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睿睿和爸爸相處的時日久了,對他的每一個眼神和說話的語調都很熟悉,知道爸爸今天發的這一場火和往天的都不同,所以,絕對不能再違抗爸爸,那會叫爸爸很難過很難過。

睿睿往前跨步,拉住舒飛的手,說,“爸爸,我跟你走。”

蘇老爺子一看這情形就急了,大聲地喊道,“睿睿,”

睿睿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有任何回應的動作或是眼神。

舒飛牽著睿睿的手就往外走。

蘇老爺子回頭怒視著高遠,罵道:“你是死人啊?就看著他們走了?”

高遠覺得自己確實像是個死人了,心都死了一大半似地。先頭舒飛說過的一些話他還可以認為是一時的氣話,可是,剛才舒飛明明白白地叫睿睿選爸爸還是有錢的爸爸的話太傷人了,叫高遠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就是說,他這一去,不是什麽理理頭緒,而是徹底決裂的節奏?

高遠上前拉住舒飛的胳膊,聲音卻壓得很低:“老婆,你先頭說的過去住一天理理頭緒就回來的,是不是?”

完全是手心向上求乞的姿態。

可是,他的麵容卻有些扭曲,眼珠紅,脖子漲,叫舒飛難以克製地想起那一夜的那個人,情不自禁地甩開他的手,倒退了一步,又強行鎮定住自己,穩了穩神,說:“也許,沒法想通了。能請你……你們,別再打擾我們嗎?”

高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抬起的手臂無力地垂下,終於鼓足勇氣說:“舒飛,我是真的愛你……”

舒飛搖搖頭,說:“我不信你。我不會相信一個曾經深深傷害過我的人。”

這是舒飛本能的反應。

懷上睿睿之後,舒飛麵對的幾乎是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除了媽媽和幾個親屬之外是真心庇護之外。媽媽去世後,舒飛帶著兒子在外麵打工生存,見過的形形j□j的欺騙就更多了。對於來自高遠的求愛,舒飛一開始是回避的,耐不住他的全力以赴,又加之身體不好等原因,終於鬆懈了那一道防線,允許了他的侵入。

現在,真相大白,舒飛痛感那一層溫情脈脈的麵紗被扯下,猙獰的傷痕再次暴露,還有他們的不良用心,爭奪睿睿而不惜再次欺騙的用心也隨之暴露……

這一邊,高遠聽到這句話後,瞬間站立成雕塑,內裏卻天翻地覆,心傷、肺傷、胃傷……反正能傷到的地方,都內傷了!

從一開始是愧疚和想要補償的心理,到慢慢地被吸引,再到深深地愛上,高遠自問自己雖然也喜愛睿睿,可是,從來就沒有生過什麽為了搶奪睿睿而欺騙舒飛的感情的心。可是,再回憶今天舒飛說過的每一句話,句句都是直指他包藏禍心,目的隻有一個,不擇手段地搶奪睿睿!

高遠張了張口,想解釋來著,隨即又苦笑起來,縱然他沒有起心去搶奪睿睿,可是,老爺子現在唯睿睿是**,舒飛要帶走睿睿老爺子是絕不會輕易答應的,老爺子一定會設法勸、留、實在不行,就會搶、奪,那麽他能說得清楚嗎?

果然,蘇老爺子見兒子出師不利,兒媳婦絕情絕性,事情看起來要糟,便按捺不住地衝上前去,攔住了舒飛父子的去路,嘴角扯了扯,說:“兒媳婦,以前的事情是我們蘇家對不住你,叫你吃了許多苦,不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和遠遠也在一起了,就看在睿睿的份上,息事寧人吧。”

舒飛蹙著眉,說:“老爺子,我不想衝撞你,這事和你無關。所以,能不能請你讓開路,我想先回去靜一靜。”

蘇老爺子不肯,說:“你實在要回去你就回去,睿睿要留下來。”

這不就來了?還說什麽情啊愛啊的?其實還不就是為了睿睿?一看我不答應,馬上就露出本來麵目!舒飛抬起眼眸,目光銳利地直視著蘇老爺子,,說:“老爺子,你別忘了,睿睿是我親生的兒子,而且,你剛才也清清楚楚地聽見了,睿睿自己要跟我走。”

蘇老爺子氣得不得了,說:“兒媳婦,你這樣鬧太沒意思了,真有點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兒我告訴你,睿睿是你親生的又如何?高遠也是睿睿的爸爸,我還是睿睿的親爺爺呢,由不得你說帶走就帶走!還有一點要叫你知道,別說你隻是一個普通人,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許誰帶走我的大孫子!信不信,我就有這個能耐!”

舒飛的瞳孔瞬間緊縮,說:“你要幹什麽?”

蘇老爺子不說話,一臉鐵青,目光中透著一股子狠勁兒,叫舒飛不寒而栗。

蘇老爺子雖然老了,身材依舊高大魁梧,燈光斜斜地映過來,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將舒飛和睿睿的影子全部遮擋完了。

劍拔弩張。

高遠猛然反應了過來,拉過蘇老爺子,勸慰說:“爸!你冷靜點!舒飛隻是想回去調整一下,等他想通了還會回來的,就讓他們走吧!”

蘇老爺子不可置信地回眸看著高遠,怒吼道:“你做夢吧!看他這個架勢,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以後咱們再想見到睿睿就難了!”

高遠深深地看了舒飛一眼,說:“那也沒辦法。睿睿是舒飛的兒子,是他飽受世人刁難指責生下來,又千辛萬苦撫養大的。我們不能,也不應該搶。”

舒飛也看了他一眼,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

蘇老爺子沒辦法,轉而對著睿睿發動親情攻勢,一疊聲地喊:“睿睿,睿睿,你真舍得丟下爺爺?爺爺給你買那麽多好東西,天天陪你玩兒……”

睿睿隻是往舒飛的身邊靠得更近,怯怯地說:“對不起,我先跟著爸爸回去,等爸爸氣消了再來和你玩吧。”

蘇老爺子頓時氣急敗壞,見高遠還擋著自己不許過去,便怒了起來,使勁地推搡著兒子,怒罵道:“你是廢物呢,還是缺心眼啊?還真肯叫他把睿睿帶走?”

高遠見張那堂伯父聽到動靜又出來了,躲在一角探頭探腦,便大聲說:“伯伯快來!扶我爸進去,他現在太激動了!”

又叫張阿姨說:“張阿姨快來,老爺子有些不舒服,你們快扶他去那邊坐下,喝點降血壓降火氣的東西。”

蘇老爺子氣得一摔手,邊往裏走邊說:“要誰扶!媽的你自己的兒子你都不知道心疼,還胳膊肘往外拐,光是我心疼頂屁用啊!”

高遠拉了舒飛一把,說:“走吧,我送你出去。”

一路沉默。

直至舒飛上了電梯,也沒說過一句話,倒是睿睿實在忍不住,小小聲地說了一句:“高叔叔,再見。”

高遠忍不住心酸,彎身下來,用手指碰了碰睿睿的嫩臉蛋,說:“睿睿,再見。早些睡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會好的。”

舒飛還是沒說話。

高遠退了出來,看著電梯門關上。

帶著他的愛人,帶著他的孩子升上去,留下他,滿心悲愴,無處話寂寥。

高遠站在樓下,想起四個月前狂熱追其舒飛的時候,也常常是這樣一站就是半天。那時候是想著怎麽突破他的心防,獲取他的心,而現在呢,好不容易得到的又失去了,而且,似乎是永遠地失去。

褲兜裏有一包才開封的煙,高遠掏出來,一根接一根地全抽完了。

心亂如麻。

渾然不覺在寒風中已經站立了兩三個小時。

煙抽完了,高遠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正遇上那個堂伯父。堂伯父自覺惹了禍,哪裏還呆得下去,收拾了行李就走,在門口和高遠匆匆道別,又叮囑高遠說:“別惹你爸,你爸這些年是收著脾氣的,真惹毛了,信不信他大耳刮子扇你。”

蘇老爺子正一臉陰沉地坐在沙發上,見了高遠回來就怒吼道:“死哪裏去了?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高遠疲乏地說:“爸你別鬧了成不?讓我們都冷靜冷靜。”

蘇老爺子恨恨地盯著他,說:“今天就算了,明天,你去跟他說,他要走就走,實在沒法和你過,我們也不強求,畢竟強扭的瓜不甜,但是,睿睿他不能帶走,我蘇家的孫子絕不能流落在外麵!”

高遠揉著眉心,隻覺得全身全心都是一種無奈無力的感覺:舒飛是那樣,老爺子又是這樣,還個個都是鋼鐵意誌,難以說服,他這風箱裏的老鼠真是兩頭難以周全!

高遠歎氣說:“爸,你別再惦記睿睿了!他肯留下最好,他不肯留下,就是我們和睿睿終究無緣,算了吧。他為了生睿睿吃了多少苦,我怎麽能忍心和他搶?”

蘇老爺子目呲欲裂地說:“那不行!再怎麽說也不行,我就這麽一個乖乖大孫子……”

高遠“噗通”一聲跪在蘇老爺子麵前,說:“我再努力一次。可是,要是實在不能挽回,爸,你就放過他們,讓他們去吧。咱們遠遠地看著,知道他們過得好就行了,好不好?爸,我答應你,我會去相親娶老婆,你想要孫子就給你生孫子便是。但是,不要再去糾纏他們了,讓他們自自在在地過吧,我已經是罪孽深重了,行不行?”

蘇老爺子頓時老淚縱橫,說:“不行!我那麽乖、那麽聰明的大孫子哎!”

不過,老爺子總算消停了下來。

高遠回了房間,澡也不洗,臉也不擦,連鞋子都沒脫,就將自己甩到大**。

不要去想,不能去想。

一想,就覺得心髒像是被繩子勒著一般,疼!

隻好將腦子全部放空,任由沉沉的、無邊的黑暗將他殘餘的意識全部吞噬。

第二天,高遠感冒了。

可能是因為他先在舒飛家樓下站得時間太久,回家睡覺的時候又忘記打開中央空調的開關,盡管沒脫衣服睡覺,卻也沒有蓋被子,體質再好,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不過,高遠還是掙紮著起來,去上班。

現在公司正是爭取上市的關鍵時候,不能掉以輕心。

其間,高遠給舒飛打手機,沒接。

發短信,也沒回。

高遠苦笑:記得以前聽過一首歌,叫《愛像一場重感冒》,還真應景。他起初向舒飛告白,得了一場重感冒,現在又以一場重感冒來終結。歌裏是怎麽唱的?“有時候愛情就像是一場重感冒,等燒退了就好。”是啊,等著退燒,退回到默默守護的位置,就做一個朋友吧,如果他允許的話。

到了下午三點多鍾,高遠實在是無法再堅持了,隻好將許多事情都托付給王特助,然後叫司機來送自己回家。

回到家,高遠吞了幾片速效感冒藥,然後去**睡覺。

隻是臨睡著前,高遠稍稍有些奇怪:老爺子不在哎,難道他為了散心,又去找票友唱戲去了?

隻是,感冒帶來的頭痛欲裂和困乏叫高遠無法深入思考下去,他睡著了。

這邊,蘇老爺子想東想西,還是跑去了舒飛家裏,勸說無效後終於耐心用盡,將一張舊報紙扔在舒飛的麵前,說:“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吧?告訴你,我可不是什麽好人。我對你,是存著客氣,真要惹惱了我,哼,你承受不起的!”

舒飛打開報紙一看,頓時驚呆了。

報紙上報道的是一場凶殘的合家滅門案。

一家的大兒子因為沾惹上賭癮,將家財敗光之後又來勒索父母,父母給了幾次就不願意填這無底洞了,幾次推諉不肯給錢以致父子惡語相加,反目成仇,那兒子再一次要錢沒要到反而被暴罵一頓的時候,忽然從皮夾克裏摸出一把大刀,喪心病狂地砍殺父母和在場的侄兒、弟媳婦等人,釀下殺死三人,重傷一人的滅門慘劇。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被滅門的一家人中,有一個人舒飛認識,就是那曾經在他家做過鍾點工的大嫂,正是這案子裏被滅掉的母親。

舒飛身體一激靈,嘴唇都哆嗦了起來,說:“這……難道和你有關係?”

蘇老爺子冷笑著說:“要說有關係也有關係,要說沒關係也沒關係,那兒子原來不會賭博,隻是喜歡買彩票而已。不過,我弄了兩個人去做他的哥們,他就染上賭癮了。”

舒飛瞠目看著他。

蘇老爺子勾起唇角,說:“沒想到吧?其實搞黑社會的也不全是打打殺殺,還有許多是需要用腦子的,比如像我。我殺人了嗎?沒有!我隻是知道,那家的兒子買彩票不是隨機的,很有股子賭徒的投機心態,果然,稍加引誘,他就入套了。”

舒飛毛骨悚然。

蘇老爺子斯條慢理地說:“還記得有個醫生非禮過你嗎?那個人渣的下場,你想不想知道?”

舒飛沒說話,眼神裏滿是驚恐驚懼。

蘇老爺子說:“他以前是住這裏的,對不對?你怎麽不好奇後來為什麽再也沒遇見過他?哼,他現在別說住這樣的房子,就是住貧民窟也未必掏得出房租。現在,他,是個廢物了!”

舒飛捏緊了拳頭,啞著嗓子問:“你到底想怎麽樣?”

蘇老爺子歎了口氣,說:“你要是能和遠遠一起過,那是最好了,若是實在不能,你走,我給你一大筆補償。不過,睿睿是我們蘇家的種,你不能帶走。”

恰在此時,門鈴響了,裏間的睿睿飛快地開了自己的房門,又衝去打開了大門,對著來人喊道:“高叔叔,你來了!爺爺在這裏嚇爸爸呢!”

門外站著的正是高遠。原來是在裏屋的睿睿聽到一些爺爺和爸爸的對話,生怕爸爸吃虧,便打了高遠的手機叫他來救駕。

作者有話要說:攻君真的很溫油。唉,飛飛快想通吧,他是真的很愛你很愛你。

老爺子呢,大家也不要太怪他。人到老年,愛是下傾的,最愛孫子曾孫子了,現在睿睿就是他的**,誰也不許奪走。再說,高遠愛飛飛,肯包容飛飛,老爺子對飛飛可沒什麽多餘的感情,不嫌棄他是個男的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