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小離，你瘋了
打開金屬房門，艾達站在門口，看著坐在地麵上的夏琳音皺了下眉。
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活氣，此時此刻的夏琳音看上去是那麽的……死氣沉沉。
這讓艾達不由得想到了行屍走肉。
她知道參與者在剛剛醒來的時候會很難接受這一切，對這個世界缺乏認同感和歸屬感，直到他們徹底恢複記憶後，才會完全的融入這個世界。
但是從夏琳音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已經不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而是完全的死寂和頹敗。
身體還在，但靈魂早已不在這個世界。
這樣的狀況……
“叩叩叩——”
艾達屈指敲了敲牆壁，她攏了下耳邊垂下的金發，邁開勻稱白皙的雙腿，朝夏琳音走去。
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夏琳音緩緩地抬頭看向艾達，她的眼睛黯然而空洞，如同一對失去了光澤的黑珍珠。
艾達再次皺了下眉，她拍了拍手掌，“260號，桌椅。”
幹淨鋥亮的銀色金屬桌椅從牆壁裏麵翻出，艾達在桌子前坐下。
“房間是聲控的，它的名字就是你的編號，需要什麽直接喊它就可以了。”
見夏琳音沒有什麽反應，艾達默了一會兒後繼續道：“注射X病毒前，你就暫時先住在這裏。”
她拍了拍拿來的箱子，“這裏麵放了幾種不同口味的營養劑，相信你知道怎麽打開，還有一些資料，它們會有助於你更快的恢複記憶。”
見夏琳音依舊和木偶娃娃一樣毫無反應，艾達有些無奈的從椅子上起身。
彎腰將箱子塞進夏琳音的懷中，艾達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嗯……手感很好。
“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來辦公室找我，隨時為你服務。”
艾達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她隻是動了動嘴唇，無聲的拍了下夏琳音的肩膀後起身離開了。
夏琳音一動不動的呆坐了很久後，才抬手打開了箱子。
箱子裏麵放了一個錄影器，夏琳音將錄影器拿了出來打開。
一段錄製的畫麵投影到半空中，畫麵中的她穿著帶有編號的衣服，正對著鏡頭坐在椅子上。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搭在腿上的雙手無意識的搓了搓，嘴唇也輕輕抿著。
終於，畫麵中的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抬起眼眸看向鏡頭。
“我的父親和母親很相愛，他們也很愛我，我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說到這裏，畫麵中的她淺淺笑了下，仿佛想到了什麽美好的事情。
但隨之她便握緊了搭在腿上的雙手，身體也無法抑製的顫栗了起來。
“但這一切都被蟲獸毀了！”
畫麵中的她閉了閉眼睛，似乎在努力克製自己激動的情緒。
她的聲音中帶著切骨的恨意。
“我清楚的記得那個黃昏，天空像是被血染過一樣，我的父母就在我眼前被蟲獸踩成一灘肉泥！”
“有人問我為什麽要報名參加X計劃，是想成為拯救人類的大英雄嗎？”
“嗬……”她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我隻是想為我的父母報仇，親手殺死這些惡心的蟲子！”
“我知道，參加X計劃將會麵臨難以想象的恐懼和痛苦，見到那些隻存在於古書和古電影中的怪物，但是我不會後悔，也不會退縮，因為沒有什麽比現實中的蟲獸更加可怕了！”
“我很榮幸被選為參與者之一，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成為機甲戰士，為了愛我的父母！”
看著畫麵中那個目光堅定的自己，夏琳音十分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有溫熱的**流過臉龐，她怔怔的抬手，摸到了一手的眼淚，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夏琳音沒有拉出床鋪，她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蜷縮起身子，手中緊緊地握著錄影器。
“我的父親和母親很相愛，他們也很愛我……”
畫麵循環播放著，在那一遍又一遍的錄音中，夏琳音緩緩閉上了眼睛。
……
慘叫聲、哭喊聲、呼救聲不絕於耳，伴隨著各種嘈雜的聲音和轟隆隆的巨響。
“咚！咚！咚！”
大地在蟲獸的腳下震顫著。
巨大的蟲獸在城市當中橫衝直撞著，它們甩動著粗壯的尾巴，掃向空中軌道。
軌道斷裂，各種交通工具的殘骸從空中掉落，砸向地麵。
在地麵上留下一個個深坑。
蟲獸們興奮的咆哮著，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高聳入雲的建築物在它們腳下就和紙糊的一樣被碾成碎片。
手腕被人用力的抓著，夏琳音看向身旁緊緊護著自己奔跑的男人和女人，自然而然的脫口叫了出來，“爸、媽！”
“小音，別怕！跟緊爸爸！”
男人帶著夏琳音拚命的向前奔跑著，伸長手臂，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攬住自己的女兒和妻子。
“咚！”
巨大的石塊掉落在三人身前，砸倒了跑在他們前麵的一片人，刺目的鮮血從石頭下流淌開。
男人煞白了臉色，差一點，差一點他們一家三口就被砸死了。
女人柔軟而帶著汗濕的手捂住了夏琳音的眼睛，聲音顫抖的說道：“別看，小音，別看。”
正準備轉身的時候，死亡的陰影投在三人上方，蟲獸巨大的腳掌遮天蔽日的朝下壓下。
男人瞪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蟲獸布滿堅硬褶皺的腳底，下一秒鍾，他和女人同時將護在中間的夏琳音用力推了出去。
夏琳音重重的撲倒在地上，冷硬的地麵磨破了她的手掌和膝蓋，她抬頭發出了聲嘶力竭的聲音，“不要！”
蟲獸落下的腳掌掀起滾滾氣浪，當那巨大的腳掌重新抬起時，地麵上隻剩下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血肉模糊的肉泥。
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夏琳音緩緩的爬向那灘肉泥，她伸手想要觸碰卻又在快觸碰到的時候觸電般縮回。
這不是她的父母！
這一定不是她的父母！
“啊啊啊啊——”
“爸爸媽媽！”
“吼！！！”
蟲獸此起彼伏的咆哮聲幾乎震破人的耳膜，巨大的腳掌抬起又落下，在蟲獸的腳下，人類看起來就如路邊的砂礫那般微小。
黑色的陰影籠罩在夏琳音的上方，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那巨大的腳掌瞬息之間便到達頭頂。
但是在即將碰到她身體的時候陡然停住，一道白光劃過了蟲獸龐大的身軀，如同天神用巨斧狠狠地劈開了蟲獸的身體。
蟲獸的身體從中間一分為二，然後在風中化作細小的光點，飄散的無影無蹤。
鋒利的彎月形長刀散發著幽冷肅殺的冷意，身形修長的男人單手插兜，站在城市的殘骸廢墟之上，風揚起他及腰的長發。
天空是血染一般的顏色。
夏琳音踉蹌著站起了身子，“小離……”
他的身上依舊是穿著那套刺繡金龍的黑色中山裝，但是消瘦了好多，下巴削尖，頭發也長至腰部，墨黑的發絲在狂風中飛舞飄揚著。
陡然化作了無數光點，下一瞬間，這些光點如颶風一般飛旋著到達夏琳音的身前，重新凝聚成了男人修長的身形。
“這就是玩家想要回到的現實世界？幸福、安寧的現實世界？”
小離的聲音中帶著莫名的意味，“看上去比遊戲世界還要糟糕啊……”
忽的，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別樣的興奮，像個急於邀功的孩子一樣對夏琳音說道：“姐姐，我幫你把這些惡心的蟲子都殺了，好不好？”
夏琳音愣愣的點了點頭，她看著小離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周遭是咆哮橫衝直撞的蟲獸，一根白色的光線突兀的出現在半空中，看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終點。
光線以一種不急不緩的速度平移著，沒有絲毫停頓的割過蟲獸堅硬如鐵的身軀，所過之處，蟲獸皆化作了漫天的光點。
不，是所過之處的所有生命體皆化作了光點！
光線移動著，移動著，仿佛要移到世界的盡頭，將這世間的一切生命體都滅殺幹淨！
反應過來的夏琳音尖叫道：“不！停下，快停下啊！小離！”
小離歪歪頭不解的看著夏琳音，“為什麽要停下呢？”
他伸手撫上了夏琳音的臉頰，“這個世上隻剩下你和我不好嗎？隻有你和我，不好嗎？”
他的動作溫柔而繾綣，仿佛掌下撫摸的是讓他迷戀到極致的藝術品，但是他說出的話卻讓夏琳音冰寒到極致。
“隻有你和我，就夠了，就夠了啊……”
他笑了，笑容中帶著詭異的滿足感，讓人毛骨悚然，卻又豔絕的引人沉淪，如同是從地獄深處爬上來的豔鬼。
夏琳音喃喃道：“你瘋了，小離，你瘋了。”
“是啊，我瘋了，因為我的藥丟了，從姐姐死的那一刻起，我就瘋了。”
他垂下了濃密的睫毛，聲音幽幽如墓中鬼語，“我要讓遊戲和我為姐姐陪葬……”
貼在夏琳音臉上的手陡然移向她的脖子，眸中翻湧著血色，小離的身上爆發出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氣勢，那是惡魔的氣息。
透著屍骨的腐朽和鮮血的腥甜！
“假的終究是假的！捏造的再像也是假的！她已經死了！”
小離節骨分明的五指驟然收緊，與此同時，他的身體爆炸開，釋放出比核彈大無數倍的威力，刺目的白光籠罩大地，整個世界都化作了細小的光點。
夏琳音最後看到的便是那滅世的景象，以及那占據全部視線的光點……是無數縮小的數據字符。
……
夏琳音猛地睜開了眼睛，汗水順著她的下巴滑向脖子，她又做噩夢了。
“……我很榮幸被選為參與者之一，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成為機甲戰士，為了愛我的父母！”
錄影器依舊在循環播放著影像，夏琳音失神的看著錄影器，她張著嘴巴起伏著胸膛，如同一條被丟上岸離水的魚兒。
良久，她關了錄影器，將手蓋在眼睛上低低的笑了起來。
然而聲音卻似哭非笑。
……
實驗室——
凝重的氛圍在蔓延，眾人都神情緊繃的看著桌麵上方的無實體界麵。
一道道聲音急促的響起。
“編號B2356遊戲世界崩壞！”
“編號B5693遊戲世界崩壞！”
“編號C893遊戲世界崩壞！”
……
“它在幹嘛？”一個實驗人員吞咽了下口水，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他在消耗自己的能量破壞遊戲世界嗎？”
他身旁的實驗人員手指飛快的敲擊著鍵盤，腦門上流下汗水也顧不上去擦，“它這是要和遊戲玩互相傷害啊，不能再讓它這麽下去了，不然麻煩大了，怎麽搞的，明明修複正常，結果現在更不正常了。”
另一個實驗人員說道：“其實這樣也好，它想和遊戲同歸於盡，我們就讓它以為自己和遊戲同歸於盡了，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徹底解決掉它。”
“對啊，再厲害也不是我們弄出來的，能翻出多大風浪來！”有人附和道。
隻有蘇羽搖了搖頭說道：“不！它在成長，它在吸收遊戲的能量，它想將自己融入到每一個遊戲世界中去，化作每個遊戲世界的一部分。”
聽到蘇羽的話，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許久，才有人找回自己的聲音說道：“不……不可能吧……”
“博士，你是說它想掌控整個遊戲？它隻是一個NPC啊！這怎麽可能！”
“對啊！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
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蘇羽呢喃的聲音淹沒在炸開鍋的實驗室中。
“他真的隻是一個NPC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