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歎口氣,轉過身,疏遠又不失禮貌的說:“向先生,還有什麽事嗎?”

“你一定要這麽和我說話嗎?”他不答反問道。

“如果你覺得我怠慢了你,大可向殷總投訴。”我冷著臉,完全是公式化的語氣。

“竹喧說你快結婚了,希望我不要打擾你,可是……”他的聲音低下去,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淡淡憂戚,我的鼻子驀的一酸,心底五味陳雜。

我僵了片刻,終於笑了,微微側了側頭,“她說的沒錯,所以,向先生,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他離開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更何況現在一個使君有婦,一個羅敷有夫,轉身之間,我們早已是陌路。

“葉子,”他低低柔柔的喚住我,我氣我自己仍然對他狠不下心。

他的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修長手指撫上我的臉龐,暗啞的說:“葉子,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回國後找了你很久,可是你換了手機號,QQ永遠不在線,竹喧大鳥他們又死活不肯告訴我你的聯係方式……”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我腦中一片混亂,腳步有一絲輕飄。

他將我落在額前的碎捋到我耳後,就跟很多年一樣,隻不過那時的我是一頭精煉的短,現在的我,長已達腰際。

“葉子,”他手上稍稍加了把勁,把我帶進他的懷抱,我驟然警醒,慌亂的推開他,手抵在車上微微喘息著說:“向暉,你弄清楚,當初離開的人是你,讓我不要等的人也是你,現在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

他的眼中飄過一絲令人無法捉摸的情緒,低聲說:“對不起。”

我的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對不起,我們之間的過往,僅是一句對不起,就能一筆勾銷的嗎?

我沒有吭聲,扭頭便走。

“再等等。”

這次我沒有理會,依舊走自己的路。

下一刻鼻梁撞上他的胸膛,我揉著鼻子,雙眼噴火的怒視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他唇角勾起的暖暖笑意,如春風拂麵。“晚上我約了大鳥如煙他們聚會,你也會來吧?”

我一把摔開他的胳膊,“你覺得我們之間有敘舊的必要嗎?”

“竹喧,程英都會來,還有……”他的聲音不疾不徐,“陳宇華。”

我動了動眉梢,咬牙切齒:“我會來,如你所願。”

他始終保持著微笑,我屏息,轉過身,風撩起我的長,塵封已久的某些記憶正在慢慢複蘇。

晚六點的時候,陳宇華的電話準時報道,和往日不同,他的語氣帶了絲猶豫,“葉子,晚上有個聚會,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我在公司等你來接我。”我望著一明一滅的手機指示燈,有些心不在焉。

他字斟句酌的,“葉子,你知不知道是……”

“是向暉,對吧?”我沒有打算對他隱瞞,“他是我們公司的供應商,我們下午已經見過麵了。”

在那一頭的他默不作聲。

我反而笑了,“陳宇華,我們馬上要結婚了。”我提醒他。

他也笑了,“你等我,我很快到。”

放下電話,我收起笑意,不自覺的再次陷入沉思。

我們到達茂名路上的音樂酒吧時,所有人已到齊。其中還有久未露麵的淩峰。

我笑顏如花,“好像我們遲到了。”

“那先自罰三杯吧。”已經做了爸爸的人,大鳥還是不改往日嬉笑的個性。

如煙扯了扯他的衣袖,陳宇華不在意的說:“行啊,等婚宴上一並敬你。”

我看到向暉臉上來不及掩飾的尷尬,也看到竹喧關切和憂慮的眼神。

隻有大鳥,淩峰,沒心沒肺的嘿嘿幹笑。

“喝什麽?自己點。”向暉問。

陳宇華隨口說:“兩杯grandmarnier,”橘子味的甜酒,帶有白蘭地的清香,酒味又不太重。

我注意到向暉點的是tequi1a,墨西哥龍舌蘭烈酒,據說很多來酒吧買醉的人就常點此類酒。

左手邊是陳宇華,右麵是向暉,不知是誰留的好位子。我不動聲色和陳宇華換了個位置,坐到竹喧旁邊。

一開始是死一般的沉寂,兩杯酒下肚,氣氛稍有些活躍。

淩峰直勾勾的看向柳如煙,半真半假的說:“如煙啊,當初你選了大鳥沒有選我,可傷透了我的心啊。”

大鳥一拳揮過去,不輕不重,“你小子喝醉了吧。”

淩峰還是沒有收斂,“我這不過是酒後吐真言。”看看大鳥臉色不對,趕緊解釋:“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這點原則我還是有的。”

這話出口,向暉和陳宇華麵上的笑容同時一滯。

這次就連後知後覺的淩峰也瞧出了什麽,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叫你管不住這張嘴。”

他小醜似的表演衝淡了之前一觸即的暗湧情潮,大家哈哈一笑之後,無人再計較。

大鳥和淩峰向來是帶動氣氛的高手,有他們在不用擔心聚會繼續沉悶下去。

果然,沒過多久,大鳥坐不住了,淩峰也蠢蠢欲動。大鳥摩拳擦掌著說:“找點節目吧,單單喝酒,怪沒意思的。”

淩峰附和道,“好主意,要不就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雖覺無聊,總好過沒有,所以無人提出異議。

如煙配合的從包裏取出圓珠筆,細長條的,正合用。

大鳥撥動筆身,高運轉後,筆尖無巧不巧的指向他自己。

這下,所有人都開懷大笑,說他是自作自受。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淩峰最為起勁。

“大冒險吧,”大鳥訕訕的說:“不過我有言在先,什麽對著電線杆大叫我有救了,這類可不帶啊。”

淩峰瞥了他一眼,“不會讓你做這事的。”我沒有忽略他眼中促狹的笑意,“你的題目很簡單,鄰座那個獨身喝酒的女孩子長的不錯,你去向她求愛。”

我身體輕顫,酒灑在長裙上染出淡淡的痕跡,幸好,沒有人注意到。

陳宇華的眼神中有說不出的複雜,我明白此刻他在害怕什麽。

向暉唇微微上揚,我知道他是想起了當時我另類的表白,那時的我們,年少輕狂,現在的我們,隻能選擇隱忍。

出人意料的是,大鳥並沒有走出座位,而是舉起酒杯,仰脖幹盡。

“真沒勁,”淩峰很失望,如煙很開心,大鳥很坦然。

“再來,”大鳥再次轉動筆身,這次,筆尖對準了向暉。

他想了想,“真心話吧。”

“你最愛的人是誰?”淩峰搶著問。

如果不是和神經大線條的淩峰早就熟識,我一定會以為他是故意來搗亂的。但他的這個問題成功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十幾隻眼睛通通聚焦在向暉身上。

我的手依舊在顫抖,我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陳宇華忽然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我。

他緊繃著臉,還是勉強對我擠出一個笑容,我心微微一痛,他的不安全然落在我眼中,那是因為他對自己沒有信心,患得患失。

向暉嘴角帶一絲溫和的笑,從我這個角度能看清他下巴完美的弧度,剛毅中帶著韌勁,堅硬又不失溫柔。

他的唇動了動,就在我們以為他會講出一個名字的時候,他也學著大鳥的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喂,你們怎麽都這樣,太沒意思了。”淩峰不樂意了,如煙一句話丟過去,“他們都沒有違反遊戲規則。”他立刻乖乖閉了嘴。

輪到向暉轉動筆身,他靜靜的看著我,停下後,筆尖不偏不倚的對準了我。

在遊戲之前,我早就拿定主意,不管是真心話也好大冒險也好,如果抽中我,我隻會選擇喝酒,絕對不會給向暉任何機會窺測我的內心。

所以我隨意的說:“真心話。”

沒有人搶著問問題,就連陳宇華也保持沉默,似乎人人都知道該把這個機會讓給向暉,於是他不負眾望的對著我,一字一句,“你有沒有時常緬懷你的過去?”

話一出口,陳宇華麵色大變,其餘人麵麵相覷。

這句話非常重了,簡直是公開挑釁。

我想所有人也都以為我會選擇喝掉杯中的酒,但我沒有。

我反握住陳宇華的手,同他十指緊扣,淡淡的,平靜的說:“從來沒有。”

我看到陳宇華如釋重負的輕吐出一口氣。

我看到向暉挫敗的低下頭,自嘲的笑笑。

我看到大鳥和淩峰迷惑不解的對視數眼。

我看到竹喧、程英和如煙略帶愧疚的神情。

如果這個時候我還不能看出這是向暉和大鳥、淩峰他們串通一氣來試探我,我真的可以去撞牆了。

我再無猶豫的拉起陳宇華,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說:“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向暉還想挽留我們,最終,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放下。

陳宇華送我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語。

下車後,我隔著車窗對他吼:“陳宇華,我討厭你的懦弱,討厭你對你自己的不自信,也討厭你對我的不信任。”

他衝下車,大力的擁我入懷,緊接著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額頭上,眼瞼上,唇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他的吻帶了點痛苦和焦灼,同他往日的溫柔全然不同。

良久,他抱著我低喃:“葉子,我害怕失去你。但我不該懷疑你。”

我的心莫名的絞痛,我緊緊的抱住陳宇華,“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聲音沙啞顫,這句話是在告訴他,也是在提醒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