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紅顏亂(五)

這不怪玉錚會這樣想。

這會兒就算是她也看出來自家小姐從結婚現場逃出來,和丞相府已經是撕破了臉麵。

而他們玉家小門小戶,又怎麽鬥得過陳卓那陰險狡詐的老狐狸。

加之剛剛小姐讓自己交代族人離開這裏——這更是證明了玉家和丞相府不死不休的場麵。

想到這裏,玉錚忍不住無意識苦笑了一下。

說是不死不休,想必死的,也隻會是她玉家吧。

雖然說是因為主子忽然悔婚才造成這樣的結果。

可是說真的,玉家是真的沒有一個人怪主子這樣的舉動的。

原本一開始,主子執意以她自己換玉家的安全他們便是不同意的,可是主子決定一意孤行,他們無法阻止。

現在主子能想通,她們其實真的十分高興。

玉錚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小小一團的精致人兒,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憐惜。

——再怎麽說,主子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呀。

玉錚神情恍惚了一下,自從接任了玉家家主的位置之後,主子就再也沒有這樣毫無陰霾的笑過了。

小土聞言輕輕的笑了一下,微微仰頭看了她一眼,眼中含著柔和的笑意,道:“沒有。”

玉錚怔了怔,有些奇怪的眨眨眼睛,然後就不再說話。

小土抬手拍了拍她搭在扶手上的手,笑道:“不用擔心,我總會保你們安全的。”

聽到小土含笑說出這樣類似於保證的話,玉錚眼睛禁不住睜大了幾分,忽而,她眼中閃過些微的惱怒,一陣輕柔的風吹過,揚起兩人的長發交纏在一起。

玉錚蹙著眉頭,抬手用手指將小土的頭發梳理開,然後輕聲道:“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主子會保不下我們。”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半跪在地上,輕輕的握住了小土的手,這會兒就成了她仰頭看著小土的樣子了。

“主子,我隻是在擔心你,我們都很擔心你。”

小土垂著眼睛,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卷成一個極優雅的弧度,輕柔的仿佛一隻蝴蝶,然後在下眼瞼投出一個弧形的陰影——這將她眼中的神色遮擋的嚴嚴實實,讓玉錚一時之間不能確定她這一番畫說的是不是逾距了。

她一瞬間心尖兒顫了顫,然後不自覺垂下了眼睛,正當她要收了這難得多嘴而表現出的好心的時候,就聽到那還年幼的主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玉錚猛地抬起頭來。

小土勾著唇角笑了起來,她安撫的回握著玉錚的手指,一字一句的似乎在斟酌,道:“我很高興。”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艱難的抗起整個玉家,我一直都知道,你們總是會在我身後支持著我——我真的很高興。”

她目光盈盈的對上玉錚的眼睛,裏麵愉悅而欣喜的情緒沒有絲毫遮掩的被顯露了出來,讓玉錚一瞬間就被迷了眼。

——一個一直封閉著自己內心什麽也不肯說的人忽然對著你展露了自己的情緒,這實在是一件讓人覺得非常感動的事情。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一個以往你眼裏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眼眶忽而一紅,朝著小土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用力的頭,然後關切道:“太陽已經西斜,有些起風了,主子不如去屋裏坐著吧?”

小土有一瞬間的憂鬱,然後哀怨的頭。

——沒辦法,依著這個**體,她現在確實感覺有些冷了。

不過——等玉錚將她推倒了房間裏,她沉吟著讓她研磨鋪紙,刪刪減減的開出了好幾個藥方遞給她,讓她去將藥抓齊了。

玉錚雖然不明白主子為何忽然如此吩咐,可是一向對玉無瑕言聽計從的她依舊令行禁止的跑去抓藥了,隻餘小土一個在房間裏小心翼翼的用著最輕柔的力道溫養著各處經脈。

……

接下來的日子極其混亂。

丞相陳卓為了尋找逃婚的玉無瑕而將京城攪了一個天翻地覆,隻可惜並沒有找到玉無瑕的身影,一怒之下再去找玉家算賬卻發現玉家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代表著,他堂堂當朝丞相竟被區區一個玉家耍了一場?!

陳卓當時就怒發衝冠,不計後果的全天下通緝玉家人的身影,重玉無瑕其人。

就在丞相府人手緊急尋找著玉家為自家丞相出氣無果之時。

五個月後,天下已然大亂。

先是冀州洪災受害的災民聚集起來,揭竿而起,一路攻向京城。

繼而京城外圍土匪聽聞有災民起義,當下不甘落後,趁著天黑直接破了京城。

朝堂原本就已腐朽,更加權臣弄權作亂,京城防衛並不到位,忽而事發突然之下,京城中各方勢力竟無一人反應過來——抑或者說,就算有人反應過來了,也對此采取了冷眼旁觀的態度。

於是,皇城被攻占,權侵朝野的丞相陳卓被人當夜就砍了頭顱,掛在了城門之上。

曾一統天下的大燕王朝,終究是煙消雲散。

接下來短短一個月,天下狼煙四起。

各處都有不滿統治的底層人民揭竿起義,將當地的官員盡數誅滅並將其頭顱掛在城門上以示威嚴。

一個月後,運城。

一位錦衣玉麵的公子漫步在街上,看著街上不同於別處地方的安然氣氛有些驚訝,想了想,他一轉身進了旁邊一家看起來破具規模的茶樓。

施施然坐下了幾個小菜,青年叫住了為他端菜的小二,隨手將一塊碎銀子扔在了桌上。

“給爺說說,最近可有新鮮事兒發生麽?”

“新鮮事兒?”

那小二笑的見牙不見眼的將碎銀子收進懷裏,一張圓臉看起來極為討喜。

青年慢條斯理的拿起了筷子,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一掃,那小二便極有眼色頭哈腰的笑道:“想必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運城吧?”

青年了頭,眉梢微微挑了挑,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很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確實,你倒是乖覺。”

那小二靦腆的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臉的憨厚:“不是小的自誇,咱運城可和別的地方是絕對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