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表哥
周建華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表哥林東明，這才想起林東明就是在這裏上班的。
林東明是周建華堂舅林永良的大兒子，比周建華大三歲，兩年前從同林公社初級中學畢業，沒能再去縣城讀高中，而是被林永良想辦法安排進了公社機修廠做學徒。
林東明讀初中時的成績倒是很不錯，沒有繼續讀高中有點可惜了，但是作為一個農村家庭的孩子，這個年代能讀完初中，又進了這麽一個社辦企業，要說起來也算是很不錯的機緣了。
隻是周建華和林東明不住在一個地方，又不在同一個學校讀書，早些年也隻是在寒暑假或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偶爾會和家長一起回公社看望外公外婆，然後去堂舅家串個門見個麵，交集並不是很多。兩家人反倒是長輩之間來往頗多，特別是周建華父親過世後的這幾年，林永良沒少了幫助周建華一家，周建華這個寒假能去同林煤礦工作，也是林永良幫忙找了同林公社管委會陳國棟主任，周建華這才有機會進了同林煤礦做季節工。
其實林東明早已看到了周建華，隻是他還是一個學徒，不好丟下手中的大錘離開正在火候上鍛打的旋耕刀來和周建華打招呼，更因為周建華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和兩位領導一起進的屋，貌似在談工作上的事，而且，林東明還發覺，不論是範洪泉廠長還是左滿福師傅，他們在和周建華交流時的表情和姿式都是非常地恭謹，這讓林東明好生詫異。
父親前幾天晚上帶回家兩斤帶魚和一條好煙，說是周建華在煤礦大顯身手修了卷揚機，贏得了陳主任的獎金才買的，當時自己還將信將疑，卻沒想到今天會在機修廠遇到了表弟，而且他還是和兩位領導一起來的，看他們談話的樣子，明顯和自己無關，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那位解決了旋耕刀生產工藝問題的年輕的技術高手？
林東明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和另一個徒工一起揮著大鐵榔頭鍛打著師傅用鐵鉗夾住的鍛坯，這時他聽到了周建華的喊聲，便扭頭滿臉熱汗地朝周建華笑著點了點頭，又繼續敲了幾下火候將盡的鋼坯，等師傅又把那塊坯料夾到紅爐上煆燒的時候，林東明放下鐵錘走了過來。
周建華也笑盈盈地迎著表哥走過去，看著身體愈發壯實的表哥，周建華忍不住掄起拳頭在表哥的厚實的肩膀上捶了兩下說道：“表哥，你現在真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了！有女朋友了沒？”這年頭，在農村，十九歲已經是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嗬嗬……還沒有呢。你怎麽來了這裏？”林東明還是像以前做學生時那樣沉靜而溫和。
“蔡書記讓我來這裏看一看，有些生產上的事需要互相交流一下。”周建華謙虛地說道。
林東明伸手攬著周建華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問道：“聽左師傅說，我們的旋耕刀就是在一個年輕小師傅的指點下才改進了生產工藝，那個人就是你嗎？”
“嗬嗬，是我！”周建華答道：“其實我也是正好知道這個，就隨口說了出來，關鍵還是廠裏的師傅們比較有經驗，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你在這裏還好嗎？啥時候能滿徒呢？”
“唉……這個不好說……”林東明抬眼瞄了一下周建華身後正看過來的幾位領導，欲言又止，略一躊躇又小聲問道：“建華，你這些本事都是從哪裏學來的？以前咋沒聽說你有這麽大本事？”
“嗬嗬，也不是什麽大本事了……這方麵的一些知識，我都是自己在書上看來的——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自己學一學呀。”周建華笑著回道。
“自己學……可以嗎？自學就能學成你這樣？”林東明覺得難以想象。
“當然可以！”周建華毫不含糊地回答道：“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找些專業書籍來學，不論學啥，日後都會有用得到的機會。”
“哦……”林東明依舊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原來林東明是周師傅的表哥呀？！”範洪泉這時也滿臉賠笑地湊了過來問道，直接把原來的“小周師傅”的“小”字給忽略掉了。
“嗬嗬，是呀！我們有段時間沒見麵了，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周建華笑著回答道。
“哦！那以後周師傅方便的時候可以經常來我們機修廠走一走，你們哥倆也可以經常地聚一聚。”範洪泉很見機地說道。
“我的事情比較多，你們也很忙，要是沒啥事，我也不會經常常來打攪你們了，嗬嗬……”周建華也趁機說道：
“不過呢，以後範廠長要是有啥事要找我的話，隨時可以讓我表哥來找我，這樣我們就可以多聚幾次了。”
就在剛才見到林東明的這一瞬間，周建華立即冒出了一個新的念頭，以前堂舅沒少了幫自己家，現在自己也應該找機會幫幫自己的表哥。
周建華原本打算今天過來幫同林機修廠提一些生產工藝改善的意見，盡量多地幫他們出出主意，來個一步到位，以後就不用老是跑來跑去浪費精力了，但是，周建華現在有了新的打算，他要讓自己的表哥也能從這件事中獲益。又能利人、又能利己，公私雙贏，這應該不過分吧？周建華在心裏這麽自問著。
“哦！好呀！那以後就要多麻煩你了！”範洪泉高興地說道，心想真是運氣，廠裏居然有他的表哥，這關係又拉近了一層，以後再要找他來幫忙也容易說得上話了，便立即對林東明也客氣了起來，用手輕拍著林東明的肩頭開心地說道：“嗬嗬，以後也要請東明多辛苦辛苦了。”
“哦……應該的……”林東明訥訥地回道，腦子裏有點暈忽忽的感覺，範廠長啥時候對自己這麽親近過？
周建華看在眼裏，心說這法子還真是立竿見影啊，隨即又問道：“範廠長，我們剛才談到的這個旋耕刀熱處理的溫度控製問題……你現在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呀？”
“唉！……”範洪泉又皺起了眉頭，歎了一口氣，愣愣地杵在那咬著下唇，好半天也想不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忍不住又使勁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愁眉苦臉地看著周建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周建華的話。
如果費用不多的話，範洪泉還可能打打公社的主意，請蔡書記幫忙支援一下，可是這麽多錢，自己也開不了這個口，蔡書記也不可能會同意。
“要不我提個建議你看看行不行。”周建華說道：“要買一台正規的熱處理爐，估計是得花上四、五百塊了，我估計這差不多抵得上你們整個機修廠兩個月的工資開支了，以你們現在的情況，肯定拿不出這筆錢來，公社裏恐怕也拿不出這麽多錢來支持你們，但是沒有這個設備又不行——要不，自己想辦法做一台簡易合用的熱處理爐吧。”
“自己做？！”範洪泉想了想，搖起了頭來：“這個我們做不了，沒人會做……”
“做不了的事，我是不會提出來浪費你的時間的。”周建華看著範洪泉微笑地說道：“我可以幫你們做一台，但是我估計這個成本也得要一百五十元左右。”
“你會做……？！”範洪泉難以置信地問道，隨即又歎了口氣：“唉！就算是一百五，我們現在也拿不出來啊……”
“做一個簡易的熱處理爐，包括設計、去省城找材料來回的時間、製作、調試，大約需要三天左右的時間。一百多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你們想想辦法吧，否則，旋耕刀這塊，我也幫不到你了。”周建華繼續說道：
“現在，我先幫你們看看你剛才說的鋤頭和鐮刀吧——表哥，你們生產的鋤頭和鐮刀在哪，你帶我去看看吧？”
林東明正想要回自己的工位繼續工作，聽到表弟要讓自己一起去找工件，便看了看範洪泉，範洪泉馬上點頭說：“東明，你就帶著周師傅一起去看看吧——周師傅，那就辛苦你了！”
範洪泉此時正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下周建華的建議，何況蔡書記也在這裏，正好也可以打打蔡書記的主意。
其實周建華讓林東明帶自己去看產品，目的也是給範洪泉和蔡忠明他們留出時間和空間去商量這個事，這樣就可以在自己下午離開機修廠之前得到一個確定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