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福星
兩輛汽車從碼頭順著柏油路一路向西開過去，直到同林公社社部附近才停了下來。包括兩位司機一行九人從兩輛車上下來，由蔡忠明引著步入了路邊的“同林飯店”。
同林飯店早年就是同林公社的公共食堂之一，後來不搞大鍋飯了，這個食堂因為在馬路邊，又挨著公社社部，於是就作為社辦企業開起了飯店，隻是平常客人不多，來這吃飯喝酒的大部分都是同林公社與其他政府部門人員之間的迎來送往，偶爾還會有幾個路過的國營煤礦的職工會在這裏吃飯歇腳，一直也沒啥效益，前兩年承包給了社員，雖然現在客源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因為是飯店老板自家人做，收益比純粹種田還是要強一點。
周建華掃了一眼這個隻有一層的小飯店，進門就是一個廳堂，放了四張八仙桌，每張八仙桌配了四條長凳，廳堂的一側有一個類似於日後所說的雅座的隔間，九個人魚貫而入走進了這個隔間，裏麵也有兩張八仙桌，飯店老板進來和蔡忠明打了個招呼，把其中一個八仙桌靠牆角移了過去，另一張被推到了中間位置，然後又滾進一張大圓盤桌麵放在上麵。
大家圍著大圓桌落了座。
老板娘拎了2個開水瓶進來給大家一一泡上，又端了兩碟花生瓜子放在桌上，便出去忙乎了。
“哎呀！折騰了一個上午，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休息了。”周副縣長首先發了話：“這個春天不好過呀！眼看要過年了，本來事情就多，又偏偏來這麽一場大水……”
周副縣長是分管農業的副縣長，又兼任著縣防汛抗旱指揮部的指揮長，在這些人裏官職最高，餐桌上他當然是眾望所歸的“主持人”了。
“是呀，這段時間周縣長您真的是太辛苦了，每天還要下來巡查防汛工作……”大家也附和著縣長的話邊喝茶邊聊起了現在的春汛。
“唉！去年廣播裏就常說什麽厄爾尼諾現象啥的，沒當回事，沒想到今年就才剛開始，這農曆年還沒過呢，春汛就先來了，比往年提前幾個月！真是折騰人啊！”張局長也抱怨著說。張局長是農業水務局局長兼任防汛抗旱指揮部副指揮長，每次防汛抗旱的時候都不會比周副縣長巡查河堤的次數少。
“哈哈，事物是普遍聯係的嘛，今年全世界的氣候變化都這麽大，我們這也無法獨善其身啊！”蔡忠明說道。
“變化大的哪裏隻是氣候，包產到戶之前，農村的水利建設都是大家一起上，做的多好，現在的農村，有幾個地方能紮紮實實去修繕水利工程的，都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這汛期一來，咱們壓力大啊！”王局長是農水局分管水利的副局長，還兼任著防汛抗旱指揮部辦公室主任，每到防汛抗旱的時候，這幾個人裏最忙的就是他了。
“不光是我們壓力大，上麵的壓力也大，否則省防抗辦怎麽會派監測車來支援我們？”周副縣長說著，忽然想起水文水質監測車的故障，便問陳技術員：“怎麽樣，小陳，設備故障修好了嗎？”
“嗯，已經完全修好了……”陳技術員回答道，又瞟了眼蔡忠明，補充道：“這還得多謝蔡書記請了小周師傅來幫我們。”
“嗯，那就好！每次汛期，都時不時會出現河水水質異常的情況，光是我們劍城縣就有上百萬人的飲水是靠文貢河河水來解決，一旦出現水質異常而沒有及時發現的話，這上百萬人的健康和生命都會受到威脅，你們在此次早春大水期間能否正常開展工作，對我們劍城縣保障飲水安全有著重大的意義！”
周副縣說完長舒了一口氣，忽而又用調侃的口氣問道：
“之前你不是說這設備在省城都修不了嗎，怎麽忽然在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就隨便給修好了？莫非我們這臥虎藏龍了？哈哈哈……”
“嗬嗬，周市長你真幽默。”陳技術員自嘲地笑了笑又恭維道：“不過呢，還真別說，您這劍城縣還真就是個風水寶地、人傑地靈啊！居然讓我們有幸遇見了小周師傅這麽一位福星。”
“福星？哈哈哈，這麽說我們劍城縣隨便一個社辦企業的小師傅都比你們省城的師傅還厲害了？”周副縣長繼續調侃道：“小周師傅，看來你在同林煤礦學的很不錯啊！好好幹，多學點本事，學好了將來去省城打天下去，把省城的技術員都收來當徒弟！哈哈哈……”
聽到周副縣長這麽說，周建華也不禁樂了，嘿嘿笑道：“收徒弟就免了，不過去省城打天下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不用等到將來，我現在隨時就可以去省城搶塊地盤占山為王。”，
“嘿！這小子夠狂啊？！”聽到周建華好不謙虛地說出如此大話，就連早已在官場練就了一副厚臉皮的周副縣長也不禁自歎弗如了，便忍不住又調侃起蔡忠明來：“你這娃子這麽牛，你做領導的知道嗎？”
“知道啊！我還沒見過他，就已經知道他很牛了。”蔡忠明當然明白周副縣長的意思，但周建華是自己的愛將，護犢子是必須的，蔡忠明就把他所知道的周建華修卷揚機、修大規格礦用鏈條、修電視機、試製旋耕刀以及上午才聽說的周建華被長紅煤礦技術科長看中而邀請他合作搞采煤設備改造的事，全部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末了，蔡忠明又補充道：
“小周還曾對我說過，說無論是機械還是電子方麵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他。到目前為止，我還真沒聽說在這方麵有啥問題難住過他呢！”
所有在座的人都被蔡忠明的講述給吸引住了，大家都瞪大了眼好驚奇地聽著、琢磨著、震驚著，沒有一個人插話，直到蔡忠明講完停下來，大家才如夢方醒一般驚呼了起來：
“小周這麽厲害啊！”
“這小夥子果然是牛逼啊！”
……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周建華的身上。
“小周確實不錯！這麽說來，小周的自信是有道理的。這就叫藝高人膽大、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小周能有這樣的本事，說幾句驚人之語也是可以理解的。”周副縣長也看著周建華不住地點著頭說道：
“不過，說機械和電子方麵的問題都可以找你，這個話是不是太大了一點呀？我也是從工廠裏麵出來的人，我知道僅僅是一個機械製造專業，各種新材料新工藝新技術一直在不斷地向前發展，那水深的就像無底洞一般，如果還要再加上個電子專業的話……”
“嗬嗬，周縣長，我這話是說的有點大了，不夠謙虛、不夠嚴謹，但是我這麽說也是有原因的。”周建華見周副縣長這麽較真起自己的話來，趕忙解釋道：
“我對蔡書記說這個話的本意，主要是針對我們可能會遇到的各種設備的維修而言。對於現在已有的東西，我無須去研究、去設計，也無須去自己生產，我隻須把別人研究、設計和生產的現成知識借鑒一點過來為我所用，把現有設備的故障給修複即可。所以，無論專業技術方麵的水有多深、無底洞有多懸，都和我這個搞維修的無關啊！嗬嗬……”
在座的人聽了周建華的話，都默默地點著頭，覺得有道理，周副縣長也點了點頭說道：
“嗯，你這麽說，還說得過去！小夥子不錯啊！哪怕隻是做維修，能在機械和電子這兩方麵都能有這樣的自信和技術底蘊，這也非常地不簡單了！”
周建華微笑著回道：“嗬嗬，謝謝周縣長誇獎！我自以為，在劍城這個地界上，以劍城縣目前的工農業生產和人民消費水平來看，能夠涉及到尖端科技的裝備、器材和日用品還難得一見，即便是有，若是在機械或電子方麵出了問題，我也是有信心可以修好的，所以我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嗬嗬，各位領導，日後如果有什麽機械或電子方麵的困難，可以找我哦！”
周建華最後賣了個萌，給自己做了個廣告。
周建華知道，如果自己想做一番事業，想要盡快打開局麵，必須要廣結人緣，沒有人知道你，你即便有天大的本事，最終也隻能像古時的隱士那樣終老在荒郊野嶺之中。周建華認為，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一個人隻有積極參與人類生活的方方麵麵，投入到火熱的生活中去，投身到熱烈的奮鬥中去，才能充分地體會這豐富多彩的人生，才能深刻地感受這個精彩絕倫的世界，這才是人生的應有之義。
“好！我可記住你了！”周副縣長頗有氣勢地指點著周建華，爽快地回應道：“以後要真有啥事找到你頭上，你可別忘了今天誇下的海口哦！”
大家聽周副縣長這麽說，都附和著笑了起來。
“不會的！我可是老實本分的一介草民，哪敢在父母官麵前瞎忽悠呢？嗬嗬……”周建華笑著回道。
這時開始上酒菜了，大家有說有笑地吃喝了起來。
因為是午餐，大家下午都還要各自忙工作，所以隻開了一瓶酒，大家都隻是簡單地喝一點。
周建華作為晚輩，自然也少不了要向各位領導們敬個酒啥的，大家都彼此意思意思，淺嚐輒止。
周副縣長和同僚們喝了一輪之後，又扭頭對身邊的蔡忠明煞有介事地說道：
“老蔡呀，像你們小周這樣的人才不可多得啊！我們劍城縣就應該大力培養一些像小周這樣的這樣的人才，讓他們在工作中做出好的成績來。你們應該好好總結一下培養小周同誌的經驗，把這種經驗推廣開來，讓全縣的各個部門各個係統都來學習學習你們培養人才的經驗——這樣的人才多了，何愁不能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呀！”
“嗬嗬，周縣長呀，你說的容易！這樣的人才是說培養就能培養得出來的麽？”蔡忠明一臉苦笑地搖著頭：“可遇而不可求啊！”
“這話怎麽講？”周副縣長聽不大明白。
“小周並不是我們培養出來的……這些都是他自學的。”蔡忠明回答道：“他還是個初中沒畢業的在校生呢！”
“初中在校生？！”所有人都齊刷刷地一起轉過臉去驚駭地凝視著周建華稚嫩的麵孔，蔡忠明的話讓人無法相信，又不能不信。
房間裏頓時鴉雀無聲，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