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執念之毀
程羽，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很怕鬼。
不是一般怕的那種程度，是非常怕。非常非常怕。
因為她從小就能見鬼。
以前，她也曾跟家裏人或者是別的人說過這樣的事，可是從沒被人認可過。家裏人認為她是年紀小胡說八道，朋友們聽了則用詭異的眼神看著她，以為她是嘩眾取寵，刻意宣傳自己的特異能力想要別的小夥伴兒注意到她。
總之程羽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關心與幫助。
而那些她時不時看到的鬼魂和恐怖的妖怪，則總是張牙舞爪地從她的身旁經過。年幼的程羽往往被嚇得三魂去了七魄。她隻能在孤獨的黑夜裏，自己一個人抱著被子縮在櫃子的角落裏，看著那些恐怖的東西們從她的房間裏來來去去，如入無人之境。
她不敢發出聲音，因為她知道那些東西一旦發現她能夠看到它們，還不定做出些什麽來。她無論躲到哪裏都擺脫不了這種東西的存在。
如果，它們都消失就好了。
如果，它們全部被消滅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初中的時候，因為老師拖堂，家裏離得又遠，乃至走夜路很晚都沒到家。當走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她看到了——在那間巷子裏發生的慘劇。
一隻麵目猙獰的鬼，正貪婪的趴在一個被咬的爛乎乎的人身體上啃食著。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看向她，嘴角身上全部都沾著滿身的血跡。
那雙眼睛泛著紅光，她至今都還記得。
與之相同的，她至今都還記得那晚上從天而降的少年。
月色清冷的打在街道上，卻照不進小巷的黑暗裏。那個身穿便服，一襲藍色外套的少年，赤手空拳的，一手穿過那鬼怪的身軀，那猙獰著臉龐的怪物瞬間便灰飛煙滅。
少年轉過身看了看她，拿出不知道什麽紙巾樣的東西擦了擦手，隨手丟進了附近的垃圾桶。
當他回過身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程羽在此之前從沒有見過這般美麗的少年，就仿佛月夜的精靈一般澄澈動人。可是少年的動作，嘴裏說出的話卻不那麽溫柔：“你能看到鬼，不錯的素質。”
“如果不是陰陽家的偏支，也可以加入陰陽家。”少年似乎思索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問道：“你的名字？叫什麽？”
當少年的身軀就那麽俯身在她的麵前，陰影蓋住了她的臉龐的時候，程羽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張口說：“程羽！我叫做程羽！”
似乎對她這樣積極不抵觸的態度感到意外，少年竟然微笑了一下，說：“好，今後我們會聯係你的家人，再考慮要不要加入我們吧。”
其實他在那一晚沒有問她要不要加入的問題。但是程羽覺得，如果他問的話，她是一定會立刻告訴他的。
如果有你在的地方，那麽我是願意去的。
之後，在有人登門拜訪的時候，程羽的小心髒竟然突突狂跳了起來，她緊張的看向門口。有些失望的是，來的不是那晚遇到的少年。之後無論是來者彬彬有禮詢問的語氣，還是父母緊張的端茶倒水的神情，都打動不了程羽了。
她的心裏隻有那個少年，她想見到的那個人。
之後，程羽便如願以償的進入了陰陽家修行。
在踏入陰陽家的第一天，因為她出眾的能力測試，震驚了全場的人。測試完畢之後，她被人帶到了一間茶室裏。古樸的竹席布置，旁邊的香爐裏還點著香。
在程羽一個人惴惴不安之際，簾後一個人掀起簾子踏入了外室。
那是身著一身古衣的少年，腰間配一把紅劍，目光莊重，神情肅然。
程羽在見到他的瞬間便想要和他打招呼，但不知為什麽生生忍住了。她看了下四周，這樣古樸莊重的地方，哪怕是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在，她也怕行為不端給他丟臉。
少年在她的對麵坐下，慢慢地複述出剛才他們得出的結論：“你的資質，在幾百年內上屬上乘，幾百年裏，陰陽家，乃至別的地方，都幾乎沒有出過你這樣好的底質了，為了不浪費你的資質……”
他頓了一下，後說：“我們經過商議，你可願拜入我門下學習？”
“嗯！我願意！”還沒等少年說完，程羽就狠狠點頭，一臉虔誠。
施錦洛再次被她這種毫不做作的態度所打動，這丫頭，別人說什麽是什麽。老實說，這樣的人最好相處，省了他不少的事情。沒有別人問東問西的煩惱。
施錦洛初步來看，對這個徒弟還是挺滿意的，如果他看不上，誰都別想讓他收徒。
自此，程羽就成了施錦洛的徒弟。成了他徒弟之後，程羽的膽子也漸漸練大了，她知道，百年內幾乎沒出過像她這樣好資質的人，可麵前的師父就是那個萬裏挑一。她不知道施錦洛的修為有多高，隻知道那恐怕是她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程度。
因此，她才需要更加努力的修煉，不能讓他嫌棄了自己，從而後悔收她為徒。
程羽在修煉的同時，也漸漸能獨當一麵，去行一些斬妖除魔的大事了。她一直認為，自己有了力量之後，就不用怕那些妖魔鬼怪，就能夠光明正大的實現她的願望了。
她要把那些惡鬼邪魔，通通殺盡，一個不留！
施錦洛對她還是很好的，該傳的都會傳給她，一個不漏。同時在領她做了幾個任務之後，也放手不再管她。讓程羽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發揮。
她做任務一向很優秀，然後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將那些抓來的鬼魂折磨的半死，死去活來。然後灰飛煙滅，半點不給轉世投胎的機會。
所有的鬼，都該被消滅！
程羽秉承著這個觀念，很快成了陰陽家新生代中最優秀的一個，也算是保住了她師父的招牌。
不過，據程羽看來，施錦洛對保不保得住自己的招牌這件事似乎並不怎麽關心。
程羽一直覺得，自己的他對自己就是最好的。所以，要多多殺怪才能報答他啊。
直到……什麽時候呢？啊……那大概就是，那一天吧。
程羽為了能讓他更多的看到自己，在團支書畢沫跟她訴說自己的憤恨的時候，竟然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那你有想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怎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聽說，陳九萍她們很喜歡玩兒詛咒，你……你知道嗎？”
……
之後，便是她此生所犯的最大一個錯誤了。至少是程羽最為後悔的那一個。
在之後的歲月裏，她曾經無數次地考慮過，如果那天沒有發生那樣的事，今後的發展，會不會完全不同。
“你不配做為一個陰陽師，更不配做我的弟子。”那個少年在那日的午後，這樣鄭重嚴肅地說。程羽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如同他兩年前收她為徒。
“陰陽師的意義是守護，而不是殺戮。”
可惜，這句話，程羽的一生，都沒有機會聽到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自那日從堂內解除了師徒關係後，對外看來，她雖然沒有被趕出陰陽家，還具有成為一個陰陽師的資格。甚至，她還是家族裏最為優秀的後輩。
但是對她來說，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沒有了那個少年的前路，又有什麽意義？
她一直在家中抱病了很久，都沒有去上學。聽到她們歡歡喜喜地開了鬼屋活動的時候，她還在想，那個人，能喜歡這樣的活動嗎？
他一向喜歡安靜的。
那些人太聒噪了。
程羽在家中呆了很久，終於決心重新站起來，走出家門了。就算那個人眼中暫時看不到她，沒有關係，她會一點點強大起來，直到，他也無法忽視自己的存在！
直到……
直到……
那天天下著雨，她在家族中的祠堂內練完今天最後的一次之後，頂著夜雨出門，準備回到家裏去。
可是，剛出祠堂就聽到外麵有婦女人們的哭泣聲。程羽的腳步一頓，又有誰死了？
身為斬妖除魔的陰陽師，在這個家族裏，死亡著實算不上什麽出奇的事了。馬有失前蹄，人也是一樣。不過在對付凶靈的過程中，一個失誤往往就再也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程羽對待此事已經漠然了，她抬起自己的傘尖，準備繞過這群人離開。
突然，一個熟悉的厚重聲音叫住了她：“回來！”
程羽轉頭，是族內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老，那位長老此刻麵容嚴肅，嚴肅中又帶著悲淒。他叫住程羽：“回來吧，你也……該看看。”
程羽有些莫名其妙，她這才抬眼望了四周的人群一圈兒，突然發現這些人都是她認識的，族中頗有名望的長輩們。此刻都簇擁在一具蓋上了白布的屍體前麵，低聲的哭泣著。
程羽有點怔，慢慢地走到那具安靜的屍體麵前。
長老示意她打開布看一看：“最後送他一程吧。我們的……”
“……家主。”
程羽掀開白布的手霎時顫抖起來，緊接著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白布下，少年的屍體安靜的躺在那裏，沒有血，也沒有傷，就好像隻是靜靜地睡下去了一樣。
可是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的少年，再也醒不過來了。
“啊——”程羽抱著頭哭號起來，整個人都失了分寸。她不管不顧的跑出門去，丟了雨傘，在雨裏一直跑一直跑。
當她得知少年是因為一次降妖行動而出事死亡的時候，程羽就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了。
從第二天開始，陰陽家就失去了一個名為程羽的陰陽師。
道上則多了一個無魂不殺的魔頭。
她不斷地殺著任何魂魄，不分好壞，不講道理。她立誌要殺遍天底下的鬼怪，為那個人報仇！
這樣的失控的陰陽師必然會引起陰陽家的注意與遏製，可是奈何她靈力強大，陰陽家幾個前去逮捕的陰陽師通通被她殺光，一個不留。
最終，陰陽家在城北的高架橋上開啟了一場大圍捕，終於成功的殺死了魔女。
程羽在被眾人逼得走投無路之際，跳上了高架橋的金屬護欄網頂端，對著所有能看見她的人說：“你們護不了他，那就由我來護！既然我在現世見不到他，那我就下去陪他！”
之後，轉身一個召火符施出，整個身軀轉瞬化為齏粉。
什麽也不留了。
－－－－－－題外話－－－－－－
開啟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