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想找一個在我失意時可以承受我的眼淚,在我快樂時,可以讓我咬一口的肩膊。

離上次和汪然的見麵差不多又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所以,當晚我們窩在汪然的宿舍裏,盡管沒有電扇沒有空調,我仍是執意要和她同床而眠。

床鋪雖小,整潔舒適就好。

洗完澡,我換上幹淨的睡衣,趴在床頭,一動都不想動。對於去年汪然來上海以後倒頭大睡的行為,我可以理解了。坐火車,果然是樣累人的玩意。

汪然拍我的後背,“葉子,這次來打算去哪裏玩?”

我懶洋洋的讓出地方給她,雙手撐著後腦望著天花板說:“上次來光顧著吃了,這次要把之前沒來得及去的景點都跑遍。”

汪然扳手指頭,“故宮,長安街,雍和宮,長城……這些你都還沒去過。”

天,那我究竟去過哪裏?

她換個手,繼續扳指頭,“東單,隆福寺,前門,大柵欄你都去過了,因為全是小吃街。”

“……”

“你準備待多久?我幫你安排行程。”

我笑嘻嘻,“你替我省下了旅館的費用,我可以多玩上幾天。”

汪然在我身邊安靜的躺了一會,忽然靠過來:“葉子……”

“吞吞吐吐可不是汪然的作風哦,有話就說。”我抓了枕頭抱在胸前,下巴抵在膝間,歪過頭看汪然,她本能的移開目光,視線停留在牆上掛著的一幅巨大的海報上。

那是一張廣告海報,青山碧海之間一片金黃色的海灘上,有兩個手牽著手的背影,沙灘上落下點點的細碎足跡,海岸灑滿了和煦的陽光,好一派和諧浪漫的景象。

在海報的右下角還有一行細小的鋼筆字:希望能夠一直走下去。憑我對汪然的了解,這行小字必定出自汪然之手。

我嘴角彎成粲然的弧度,希望能夠一直走下去,也是我的願望。

一抹極亮的神色閃過汪然漂亮的大眼,我知道我們都是死心眼,不輕易許下承諾,認定了便是一生一世。

汪然輕輕呼了口氣,漾開痞痞的笑顏。“葉子,以後我給你做伴娘哦。”

“好啊,”我故意出嗲嗲的聲音,“記得要準備一個厚厚的大紅包哦。”

她爽快的笑,“好,如果你比我早嫁出去的話。”說到後麵,已近咬牙切齒,我翻了翻白眼,為了這個豐盛的紅包,我即便是逼婚,也不能讓自己落在她的後頭。

是夜,我聽到了汪然的夢話,比起柳如煙當時的驚天動地,顯然溫婉許多:

葉子,我們要同一天出嫁,同一天生孩子,將來你的女兒還要給我做兒媳婦,哈哈哈。

我笑的蜷縮起身體,這個笑話,我不會告訴她,但是會在她的婚禮上公開。

二天一早,我和向暉懷揣著北京市最新地圖和汪然“精心”準備的煮雞蛋出了門。

汪然沒有全程陪同,她給我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給我們創造一個機會難得的二人世界,其實她那是重色輕友的表現,我不拆穿她而已。

北京的路是寬闊的,果然是天子腳下,皇城根下。攤開地圖,一個很強的特點躍然而出,所有的路都是筆直的東西走向和南北走向,幾乎沒有曲折的路線。517Ζ而對比之下的上海地圖,卻錯綜縱橫,毫無規律,形成了一個古代與現代的鮮明對比。北京的布局也符合了中國人的“天圓地方”之說,方方正正,充滿霸氣。

在穿越馬路的時候,我突然覺路口竟然是沒有交通信號燈的,雖然所有的車輛都在主動等待行人過斑馬線,但我還是不習慣。向暉換到我的左邊,輕輕攙起我的手,直到過了馬路,我才意識到他此舉的深意,因為車輛都是從左麵而來的。

我們在紫禁城的清冷角落裏坐著剝雞蛋,用一種平和的心態看著滿地蒼涼,如果可能,我很想同他一起這麽坐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我們在北京的小胡同裏穿來穿去,看到來來往往的那些老頭老太,相濡以沫,攜手共進,忽然想到我們的未來是不是也會如此。

我望著他們傻笑的時候,他們會朝著我友好的打招呼。

向暉問我在想什麽,我回答他:“人生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他溫和的對我微笑,“直到我們老的哪裏也去不了了,你還是我手心裏的寶。”

站在氣勢宏偉的長安街上,那一刻,心胸倍覺寬闊,從一頭走到另一頭,突然現再纏綿的愛情,到了這裏,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我看著身邊的人,又覺彷徨不安。

仿佛能感覺到我內心所想,向暉握著我的手緊了又緊,在我耳邊柔柔的唱,“把心交給我,請你把心交給我,躲在我背後,我會為你擋著風。”

一天之內去了大大小小四五處景點,回程的時候我已經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我枕在向暉的肩頭,小聲的說:“我睡一會,就一小會。”

結果一覺睡到目的地,睜開眼看到汪然站在我麵前,還硬是楞了下,以為自己尚在夢中。

汪然笑睨我一眼,“去吃飯了。”

京醬肉絲,一品鍋,地三鮮,八珍豆腐,鍋塌裏脊,酸辣湯,炸醬麵……京城特色菜擺了滿滿一桌,我撈起一塊土豆扔進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餓死我了,不過汪然你也太小氣了,我好不容易大老遠的來次北京,你也不請我吃頓好的。”

汪然氣急,“這還不夠好?”她指著滿桌子的菜,我知道她有掀桌子的衝動。

我把油膩膩的手伸向她,她氣急敗壞的躲過我的魔爪,我似笑非笑的說:“全聚德烤鴨在哪裏?沒有烤鴨我怎麽下飯?”

“你這不吃的正香,”汪然盯著我夾在筷子上的大塊豆腐,陰陽怪氣的說。

我理直氣壯的回答:“那是我太餓了,勉為其難。”

汪然微窘,還是蕭赫過來打圓場,“那要不我現在去買吧。”

我暖暖的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不管出了什麽事,都有人會出來替汪然擋著,那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我趴在桌子上樂,向暉摸摸我的頭,笑著對蕭赫說,“別理她,她就是嘴上說說而已。”還是向暉了解我,口舌上過把癮要比味蕾的衝擊更得我心。

我抬頭,笑彎了眉眼,“今天就放過你了,不過……”

汪然立刻打斷我,“知道知道,茯苓夾餅嘛,你的最愛,早給你準備好了。”她皺起眉吼,我得意的埋頭悶笑,這下圓滿了。

之前困的要命,酒足飯飽以後我好像精神好了不少,對汪然提出去散步的建議欣然接受。

此時的上海應該是華燈初上霓虹閃耀,而靜謐的北京城少了不夜城的喧囂,多了一份恬靜祥和,走在林蔭道下,感受徐徐吹來的微風,說不出的愜意。

汪然和蕭赫步子快,與我們拉開了一段不大不小的距離。

向暉隨意掠過我被風吹亂的絲,我頭一歪,衝著他甜甜一笑,他牽起我的手,我像個孩子似的踩在石階上,一步一晃,自己玩的不亦樂乎。

走到盡頭,我往前一跳,向暉穩穩的把我抱到懷裏,汪然在那一頭笑的賊兮兮,一臉看好戲的摸樣,我隻得掩飾的輕咳兩聲,乘向暉不注意的時候朝汪然吐舌做鬼臉,她毫不示弱的回敬我一個大大的白眼,蕭赫同向暉互相對視,隨即很有默契的苦笑加搖頭。我和汪然迅聯合起來,找準了一人一下重拳,然後躲的遠遠的擊掌慶祝,在狹窄的人行道上灑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快要走到汪然學校的時候,她神秘的衝我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做了個“Fo11ome”的手勢。

我跟在她身後,向暉和蕭赫緊隨其後,誰都不知道她葫蘆裏又在賣什麽藥。

“不會把你賣了的,”汪然忽然回頭說,我不客氣的一腳踹過去,笑罵“我把你賣了還差不多。”

汪然嘿嘿的笑,一把拉住我拖進一家店鋪。這是一家小飾品店,同上海迪美購物廣場的小鋪並沒有多大區別,店主手中舉著把巨型鐵鎖,顯然已打算打烊,見我們進門,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急忙退後幾步把我們讓進店內。

“葉子我們拍幾張大頭貼玩玩吧,”汪然興致頗高的提議,我也怦然心動,在上海大頭貼這玩意兒流行有大半年了,好幾次想去拍,又怕向暉會覺得我幼稚,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汪然提出,我自然不會反對。

我和汪然在本子上翻找各自中意的背景圖,幸好我們品味相仿,很快達成一致。拍完合影後,還意猶未盡,又單獨拍了幾張。但是,不管我們威逼也好,利誘也罷,那兩位男士死活不願加入我們的行列,隻在一旁指手畫腳,品頭論足。

店主樂的合不上嘴,一邊打印照片,一邊和我們套近乎。同陌生人打交道一貫不是我的強項,於是這個任務交給了汪然,我樂得四處逛逛。

貨架上堆放各式箱包,櫥窗裏則是精美的銀飾品,我很少戴飾,因此對這類物品的興趣並不大,可就在那隨意的一瞥之下,我被擺放在正中央的一隻戒指吸引住。那隻小巧的銀戒,頂上是玫瑰花造型,心型後背環扣設計,可隨手指動作而改變形狀,我幾乎是一眼相中。

取出試戴,尺寸剛剛好,仿佛是為我度身訂造。我愛不釋手的撫摸戒麵,在我身旁看了我好一會的向暉已先我一步喚來店主。

老板眉開眼笑,“小姑娘要是喜歡我可以便宜點給你。”他一口標準的京片子,語很快。

我笑著拿戒指在指尖晃悠,“這個怎麽賣?”依照我的估計,一個銀質的戒指幾十元錢了不起了,所以當老板報出天文數字的時候,我直覺是進了家黑店。“四百……老板,你沒有搞錯吧?”簡直不可置信,搶錢也不是這樣的。

老板不置可否的笑,“這是純銀打造的,手工也好,一分價錢一分貨,這兒還有其他的,幾元的都有,你自己來比較一下。”性急的店主從底下櫃子裏拿出個塑料袋,嘩啦啦的倒出一堆,都是些做工粗糙的地攤貨,這一對比之下,之前的那款確實精美。

可是……這價格我無法接受,隻得忍痛割愛。

雖是不太情願,我還是把戒指放回到原位。

“不要了?”店主問,我搖搖頭。

直到拿了照片走出小店,老板仍追在後頭,“誠心要的話價錢還可以商量的。”我還是搖頭,因為再怎麽降價都和我的心理價位相去甚遠。

向暉微笑著摸我的頭,“就這麽喜歡?”

我抬頭看進他眼中,他抓起我的手,用唇摩挲我的手指,酥酥的,癢癢的,麻麻的,我被逗的直笑,想收回手,他又不放,隻得輕聲求饒,“汪然和蕭赫還在後麵看著呢。”

“我們可什麽都沒看見,你們可以繼續,”汪然他們從我身旁快步繞過,還回頭猛眨幾下眼睛。

“都怪你,”我白了向暉一眼,被汪然取笑我心有不甘,隻能把怨氣在他身上。

向暉摟住我,柔聲說:“剛拍的照片給我看看,”清潤的嗓音暖暖劃過我心田,幾近耳語。

我忙不迭的把手中照片塞給他,麵上噌地燒了起來,連帶耳根子都火辣辣的燙,大庭廣眾之下,他就不能收斂幾分?

向暉隻是略微掃視幾眼,隨即放進褲兜,我瞪大眼睛看他,他輕描淡寫的說:“你一向迷糊,我幫你管保。”

我傻眼了,手機錢包什麽的他不幫我保管,偏偏要這個。我撓頭糾結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哦”,向暉輕笑出聲,雙手插進衣服口袋,連眼中都帶著不可掩飾的濃濃笑意。我若有所思的盯著他,一直沒能理解他的用意,直到回上海後在他的手機背麵,電腦顯示屏上,甚至筆記本,錢包裏6續現我的大頭照片,我才慢慢的領悟。

我的後知後覺常常讓向暉哭笑不得,這次,仍是如此。

北京之行在兩天後圓滿結束,收獲頗豐,我不僅見到了傳說中的蕭大俠,相談甚歡,並且滿載而歸。來的時候不多的行囊,走的時候塞滿了北京的特色小吃。

汪然笑話我饞嘴,我挖苦她小氣,臨走之時我們還在鬥嘴,因為誰都不想提及即將到來的分別,誰也不願流露出丁點的哀愁。

我堅持不要汪然送我們去火車站,當時送她離開上海時的那份傷感,我至今記憶猶新,我不希望她也經曆一次。

我笑著同汪然道別,她坐著不說話,安靜的注視著我,我心中堵的慌,連帶著聲音有些哽咽,鼻子酸,險些落淚,我強忍著,告訴自己轉過身出了這道門就好。汪然突然站起抱住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抽啜邊說:“葉子,我們下次什麽時候能再見?”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決堤湧出。

我回抱住她又哭又罵,“不帶你這樣的,說好了不提這事的……”我再也說不下去,淚眼朦朧,身體微微顫。

哭到最後,還是蕭赫和向暉把我們倆分開。向暉輕手輕腳的擁我入懷,輕拍我的後背柔聲安慰,我把鼻涕眼淚通通抹在他衣袖上,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額頭,然後垂眸看我,抓進我的肩膀,溫溫的說:“下次我再陪你一起來。”

我拚命的點頭,但是眼淚掉的更凶了。

向暉索性欺身上來,溫柔的吻去我的淚珠,又在我耳畔低柔的說:“乖,別哭了,回去給你買糖吃。”我破涕為笑,這人安慰人的方式實在是有限,除了哄騙小孩子的招式就沒其他辦法了。不過,隻要奏效就成。

角落裏蕭赫的勸說似乎還在艱難的進行中,汪然有的時候比我更為敏感和脆弱,我抹去眼淚,同向暉迅交換了下眼神,心領神會的跟在他身後,悄悄的出了門。

“你要相信分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見麵。”走在樓道口,向暉忽然回過頭對我說,孩子氣般的笑容,偏生是副一本正經的神情。

我眯著眼笑了會,把他的話記在了心裏。

再次踏進北京站,人潮依舊湧動。

把大背包搬上行李架,向暉輕籲了口氣,在我身邊坐定。

我抱著自己的隨身小包斜靠著背椅小憩,璀璨的陽光拂在臉上,照的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一絲明晃晃的亮光在我眼前閃了閃,我下意識的用手去擋,睜眼,直入眼簾的是向暉的笑臉和他攥緊的拳頭。

“手中藏著什麽?”女人的六感向來很準,剛才的光亮一定和他有關。

向暉不答話,緩緩攤開手掌。

一枚素銀戒指靜靜躺在掌心,玫瑰造型,心形背扣,如同潘多拉魔盒般**著我。

我小心拈起它,正是我看中的那一枚。

向暉淺淺笑開,聲音低醇如大提琴音,“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我沉默,戒指代表什麽我們都明白,所以即便我當時愛煞它也沒有要求向暉買給我。

我繼續沉默,我的答案早已浮出水麵,他想清楚了沒有?

我持續沉默,戴上這枚戒指,便是有一生攜手的決心,他是否有足夠的信心允下一生的承諾?

夏日的朝陽,微微有些灼目,金色陽光下,勾勒出他堅毅的線條,深刻的五官,他的目光如此堅定,臉上漾起和煦溫儒的笑,我無聲的笑起來,心在瞬間滿溢,眼眶微潤,不見陰霾,唯剩下天邊外露的光明。

我伸出手,把銀戒緩慢的推還給他,也看著他的笑容凝結在唇邊,一點一點的消失,最後完全不見。他懊喪的搖頭,一臉的失望。

我學著他孩子氣的搖頭,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難道你要我自己給自己戴上嗎?”

他驚詫的抬頭看我,我笑的越的囂張。“你是說……”他欣喜若狂,捉住我的手用最快的度套在我左手無名指上,“從現在起你就是我老婆了。”他得意又霸道的宣誓,眼神肆無忌憚的鎖住我,我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白他眼,晃了晃手,“以後用鑽石的來換。”

“遵命,老婆大人。”他緊緊抱住我,我能聽見彼此起伏的心跳。

車窗外的那縷陽光似乎越來越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