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世界微塵,寧愛與憎

忱幸忘記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了,隻是到了後邊,在屋子裏的工藤優作等人聽到了聲音,好奇地走出來,看到了像是抱在一起的兩人。

而實際上,他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敢抬起,去撐起宮野誌保的肩,或是替她拭去眼淚。在欺騙和隱瞞之後,如果再去安慰,無疑是更大的卑劣。

他沒有推開宮野誌保,隻是她哭累了,發泄夠了,什麽話都沒有說,靜靜地走了回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忱幸知道,這是他欠她的,而性命也該用鮮血去償還。

但他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在工藤優作等人或不解或深思的眼神中,他打起精神,沿街而去。

路上,將「烏丸蓮耶」這個名字,發到了貝爾摩德的郵箱。

十幾秒鍾,像是從上次分別就一直在等待著自己,並且足夠深思熟慮之後,她的回複到來,是一個地址,現在就見麵的地址。

那是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吧,無論是門還是進去後的內部裝潢,都看得出年代久遠,暗沉的光是零星的彩燈,那一串老古董隻有幾個燈泡還亮著,還有幾張破爛的桌椅,都讓人歎息。

除了那個坐在吧台的背影外,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就連酒保都沒有。

忱幸走了過去。

吧台上有酒,而看貝爾摩德臉上的紅暈,顯然已經喝了有一會兒了。

“知道為什麽給你取的代號是幹邑嗎?”她將自己的酒杯推到忱幸麵前,然後隨手拿過手邊的紅酒,抵著杯口開始倒,“因為我是苦艾酒,我們兩個組合調在一起,就是‘大地震’。”

大地震的做法無比簡單,3份苦艾酒和3份幹邑混合就好。

酒杯很滿,溢了出來。

貝爾摩德手撐下巴,纖長的眉眼盯著他看,像是極為滿意,又有著別樣的曖昧。

忱幸低著頭,沒有去碰那杯酒。

“哭過了?”貝爾摩德一眼看穿他,不光如此,還看到了他外套上未幹的濕漬。

但她沒有點破這件事,眼中不悅也隻是一閃而過。

“現在可以說了吧?”忱幸開口,沙啞的聲音猶如渴水的旅人。

“這是有些長的故事。”貝爾摩德悠悠說了句,然後就在身邊之人要說話的時候,準確猜中他的想法,“我會盡量說得短一些。”

她綻出笑容,顏上是妖豔的媚。

忱幸的話都被她說完了,今晚難得笑了下,然後認真傾聽。

貝爾摩德見他放鬆了不少,才將那塵封在過去的往事娓娓道來。

“一切的源頭,是人的貪心,妄圖長生。”

在她的講述中,擁有富可敵國財富的烏丸蓮耶不甘心日後就這樣死去,在垂暮之年便開始探索長生之路,撒了不知多少金錢,才在將死之時窺到了一絲永生的門徑。

然後,他就老死了。

忱幸懵了懵。

看著他的表情,貝爾摩德淡淡道:“他雖然死了,但他的後代卻依舊在進行著長生的事業,而按照他的臨終遺言,子嗣往後每一代都將冠以「烏丸蓮耶」的名諱,以此成全他的‘長生’。據說,他雖然稱得上是壽終正寢,卻也死不瞑目。”

“據說?”

“對,你說的。”貝爾摩德語出驚人。

忱幸神色微變。

“就是你想的那樣,在天文數字的金錢揮霍中,到了你這一代,終於研發出了那種殺人的毒藥。”貝爾摩德說到這裏,斂眸間,語氣頗為嘲諷,“但離奇的命運,卻也能讓它成為長生的火種。”

聽到這裏,忱幸看著她的眼神難免有了變化。

“沒錯,我就是吃了這種藥物,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貝爾摩德放在桌上的雙手緊緊抓在一起,聲音也冷下來。

“我?”忱幸莫名想到了唯一拚湊完全的畫麵中,對方朝自己開槍。

“是啊,作為你最寵愛,也最不放心的人,當然要替你試藥。”即便是時過境遷,在回憶起這件事的時候,貝爾摩德依舊恨得牙癢癢,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殺氣,讓忱幸感知真切。

忱幸默然片刻,“所以我到底多少歲?我們以前又是什麽關係?”

“年齡跟我以前的身份差不多大。至於我們的關係,該做不該做的都做了。”貝爾摩德平淡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整個組織對我來說都是透明的。”

“……”忱幸。

“然後我也服下藥物了嗎?”他問道:“可為什麽我一點都不記得?”

“就像現在的aptx4869,就像以前的烏丸蓮耶和當時的你,人是會變的,藥物也是一代一代更新,而且這不是長生之路,隻是創造偶然的毒藥。”貝爾摩德說道:“幸運的是,你沒死,隻是有副作用。”

這可真是拿著性命在賭,忱幸說道:“所以我失憶了?”

“對。”

“那土方家?”

“組織本就扶持了不少會社和家族,這不罕見。”貝爾摩德輕描淡寫地說。

她說的一點都沒有**,明明是最駭人聽聞的秘辛,可聽起來就像是最平淡的故事。

忱幸忽然想起什麽,“等等,難道說我度過的小時候,扮演母親的人...”

貝爾摩德托著下巴,眨眼一笑,“你猜。”

忱幸張了張嘴,看著麵前這張冷豔的臉,怎麽也沒辦法跟小時候嚴厲的母親聯係到一起。

可隻要往這方麵一想,那種熟悉感就過分真實,就連快要模糊的兒時記憶,都變得清晰起來。慢慢的,那個偶爾對自己不假辭色,但每當打扮的時候總會朝自己顯擺,世上笑起來最好看的人,跟麵前之人有了重合。

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即便他不想承認。

貝爾摩德幽幽道:“所以剛見麵的時候我就說了,你要叫我聲媽。”

“好了。”忱幸趕緊打斷,他聽不來了。

“我瞞著你的,就這些。”貝爾摩德說。

“為什麽要瞞著我?”忱幸問。

“本想讓你有一個不一樣的童年,但沒想到,你的長生之路被「朗姆」察覺到了端倪。我隻好假借你的名義,消除了‘叛亂’的土方家。”貝爾摩德說道:“後來跟我想的一樣,鈴木次郎吉顧念舊情,收留了土方家最後的血脈,而我從此開始扮演你的角色。”

“當初為什麽讓我回到組織?”

“讓你覺醒所謂的‘鬼之血脈’。”

“那是什麽?”忱幸有些驚訝,難道這不是傳說?

“身體的記憶法。”貝爾摩德說道:“無論是槍械還是各項技能,你不覺得自己學什麽都很快嗎?”

忱幸這才明悟。

他接著問道:“「朗姆」的目的是什麽?若狹留美又是什麽身份?”

“一個是同樣覬覦長生的野心家,一個是失心的複仇者,相同點就是都在尋找殺死你的機會。”貝爾摩德倒是很平靜。

因為這麽多年,她一個人支撐著已經習慣了。

“這就是所有的真相。”她說:“那麽現在,你要做何選擇呢?”

的確是選擇,是要回歸組織,同她站在一起,接過曾經的背負。還是像抱著定時炸彈一樣活在當下,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被組織發現,被已經按捺不住行動起來的家夥們狩獵。

忱幸不難想通。

貝爾摩德聲音很輕,“你現在有朋友,有喜歡你的人,他們願意為你付出,你也想要守護身邊的人。”可我從始至終,都隻有你啊。

她沒有說出來,因為無論他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她的心意都不會變。

就像那個時候甘願為他試藥,朝他開的那一槍與其說是恨,倒不如說是宣泄--即便明知可能會死,他仍是服下了那顆藥,到頭來,所謂的長生竟比她還重要。

而在他將一切都忘掉以後,貝爾摩德說不上是什麽心情,明明該萬念俱灰,偏偏死不了心,就想著能這樣一直陪著他也好,可世事不遂人願,他們終究要麵對曾親手種下的因。

“在來之前,我已經向她承認了。”忱幸忽然開口,“其實她早就猜到了,我就是她心裏最想殺死的人。”

“什麽?”貝爾摩德吃了一驚,因為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已經將隱忍刻進骨子裏的人,這種時候應該否認才對。

忱幸伸手,拿過先前調好的那杯大地震。

晦暗的酒吧裏,彩色燈光稀疏,浮沉起落在微微晃動的酒水中。

“如果這是不可逃避的命運,那就由我們來打破。”

“好啊。”克麗絲·溫亞德眸光瀲灩,含笑挽發。

……

這是過往糾纏的宿命,在一次次不懈的努力下,兩人終於並軌。

但或許,隻是因為那個夏日的午後,在一切懵懂時的初相見,愛也熱烈而漫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