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末世——亡者歸來15
譚崢盯住小鼠的臉，不說話了。
好久好久之後，兩人之間過長的沉默，其實足以證明很多東西。
“你就沒什麽……打算說的嗎？”輪到她問話了，其實她覺得譚崢並不是這樣的人，這時候，就算是他解釋，她也會信。
譚崢卻徑直站起身，走到窗邊來：“你看。亡靈……都聚集而來了。”
“已經沒什麽能限製你的力量。你的記憶馬上就要恢複了。同樣，他們也……都活過來了。”
小鼠跟著往窗邊望過去，在高不可攀的塔頂，兩人一同看到了下方，那無數種火苗一樣的光亮。
“那是亡靈的生命之火。”譚崢道：“聽起來很奇怪是嗎？但是的確是存在的。他們的意識燃起了火焰……因為亡者，都活過來了。”
“我做的？”小鼠一指自己。
“是。”譚崢沒有回頭看她，如水的眸光中瀲灩著生命之火的光輝。
“你的力量已經無法遏止。就算我努力，也隻能將它停滯到現在了。”譚崢低頭，望向了下方重重亡靈包圍，在大陸，由此處開始蔓延開來，不斷向遠方延伸的層層亡靈之海。
無數個靈魂在風中喘息著，帶動聯通世界的橋梁。
身後，突然湧起了劇烈的大風。在塔內四處封存的這麽一個地方，突然就憑空從內部，刮起了大風。
呼呼的風聲在譚崢的耳根旁衝撞著，但是他沒有回頭，也並不需要回頭。
金色的裙擺垂下地麵，齊腰的金光在發梢閃爍，跳躍。風中湧動著無窮盡的力量，很多，光點從譚崢的身上冒出，然後順著牽引回到少女的體內。
光芒愈盛，卻在一瞬間突然消弭。眨眼，風聲也隨之寂靜。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想問的話，我可以回答你。”一道聲音從後方響起，少女的嗓音略微變化了，變得輕靈輕巧，又有些空洞茫然的意味在裏麵。
譚崢轉過身去，金紅色的長發在他眼前閃現，裙擺如同太陽的色彩。
“這個世界為什麽會一次次落入末日。即便是你想要改變，做過什麽都是無濟於事。”她說：“那是因為這就是輪回的另一種結局。終點終於要回歸，一切就到此結束。”
“這並非全是我的力量影響的結果。”她說：“實際上我並沒有做過什麽。對於這些世界的活動我自己都尚在探索中……很多事情，做出了之後就不會按照你想的發展下去了。”
譚崢靜靜地盯著她。
“覺得我很無能對不對？”對麵的女孩兒笑道：“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我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不是。”譚崢開口：“我在想，你也會有想要追尋的東西嗎？”
聽到這個問題少女有些驚訝：“是呀。為什麽……這麽問？”
譚崢點了點頭：“或許你是無情的……至少在我眼裏。”
她再度點了下頭：“……對不起。”
“那現在，你明白了嗎？”
譚崢靜靜地佇立在原地，從背後望過去，他就像是一座石像。沉默，而又經曆了曆史的熏陶，變得久遠。
“我明白了。”他說：“謝謝你。”
“我能知道你叫什麽嗎？”
對麵金紅色長發的女孩兒微笑道：“我叫，止息。”
對麵譚崢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無數種沙子一樣的飛塵從他的身體間散發出來，漸漸地，飛舞著旋轉著朝上方的空氣飛去。
慕止息走到窗邊，下方無數隻亡靈的身體，也隨之在漸漸化為飛灰塵土。那許許多多的塵土匯集起來，變成一股無窮無盡的洪流，順著天際的邊緣盤旋而上，衝入層層的大氣中，然後——在她麵前炸開，變成一片片的霧氣！
慕止息盯著外麵的空氣，灰塵漸漸散去，大氣變得明朗起來。亡靈消失了。可是人類必將滅亡。
這結局，是不會改變的。
但是，哪怕隻有這一次，她也希望能夠完成譚崢的願望。
慕止息回過頭去：“……你怎麽還沒有消失？”
她的語氣中沒有別的情緒，隻是單純的有些好奇，又帶著隱隱的擔憂。
譚崢說：“兩個願望，隻實現了一個。”
還沒等女孩兒發話，譚崢就靜靜的走到她跟前，對她說：“另一個，不需要你實現了。”
他吻上了她。
慕止息似乎沒有預料到，又似乎有些驚訝。譚崢半沙化的身體，那一吻在觸到她的同時就退去了。隻留下淺淺的錯覺。
“如果我還有來生的話，”他說：“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慕止息緩緩後退兩步，肩膀靠住背後的玻璃。她沉默了一會兒，後說：
“或許吧。”
“也許，我還能活著的話。”
聽完她這句話，譚崢突然跪了下來，頭緩緩低到她的腳麵，然後——
在親吻上腳麵的瞬間，那個人徹底消失了。
化作一股巨大的沙塵，衝躍上了空氣，一下消失不見了。
慕止息抬頭望著空氣，如今，就連她，都不知道譚崢去了哪裏。按理說，他的心願已了的話，就會再也不存在了。
他與那些亡靈們不一樣，他是超脫了輪回的存在，因此無法在輪回中再度複生。那就是徹底消失了。
可是慕止息想到他最後那句話，忽然又不那麽確定了。
他的心願確定已了了嗎？那麽最後……又為什麽要跟她說那樣的話呢？
若是別人的話或許慕止息還能相信那人不會回來了，可是譚崢的話呢……
她突然就有點不確定了。
他還能回來嗎？憑借著那樣殘破的一副身軀……真的能，還回來嗎？
那是連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呀。
不過真到了那個時候，她又會怎麽樣呢？她還在哪裏？還會存在著嗎？
真是……
……
慕止息回到了空間裏。
這次是白煙在等著她。
“咦？瀾染不想要出來見我了嗎？”慕止息回到空間後，就笑著說。
“是呀。他說自己可能會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白煙微笑著為她彈彈身上的灰：“那人死之前，給你留下了執念呢。”
“什麽？”慕止息抬頭望她。
懸浮在空中的白煙依舊是微笑著，那笑容背後卻不一定隱藏了怎樣的情緒：“是執念，一般人死之前，會有的最強烈的靈魂。”
“根據強烈程度的不同，會出現某些連我們都無法預料的‘奇跡’在。那是超脫自然常理存在的。”
慕止息低下頭笑了：“如果他真能找到我再說吧。”
“你對他，許下了什麽承諾吧。”白煙突然這麽說。
“說是承諾……”慕止息怔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麽。幾乎不可能的事。”
白煙的神色短暫的冷了一下：“……但願吧。”
“我希望那是不可能的事。”
慕止息笑著推了推她：“我累了，讓我睡會兒吧。”
白煙默默地看著她，很久之後才答應：“好的，你好好休息。”
“晚安。”
“晚安……”慕止息閉上了眼睛，一個人躺在白色的樓梯間，沒有人吵她。
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已經死了，是一具屍體一樣。
她又想到了蓮城。或許蓮城當初躺在鍾塔頂樓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吧？
似乎有點能夠理解她為什麽一醒來就要將自己推下去了呢。
慕止息笑笑，現在想這些，恍如隔世。卻又好像自己堅持不下去了一樣。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難道說不知不覺中，那個人在她的心裏，已經留下了這樣深的印記了嗎？
疼痛感在當時沒有察覺，卻在事情過後，一點一點的，慢慢地冒出來。好像從某處切開了一道裂縫，冒出了絲絲血跡，然後，自己隻要稍稍一動，稍稍一想，就會被撕裂地更開。
冒出了許許殷紅。
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在她的麵前，化為了飛灰。
可是。
他有多愛她，隻有她自己知道。
看上去很平常的相處，譚崢從來都不是一個擅於表達內心感情的人，這麽多年了一次也沒學會這點。
但是，無論是從最開始她變成小老鼠的時候，還是後麵一次次把她抓回來的時候，無論是隔了多遠，中間隔著多少人、多少事情。
在慕止息看向他的眼神裏已經不再充滿了信任，而是種種考慮的時候。
那個人看她的目光從來沒變過。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就好像……她已經知道了。
無論自己去的多遠，無論自己回不回來，都會有一個人這樣等著她。不會因為時間、事物的變化而變化。那個人永遠將她視為自己的唯一。
這和槃心他們等著自己的感覺不同。他們是家人，蓮城她們，也是家人。
知道他們在等著自己，也願意為了他們而付出生命。
但是。
也清楚地知道，離了自己，他們也可以活下去。可以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
可是譚崢呢？
他始終都是自己一個人。他也……隻需要她一個人。
雖然沒有人說過，可她就是這樣認為的。
也始終這樣堅信著。
一滴晶瑩的眼淚，從躺著的少女的眼角滑落，隱入了霧氣中。
我想……見你。還是想要，再見你一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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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水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