩弄懷裏的小狗。

這棵樹的旁邊,在草叢的掩蓋之中,有一個洞穴。佟額娘還在的時候,當他還是小孩子之時,胤禛偶爾會抱著小狗躲在洞裏玩。洞裏麵很涼快,透過草葉的間隙可以見到光亮,躲在洞裏,絕對不會被人找到。

現在,他長大了,已經躲不進洞裏去了。

胤禛撫摸著懷裏的小狗,忽而,身旁的草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胤禛側過頭去,就看到十四弟的腦袋從草叢裏冒了出來。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還有一雙小狗的眼睛瞅著十四。

小狗眼神無辜地看著十四,胤禛略顯驚訝地望著十四,十四冷然而戒備地盯著胤禛。

";太子爺,還沒到麽?";忽的,不遠處傳來一聲陰柔的嗓音。

胤禛和十四兩個都準備起身去給太子請安。

";嗬嗬,";胤礽的聲音傳來,";你若是等不及了,就在這裏也是可以的。";

胤礽的聲音帶著幾許邪魅,胤禛心神一動,頓住身體,坐在原地,不動了。

";太子殿下……奴才……不是……這個意思……";斷斷續續的陰柔聲音之中,夾雜著許多曖昧的音調。

已經有過一女的胤禛很快就分辨出胤礽和另外一人正在做什麽。而那個另外一人,聽嗓音,似曾耳熟,是一名年輕的太監。

太子二哥,正在親吻一名太監?

胤禛愕然。

而這片刻之中,十四從草叢裏爬了出來,窸窸窣窣,響聲一片。

";有人……太子……";陰柔的嗓音顫栗不已。

幾乎在那邊聲音落下的同時,十四一拳狠狠湊向胤禛懷中小狗的肚子上。

";汪汪!";

小狗憎恨地衝著十四吼叫,胤禛看向十四的眼神轉為複雜,十四依舊冷然而戒備地盯著胤禛和他懷裏的小狗。

";別擔心,是狗……";胤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還不安心?孤讓李全過去瞧瞧情況。";

聽聞此言,十四的眼中露出驚怕,他的眼神閃爍不停。那邊傳來腳步遠離之聲,但恐怕並不是二人離開,而是胤礽去找李全了。十四猛地抬起頭,看向胤禛,雙眼似乎蘊含乞求,然後,他又鑽回草叢裏。

看到青草完全掩蓋住十四的身體,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這邊,胤禛隻能抱著小狗站起身來。胤禛將小狗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小狗聽話的向前跑了起來。

";哎喲,小畜生!";小狗衝撞了李全,李全咒罵一聲,然後企圖踹上從他腳邊溜過的小狗。

";小喜,回來!";胤禛不急不緩地朝著小狗和李全走去。小喜並未聽從胤禛的呼喚,依舊在李全的腳邊溜過來溜過去,似乎是存心給李全找麻煩。胤禛人尚未到走到李全跟前,先向他道歉,";李公公,對不住了,小喜總愛胡鬧。";

";喲,是四阿哥,奴才可承受不起您的賠禮。";李全雖是這樣說著,卻並沒有表現出";承受不起";的惶恐來。";這小狗是四阿哥您的?";

";是啊。";胤禛走近李全,小狗就又向前跑了。

";它不聽您的話呢。";

";剛才沒注意,不小心踩到它的尾巴,它就跑開了。待會兒,它氣消了,就會聽話了。小狗很忠心,不會背叛主子的。";胤禛如此解釋著,然後,他問李全,";李公公怎麽會在這裏?";

李全眯著眼睛笑著看著胤禛說道:";太子爺就在附近,四阿哥跟奴才過去見太子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