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劉陽忍不住打斷老人的話頭，將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雲托出：“她父親為什麽就對她不好呢？難道她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老人的眼中淌下一滴混濁的淚水：“造孽哪，都是家門不幸。那畜生強奸了陳雪她娘，把她強娶了過來。但誰知道陳雪她娘原本就有自己的意中人，兩人誰也舍不得誰，就背著那畜生偷偷地約會，結果有一天就被那畜生撞見了，他一槍就把那男人的腦袋給崩掉了，屍體後來埋在後院的樹下。”
劉陽聽得有幾分悚然，雖然聽劉長江講過陳雪她爸的殘暴，卻沒想到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連忙問道：“那您的意思是，陳雪並不是她爸，嗯，就是那畜……畜生的親生女兒？”
老人沉浸在個人的情緒中，似乎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麽事，又像是極力要把那些悲慘的記憶從大腦中趕走。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突然醒來似的全身抖了一下，抓著劉陽的手問：“你剛才說什麽？”
劉陽隻感覺老人的手又冰又硬，一股寒意從老人的掌心直傳到他的心髒，讓他血液為之一滯。他假裝要拍身上的灰塵，把手從老人的掌心中抽出，強擠出個笑容，“我是問，陳雪是不是她那當警察的爸爸的親生女兒？”
老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誰也不知道那女孩究竟是誰的骨肉，那畜生曾經用板凳砸過陳雪她娘，把她打得血流滿麵，逼問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跟那相好的男人私通生下來的，但那女人就是不肯說，隻是翻來覆去一句話：你將來會有報應的。報應啊，報應……”老人又陷入了自我回憶的情緒中。
劉陽不得不再次打破沉默，“那……我聽說陳雪後來生了一個孩子，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老人的臉扯動了一下，看得出這個問題勾惹起她的無盡痛苦：“那畜生不是人哪，也是陳雪那孩子命中注定的劫難。自從陳雪十三歲以後，那畜生就占有了她。可憐的孩子，我都時常半夜聽到她的慘叫。我去罵過那畜生，結果被他一腳踢暈了過去。
也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麽熬過來的，陳雪生下的怪胎也就是那畜生的孽種，都是造孽啊，是上天看不過去降下懲罰的，才會生出那麽一個怪胎。”老人淚流滿麵。
“那……”劉陽試探地問，“那小孩子後來怎樣了呢？”
“扔進井裏淹死了！”老人的聲音中帶著淒厲：“那畜生不知聽信了誰的謠言，說那孩子是個魔鬼，刀槍不入，隻有把他扔進水裏才能淹死他。而且隻有喝泡著孩子的井水，才可以解除孩子附在他身上的詛咒。那沒人性的畜生，竟然真的這麽做了。隻是更可憐了陳雪，每天喝著親生孩子屍體泡的水，生生把她逼瘋了……”
劉陽覺得身體裏仿佛有著無數的冰蟲，在血液裏四處奔逐，將寒氣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之前聽劉長江說到井水泡屍時，他還有一點半信半疑，如今從老人口中得到證實，他心頭的震驚真是無以形容。他實在無法想象陳雪的“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血腥殘忍到如此地步！
“我聽說後來陳雪的母親顯靈，才保住了陳雪的一條命，是有這事嗎？”
老人眼神空洞地看著劉陽，陰森森地一笑：“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劉陽心頭一顫，他覺得老人的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奇異，如果要指認這世上有鬼的話，那麽他肯定毫不猶豫地把此刻眼前的老人歸列進去。
老人見劉陽默然不語，得意地一笑，“那你就是相信有鬼了？”她把聲調拖長了一點說：“我活了這麽一大把的年齡，早就不將什麽人啊鬼啊的放在心上。
鬼未必真的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人們相信有鬼，都是因為不相信人。而人怕鬼，多半也就是他自己心裏有鬼。
那畜生自從陳雪生完孩子後，就沒再碰過她，大概他自己心裏也懷疑陳雪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他的**才生出那樣的怪胎。再後來過了幾年，他就因為打死了人，被迫出走了，我也就不知道他們一家人究竟去了哪裏，是不是還活著……”
“對了，那你怎麽沒有跟他們一起走呢？”
“我？”老人咧開沒有牙齒的嘴笑著，“我一個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老人，跟他們背井離鄉地做什麽？再說了，那畜生哪會關心我的生死？我就坐在家裏等死好了。”
“那這些年你都怎麽過來的呢？”劉陽好奇地問。
“地窖裏有一些糧食，像我這樣的半死人，隨便撿把柴火熬個粥就可以了。”
劉陽突然想起在廚房裏看到的那一鍋老鼠湯，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道：“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廚房裏有一鍋湯，是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煮的？”
老人笑了起來，“是不是嚇著你了？那是大黑，就是你之前看到過的那一隻黑貓抓到的，我好久沒沾腥了，所以就把它殺了改善一下夥食，你要不要也嚐一嚐？”
劉陽慌忙地搖手，“不，不，不，還是您留著慢慢吃。”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了，您怎麽會睡在棺材裏呢？”
“天冷了，就那裏最暖和。再說了，像我這樣行將就木的人，也許哪一天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來。到時又沒有人給我收屍。所以與其爛在**，還不如自己躺在裏麵更方便些。”老人眯起眼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我也累了。娃兒你扶我去睡吧。”
劉陽默默地攙著老人枯瘦的身體，帶著她走出房間，就著屋頂明瓦漏下來的一點光明，摸索著來到廳中的棺材，看著老人慢慢地爬進棺材裏，和衣躺下。老人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種奇異的笑臉，望著劉陽說：“好了，娃兒你也回去吧。”
劉陽躊躇了一下，然後才想起跟老人道別，“那您老人家好好休息，有空兒我會多來看望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