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靈劍傳說13
篝火邊。
幾人已出了神隱之城。那裏已經沒什麽還活著的人了。慕止息親眼見證了，這座城由活變為死的過程。如今已經無言。
可是該見的麵還是得見，有些話，隻有單獨說才可以。
每個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空間，來做一個什麽事情的答案。
一把大火燃盡了神隱之城。如同千年之前，一把大火近乎燃遍了半個長生宗。隻是，這次，慕止息由拚命地守護者，換做了冷眼的旁觀者。可這並沒有讓她感到輕鬆許多。
幾人如今在郊外，燃起一串篝火，然後，該解決的事還是得解決。
於是慕止息和葉焱坐到了一起。
這是不夜的意思，先是她和葉焱，然後換她和蘇尋，葉焱和蘇尋。不夜自認與他們兩個都沒什麽好說的了，但是他們彼此之前，都需要一段沒有旁人打擾的時間，把一切都聊一聊。
可慕止息不知道說什麽。
一旁靜坐的葉焱豐神俊朗，完全是他最美好的年華複生過來。他的第一次複生曾經被不夜打斷過，而這一次沒有。看上去已經完全是個真人了。
慕止息不想去問他複生的秘術和具體操作步驟之類的什麽，但是有句話她也想問，卻還是說不出口。
“師尊，會覺得我惡心嗎？”這時，一旁靜靜坐著的葉焱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
慕止息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為什麽？”
“您是問我為什麽這麽說呢，還是為什麽要這麽做？”葉焱微笑著把頭轉過來，目光讓慕止息產生了一種極度的熟悉。
那是，溫柔與流動著某種隱隱的堅持，至少在慕止息看來隻能這麽形容，很久很久以前，見過麵的時候，葉焱都是以這樣的目光看著她的。
“您原先一直不知道。可事到如今，我的愛慕也令您覺得惡心嗎？”
“沒有。”慕止息矢口否認道：“不會的。我……”
我曾經惡心過別人的求愛，卻從不會惡心真心愛慕別人的任何人。無論是你……或者說是蘇尋。
我隻是……對不住你們罷了。
後麵的話慕止息沒有說出口，葉焱也笑了：“師尊這樣，才是我熟悉的那個桃花樹下的師尊。可惜，無論千年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都沒有給過我機會。”
“你又是為了什麽才堅持到現在的呢？”慕止息突然開口：“我不愛你，並不是因為別的什麽……什麽外在因素都沒有。我不愛，隻是因為我不愛罷了。說實話，事到如今……”
“我並沒有對誰產生過像你這種，深切的愛慕之情。”
“我懂得了心痛、懂得了喜悅與自豪，可是我，似乎還是，並不懂愛。”
“要說喜歡過誰麽，也沒有。”
“我活過上萬年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想要令我改變點什麽……變得特別困難。而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可能我到死……都無法發覺自己有什麽感情。”
“我懂了。”葉焱微笑著，那笑容卻已經進不到眼睛裏：“師尊你果真是不懂愛。如果懂了的話……”
“您就不會對我說對不起了。”
……
不夜和蘇尋在另一頭的火堆邊，不夜撿了獵來的小動物烤著吃了，烤的油亮油亮的時候，順手扔給對麵坐著的蘇尋。
蘇尋手忙腳亂地接了，雪白的白狐裘頓時沾染上了幾分油星。
他接過吃的，卻沒有吃，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對麵的不夜。
“看我幹嗎？你雖然是靈魂轉宿，卻也是需要食物的吧。”不夜瞥了他一眼，突然一笑：“如果是想要奪我的軀體，勸你還是省省，我早就沒有軀體了。”
蘇尋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用手抓著烤野雞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兩人又保持著安穩的沉默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一句突然其來的話打斷了沉默的氣氛：“師父。”
不夜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叫他。不覺莞爾：“叫我做什麽？你這個不肖子孫？”
蘇尋沒好氣的說：“我知道。我怎麽也是趕不上凡生他那樣的孝順的。你死了後都要把你載入史冊，代代流傳。”
“載不載入史冊的，他都比你孝順。”不夜咬著魚道：“本來我也是不想教你的，誰叫師父她要求呢。若不是她的麵子，你以為誰會理你。”
“是，我這樣的‘弟子’，讓您丟臉了。”蘇尋陰陽怪氣地回複了他一句。不得不說深歓就是蘇尋，這倆人其實本質裏還是一樣。
不夜懶得回複他的話。
“我今後就是浮萍一道，白紙一張。那您呢？”蘇尋問了他一句：“您以靈魂體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
“嗬。”蘇尋不輕不重的笑了一聲：“其實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不過你成功了，你獲得了我們最想要的。難道不是嗎？”
不夜沉默下去。眼前的篝火跳來跳去。偶有一兩個濺到他的袍角上，又很快的熄滅下去。
就在蘇尋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不夜突然開口了：“不是。我和你們……不一樣。”
“你以為我得到了你們都想要的嗎？那當然沒有……最重要的是……”不夜的目光閃了閃，明明是墨黑色的瞳，卻閃出了幾分銀色的光亮：“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想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了。”
……
慕止息本以為葉焱會和她說很多話，甚至是強迫她。可是後來發現，葉焱隻是和她靜坐了一會兒，最近的距離也隻是靠著她看了會兒火苗。什麽都沒說。
就好像他費盡千辛萬苦重生歸來，隻是為了和她坐一會兒而已。
“您說過，您會了結一切的因果。”在要走的時候，葉焱在她背後問她：“到那個時候，我們會怎樣。”
“我們……”慕止息頓住了一下，後答：“那從一開始你就不會愛上我，更加不會有後麵的舉動。這個世界的你，會漸漸失去記憶。回到你的正軌上。”甚至是……漸漸消失。
“哦。”葉焱在身後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回應。
慕止息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那句話：“你現在……你現在還‘愛’著我？如果……如果沒有什麽外力阻攔的話，你會幹出強迫我這種事嗎？”
葉焱似乎驚訝了片刻，後答：“其實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這種感情叫做什麽，愛慕？崇敬？或是……執念？畢竟我活到了現在……很多事情，都不能再以愛恨來形容了。”
“可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恐怕……還是會強迫您。畢竟這是我想到的最直接最好的辦法了。如果您了解我，該知道我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不夜憎惡我是理所應當的……畢竟我跟他徹底不同。他是那種，表麵上看上去邪氣肆意，內心裏卻堅定正直的沒有人能比得上……至少我這麽多年見過的人中，沒有能比得上他的人。”
“可我呢？我表麵上正直不阿，實際上骨子裏……已經壞掉了。被蛀蟲侵蝕，腐蝕的不剩什麽了。”
“這就是隔了千年後，他麵對誰，都有骨氣去指責，都有傲視眾生的權力。因為是眾生欠了他，不是他欠了眾生。可我……”葉焱苦笑道：“我已經誰都無法承認了。”
慕止息沉默的聽著。她明白這個道理。同樣也明白，如果不是她這個身份，以及她本身帶來的實力。她和葉焱，原本不會這樣態度平等的對話的。
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根本就沒有掌握自身權力的機會。
因為打不過，才會觸及不到。才會……讓他們的生命變成了這樣的軌跡。
“為什麽說不夜？”慕止息突然開口道。
葉焱在身後答：“為什麽……為什麽您自己心裏不知道嗎？因為我們都看出來了……他是特別的。”
“不是指您將他留在身邊這件事而言。而是……您對他的態度，本身就與我們不同。”
“不同嗎？”慕止息驚訝的回過頭去，觸及到了葉焱的雙眼。
“是啊，很不同。”葉焱直視著她的眼睛說：“或許您自己都沒有發現……您對他，還是……”
……
沒過多久，就看到葉焱和慕止息一同回來了。而同樣守在篝火旁邊的不夜和蘇尋也沒有再說話。幾人沉默了一番，蘇尋站起身，而葉焱則坐到了不夜的身邊。
“你這樣坐到我身邊，不怕我打你嗎？”不夜一邊伸手往火堆裏添柴，一邊淡淡的開口道。
“沒什麽。我這麽些年，挨過的打也不止你一個了。”葉焱道。
不夜這才扭過頭看了他一眼：“這就奇怪了。你不是天之驕子嗎？誰敢打你？”
“天之驕子……”葉焱苦笑了一陣：“並不比你過的要好。我這種沒什麽背景的，在權力的傾軋中，想要站到最終的那個位置上，我付出了多少血淚的教訓。”
“包括和女人上床和自願挨揍嗎？”不夜的笑意有些嘲諷：“那抱歉了，我可學不來。”
葉焱沉默了一會兒，對於他來說，這就算是變相的默認了。
“其實我很羨慕你。”他突然說，“你一無所有……卻還能，過的那麽瀟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