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親疏別(十六)

肖明遠心中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咯噔”一聲,泛上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他低頭緊盯著肖猙含著笑意的眸子,忍不住問出了口:“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肖猙臉上的笑意還是如同剛剛一樣的燦爛,他瞥了神情看起來有幾分急迫的肖明遠一眼,分明是滿含笑意,卻莫名讓肖明遠覺得從骨子裏泛上來了一股涼意。

他忍不住抬腳下了台階,將自己剛剛的問話又重複了一遍:“你剛剛說的那是什麽意思?”

肖猙瞧著他,忽然忍不住想要歎息了。

說真的,他這個大哥雖然一直不喜歡自己,每每見了自己也沒有什麽好臉色——然而平心而論,他可能是這個家裏唯一一個沒有渴望著他這一房盡數死絕的人吧。

肖猙想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肖猙啊肖猙,你還真是可悲啊。

他垂了垂睫毛,將眼中突如其來的疲憊神色盡數掩蓋住了,好半晌才輕聲道:“什麽意思?大哥不如回去問一問趙氏。”

他沒有叫“大嫂”,而是直接將趙氏就稱呼為趙氏。

——這其中的意味,肖明遠覺得自己竟是不敢再深想。

他勉強沒上自己流露出一絲失控的情緒,竭力做出平日裏一副看不順眼肖猙的樣子道:“她是你大嫂,你叫趙氏像什麽樣子。”

他斥了一句,也不待肖猙回答,急忙又道:“好了,我現在還有事,聖上體恤肖信受了驚嚇,你也不能就這麽一副鬆懈的樣子。”

肖明遠沒有看肖猙的眼睛,隻習慣性的說教了一句,便匆匆的離開了。

肖猙站在門口,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肖明遠步履匆匆的背影,驀地就嗤笑了一聲。

“何必呢。”

他眼神微微閃了閃,然後就小心的抱著肖信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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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肖猙過的甚是順心。

在和李敬吃過一次飯之後,兩個人之間也就沒有了一開始那樣的生疏——雖然說這生疏從始至終原本就是肖猙一個人單方麵的,但是不管怎麽說,在那之後,肖猙總算是能自然和李敬坐下來一起說笑了。

也許是因為在麵對自己的時候表現的實在是太過無害了,讓肖猙每每和他說話時總能下意識的遺忘了對方的身份,漸漸的,刻印在靈魂上的熟悉感覺讓他和李敬在一起的時候表現的越發的自然和熟稔。

——自然了之後,肖猙也就淡定了下來。

反正對方對自己又沒有惡意,且李敬這個人除卻他是皇帝的身份,他的性格什麽的,還都挺和他的胃口的。

再說肖府。

他那天在肖府門口和肖明遠玩了一把偶遇,故意似是而非的向著肖明遠透漏出了一些什麽。

沒有想到肖明遠的動作真的是很快,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就聽府裏的丫鬟們議論說大房老爺和夫人不知道為什麽大吵了一架。

老爺甚至還動手打了夫人,當天下午跳腳怒吼著要休妻的聲音讓整個肖府都聽得清清楚楚。

——最後還是肖老太君拄著拐杖趕到了阻止了肖明遠的怒氣。

至於肖老太君究竟和肖明遠說了什麽,肖明遠又為何突然選擇了偃旗息鼓,這一肖猙並不關心。

——這也隻是開胃菜而已。

他那天因為肖明遠那個眼神一時冒出的念頭,給了對方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不過很可惜,對方並沒有抓住就是了。

肖猙眼神中攸而閃過一道涼薄的光芒,又很快消失。

他抬眼看著舉著棋子一臉猶豫的肖信,也不催促,隻笑道:“你慢慢想,這個棋子應該下在什麽地方。要知道,有的時候,隻需要一個棋子,就能在整個棋盤上起到畫龍睛的作用。”

肖信聽得一臉茫然,他顯然是沒有聽懂自家爹爹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的,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表達出對自家爹爹的敬仰情緒。

他煞有介事的著小腦袋,看著肖猙的目光幾乎在“皮卡皮卡”的放著光:

“嗯嗯,爹爹最厲害了。”

肖猙瞬時間就被他這麽一副神情給萌住了,滿心裏複雜難言的情緒也在這一瞬間消散開。

——無所謂了,隻要他的信兒還在就好。

對親眼目睹了肖信的死亡又在查出凶手後無能為力的肖猙來說,肖信還活著,已經是他能苟延殘喘的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執念了。

他這麽想著的時候,腦海裏有一瞬間閃過了李敬看著自己時滿含了笑意的黑亮眸子,他下意識的勾起了唇角。

“啊,我決定了!我要下這裏!”

肖信忽然興高采烈的歡呼聲打斷了他驀然的思緒,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神情在哪一瞬間變得極其柔軟,隻是掃了一眼棋盤就逗起了肖信。

“當真是決定了?不再想想了?”

聽到肖猙這麽一問,肖信瞬間就又有些猶疑,他手指又按上那顆棋子,糾結的整張小臉都皺在了一起,看起來特別好笑。

肖猙強忍著想要笑出來的衝動——按照他這兩天對這小家夥的了解,要是自己這會兒笑出來了,他肯定能賭氣的連下午飯都不吃的。

嗯,為了小孩兒的自尊心,他還是忍一忍比較好。

盡管是這麽想的,可一抬眸子,肖猙瞳仁裏的笑意還是無比清晰的倒印在了某個剛剛從圍牆上翻進來的男人眼中。

李敬剛踏上圍牆,便遠遠的看見了肖猙撐著下巴笑得狡黠的跟個小狐狸似的模樣。

他那一雙原本就波光瀲灩的眸子在陽光下顯得尤為閃亮好看,因為飛揚的情緒而看起來越發的靈動。

隻這一眼,李敬心中忍不住又是嫉妒又是有些好奇的發癢。

他爽快的從圍牆上跳下來,兩三步繞過一叢開的正好的薔薇走到了肖猙和肖信跟前,笑盈盈的開了口。

“說什麽呐,真的開心的樣子?”

他笑問了一句,自己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肖猙的臉。

肖猙見他堂堂一個皇帝從自家院子裏翻牆進來也不驚訝——沒辦法,他這兩天已經習慣了這個奇葩皇帝出其不意有又任性的行為了,翻個牆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情。

肖猙一臉的雲淡風輕,動作都沒怎麽變化的微笑著朝他了頭,道:“我正在教信兒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