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劉陽隨便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撿了個座位坐下，茫然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一棟棟高樓大廈，一塊塊巨幅的廣告招牌，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公共汽車駛過一座高架橋，拐了個彎，都市的繁華與喧囂漸漸拋離身後，眼前的景象，多了一分郊區的沉靜。劉陽驀然發覺這路線有幾分熟悉。及至車經過一個牌坊，他猛地想起，這是在通往漫步花園的路上。
劉陽心裏油然升騰起了一種惴惴與不安。
“該不會又是陳雪作祟，暗中支配我上這車吧？”劉陽想起兩年前他落腳青欄小鎮的經曆，當時也是在一種沒有目標的情況下上了車，結果發現，竟然闖入陳雪舊往的世界裏。如今是不是也在重蹈覆轍呢，不知前方有什麽樣的凶險在等待著自己。
“但這不也正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嗎？解鈴還須係鈴人，一切的恐怖源於陳雪，那麽她的家當然是最值得探險的地方了。”劉陽想通了這一點，心下安然了許多。
劉陽在漫步花園所在站下了車，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館，要了一個標準間，躺在**，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無聊地發呆。大概是由於旅途奔波勞累的緣故，不一會兒劉陽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劉陽被一陣劇烈的搖晃搖醒。
“地震了？”他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感覺整張床似乎都在搖搖擺擺，耳邊同時嗡嗡作響，他想爬起來逃命，卻發現全身根本動彈不得，更讓他徹底驚醒的是，他霍然發現有一張臉浮在自己的床頭上空。
那是一張人臉！它沒有任何的依托，像個氣球一般地飄拂在空中，劉陽定睛仔細看去，發現那臉並不是真實的，而是由許多的虛線所構成的，栩栩如生的女人臉，長長的頭發自頭頂披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的臉，隻露著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劉陽。
劉陽覺得心髒像是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不由得一抽搐。隻這一動，所有的搖晃都停止了下來，人頭的幻象也消失掉。
劉陽從被窩裏挺立了起來，發現身上全都是冷汗，整個被褥都濕透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坐在黑暗中，依稀可以聽得見心跳的聲音。
“那是哪裏來的幻象呢？”劉陽閉上眼，迷亂地穿行在自己的心中：“還有搖晃呢，到底是地震，還是因為出汗太多造起肌肉收縮引起的錯覺，還是真的是鬼搖床？”
他披了件衣服，走到窗戶前，將窗簾拉開。
夏夜的風湧進了屋子，穿透他的身體，吹幹了他的冷汗，旅館的對麵，就是陳雪之前所住的漫步花園。夜闌人靜之中，放眼過去，整個小區都籠罩在黑暗中，沒有一盞燈。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黑夜所帶來的恬靜夢鄉之中，隻有劉陽，這個孤懷寂寞的人獨醒，聽著他人平靜的呼吸，蕭索寡然。
劉陽抓過放在床頭的手機，發現指針指向淩晨1點。他的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想到，剛才發現搖床的一刻應該是12點50，這恰是他第一次半夜收到陳雪短信“我在你門外”的時間。
“難道剛才是她跟我打了招呼？”劉陽看著窗外，隻覺得黑暗愈加濃重了起來，幾乎要將他吞沒。
“既然人家來了，那麽自己就該好好跟人家見個麵了。”劉陽慘然一笑，開始穿上衣服。他決定，現在去陳雪家看一看。
劉陽走出小旅館時，前台小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多問什麽。
廣州的夜風，有一股大城市裏的溷濁氣息，遠沒有青欄小鎮的夜風來得純淨，而街頭的氣象，則要比青欄小鎮多了一份喧嘩與**。馬路上時有汽車飛馳而過，在視網膜上留下車頭燈刺眼的痕跡；街上偶爾還可碰到步履匆匆的幾個都市夜歸人。
劉陽盡量將自己的身影藏在樓房、樹影等的陰影中，慢慢走向漫步花園。說來奇怪，他的心情反倒沒有了之前在旅館時的那種緊張，而是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平靜。
他隻覺得整個思維都不屬於自己了一般，就那樣機械地走著，茫然無緒，亦無所思。人要是真的能夠做到沒有思想，行屍走肉地生活未嚐不是一種幸福啊。
劉陽幽幽地歎了口氣，那樣至少不必被一大堆的問題所壓抑著，為等待一個預想中的結局而惶惶不安。
如果說馬路上還殘留著白天的溫度，那麽小區裏則完全是黑夜的冷寂，原本就光影昏黃的路燈，也似乎在畏懼著清冷，將身體使勁地蜷縮起來，於是它散發出的光芒，就越發地縹緲與空茫。
劉陽暗自後悔剛才沒有穿件長袖的出來，現在全身都涼颼颼的，就更襯托出了那一種陰森可怖的氛圍。
劉陽走到了6棟樓下，鏽跡斑駁的鐵門緊緊地鎖著，似乎在告誡著每一個路過的外人：這裏不是你所應該來的。
劉陽長久地看著那緊閉的鐵門，心情漸漸地舒展開，就像是在無聲地對陳雪笑著：“我已經過來了，但是這裏的人不歡迎我，所以你就不要怪我的失約。”
劉陽剛準備轉身回去，鐵門“哢嚓”一聲，開了。
劉陽驚異地看著那鐵門，心頭的寒意又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捆住了他的手腳和他的思想。他仿佛看陳雪站在五樓的樓梯護欄前，得意地看著他，無聲地獰笑著：“既然門已經開了，那你就進來吧。”
劉陽鼓起所有的勇氣，推開了鐵門，側身踅了進去。鐵門在身後“哢嚓”一聲，重新沉重地闔上。劉陽心頭一凜，也許這就昭示了自己的命運吧，一旦跨入，就斷了退路，唯有前行。
樓道裏用的是聲控燈，但劉陽沒有心情去驚擾它們的深度休眠。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樓梯的扶手，一級一級台階地往上爬，悄無聲息，沒有影子，隻有行屍走肉般的身體在移動。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一定以為我就是一隻鬼吧。”黑暗中，劉陽咧開嘴，笑了，燦白燦白的牙齒反射了一絲的微弱光芒，但隨即就被黑暗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