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梨園戲(七)

鬆陽到年齡的時候老皇帝還在,不過那時候他已經病入膏肓眼見著要不行了,不管是要將鬆陽納進後宮還是找個青年才俊嫁出去什麽的都不是段時間能夠施行的,因而就將她的婚事這麽晃過去了。

等到雲天繼位之後,他一上台就忙著和各種朝中老臣們玩心眼兒,也顧不得一個女子的婚事。

結果陰差陽錯之下,生生的將鬆陽耽擱到了現在。

女子一般都是及筓了就定親,因為以上種種原因,鬆陽的年齡放在現在已然是個老姑娘了。

那些沒有正妻的,年紀都比鬆陽小,那些年齡合適的,家裏卻都有了正妻,鬆陽堂堂一個長公主也不能去給人家做妾。

這樣三拖四拖最後的結果就是,鬆陽現在二十來歲的姑娘了,還在宮中住著嫁不出去。

——要說雲天強行下聖旨將鬆陽指給別人也不是不行,可雲天難得有能放在心上的人,在他心裏鬆陽就是個乖巧善良的妹妹——比他嫡親的妹妹更為親近——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想強行將人塞給哪個男人導致雙方都很愉快。

不過這會兒冒出來一個因為身體緣故二十八歲還未娶親的將軍府幺子——不管是身份還是年紀都是非常的合適了。

就是不知道他那天生的體虛現在是不是真的痊愈了。

雲天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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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土十分愉悅的和自家哥哥進行了一場偶遇,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十分安然的在皇宮裏待著,偶爾閑暇時了繡繡帕子,或是去禦花園裏賞賞花,日子過的是相當的悠閑自在。

這天,小土正用了午膳之後在禦花園裏溜溜噠噠的消食,就看到一個宮女行色匆匆的低著頭從旁邊路過,小土微微蹙了蹙眉頭,張口將那小宮女叫了住,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在園中行色如此匆匆?”

那小宮女一心想將消息傳遞出去,甚至連小土原本就坐在這裏賞花都沒看到,這會兒猛然被她叫住,心中頓時就是一驚。

不過繼而,她一抬頭看見叫住自己的人是那位長公主,心裏倒是又鬆了一口氣,強忍著心中的急迫朝小土見了禮,卻並沒有回答小土的問題。

小土原本隻是下意識的隨口將她叫住了,並沒有要問出什麽的意思,然而這會兒見小宮女隻低著頭閉口不言的模樣,倒是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跟在她旁邊這兩天已經被她**的十分合格的侍女秋霞就站了出來。

“放肆!長公主殿下問話你沒有聽到麽?”

那小宮女被秋霞吼了一嗓子,臉上不自覺就有些驚愕,甚至一個瞬間忍不住不受控製的抬頭向著小土以及秋霞掃了一眼。

小土撐著下巴坐在軟凳上,而秋霞以及其他侍女都圍在她身後,除了小土一個,其他侍女看著她的目光都算不上善意。

小宮女心中一跳,猛然低頭,諾諾的不知道應該要回些什麽。

“長公主殿下贖罪!奴婢,奴婢……”

她一連“奴婢”了好幾聲,卻一直沒有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小土想了想,問道:“你是哪個宮的?”

小宮女抖了一下,隻猶豫了一瞬間就低聲回道:“啟稟殿下,奴婢是芙蓉宮的灑掃宮女。”

小土挑了挑眉。

芙蓉宮?

她快速的在腦海裏提取出了關於芙蓉宮的記憶。

芙蓉宮是先皇後宮中的妃嬪的居所,裏麵主殿住的以前是榮妃現在是榮太妃。

小土眨巴了一下,心中忍不住就有些疑惑。

這位榮太妃沒有子嗣,自從先皇去了之後就一直待在芙蓉宮裏深居簡出,隻在皇帝需要的時候站出來阻止一下聚會或者收攏一下女眷之間的勢力,其他時間甚至比起原先的鬆陽長公主還要更低調一些。

——鬆陽長公主是眾人覺得她雖然頂著皇室的名頭然而血脈不純所以刻意讓她漸漸的隱藏起來。

而這位榮太妃則是自動自發的低調了。

小土萬千思緒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說起來,這位榮太妃沒有進宮以前,似乎是趙家的人呢。

而小土前兩天遇到的那位許夫人,娘家裏恰好就是姓趙的。

小土嘴角微微翹了翹,看著小宮女,沒有再說話,揮了揮手就讓她離開了。

“殿下?”

秋影有些不明所以的上前叫了小土一聲,小土瞟了她一眼。

小宮女見她不追究,心中鬆了一口氣,連忙告罪著又匆匆離開。

等那宮女的身影漸漸的要消失的時候,一道慵懶的聲音笑道:“跟去看看。”

原本不明白長公主殿下為什麽明知道那宮女有問題卻不追究的秋影眼神微微一閃,當下就自告奮勇的追了上去。

等到秋影的身影也消失了的時候,秋霞才俯身,將小土扶起來,輕輕的叫了一聲:“公主?”

小土扶著她的手站了起來,然後側頭,朝她微微一笑,看起來頗有些意味深長。

“起風了。”

秋霞心中一凜。

小土移開視線,笑道:“難得天氣正好,且去看看皇兄這會兒可忙。”

一眾宮人自然不會反對她的想法,因而隻跟在她身後向著皇帝的禦書房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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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公主府。

明月麵色不俞的站在院子裏,身後跪著兩個宮女。

正當正午時分,太陽十分明亮,照在人身上煞是炎熱,明月站在樹下的陰涼處感覺不到,而跪在院子中的兩個宮女額頭上身上的汗卻隻不停的往外冒。

實際上,盡管身上的衣服還有鬢邊的頭發都已經濕透,然而這兩個宮女的雙手雙腳卻是冰冷如鐵。

好半晌,明月轉身,手中火紅的軟鞭一甩,在地上激起了一層灰塵。

“說吧,想選擇怎麽個死法?”

明媚的少女笑意盈盈,問出這樣的話就好像輕描淡寫的在問她們“喜歡吃什麽?”一樣。

理所當然的,兩個宮女戰戰兢兢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

見她們不說話,明月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相反的卻是越發的明媚。

她嘴角一勾,素手微揚,下一秒軟鞭就“啪”的一聲落在了其中一個宮女身上,鞭子梢上帶著的倒刺直接將她胸口的衣服勾破,並且將她哪一處皮膚都勾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絲。

宮女身子一顫,臉色蒼白,卻緊緊的咬著唇沒有叫出來。

——她是決計不敢叫出來的。

因為明月公主不喜歡聽人的慘叫聲,她覺得刺耳。

以前有受不住痛叫出聲兒來的,後麵的下場隻會更慘。

作為一個在公主府呆了半年以上的宮女,她深知這種時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等到明月公主發泄夠了,指不定自己還能留一條小命。

然而遺憾的是,這個宮女運氣不怎麽好,接二連三的辮子落在她身上,很快就將她身上的衣服割的七零八落並且鮮血淋漓。

而明月公主的神情卻依舊不見鬆動。

那宮女已經奄奄一息的伏在地上,連呼吸都輕的幾不可聞。

她旁邊的那個宮女跪伏在地上。渾身抑製不住的瑟瑟發抖,一張臉死死地埋在地上,心中驚恐的上下牙齒一碰就不由自主的咯噔作響,然而卻硬生生的被她控製著強自將嘴巴張開些許,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來,任由嘴巴張的時間長了而流出來的涎水滴在地上將衣服都沾濕了。

明月一口氣揮出了五六十鞭,這才將胸中的鬱氣漸漸的發泄了一些,手上的動作也跟著慢了下來。

見宮女已經一動不動連因為疼痛而條件反射的抽搐都已經沒有了,明月皺了皺眉頭,側頭瞟了另一邊低著頭的宮女,隨手將鞭子扔開,一轉身坐到了樹下早就準備好的躺椅上。

下一秒,就有訓練有素的侍衛麻木的拖著那個已經沒了呼吸的宮女阿敏院子裏退了出去,接著又有幾個侍女動作利落的見那宮女流出的血跡清理的幹幹淨淨。

所有人沒有尖叫沒有驚慌,一切都十分熟練。

明月躺在椅子上,旁邊有宮女跪在她旁邊手裏舉著水果點心等一應東西。

另一邊和她同樣動作的則是舉著茶水之類。

“你抖什麽?”

冷不丁的,喝了一口茶水的明月朝著跪在地上的宮女問了一句。

那宮女渾身先是一顫,下一秒卻強行控製住了自己抖動的衝動,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三秒鍾後,她咬牙道:“望殿下贖罪,奴婢冷的。”

——這會兒是正午,太陽正熱,哪裏又有會冷的發抖這一說?

明月聞言眉梢就挑了起來,臉上也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嗬,本宮還以為你是畏懼本宮呢。”

“奴婢不敢。”

宮女將自己的身子俯的更低,幾乎整個兒已經貼在了地麵上。

明月笑了一聲,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旁邊被宮女捧著的托盤上,玉器和玉器相撞間發出極細微且清脆的聲音在這個條件下聽起來尤為響亮。

“既然覺得冷——來人,將她放在火上烤一烤,沒聽到她說冷了?”

她輕描淡寫的這麽一句,讓院子裏的所有人都渾身冰涼的想發抖——然而一想起發抖的後果,他們就生生的抑製住了這種衝動。

不過不管他們心裏怎麽想,明月公主吩咐的事情,他們是不敢違抗的,當下就有侍衛搬來了木柴以及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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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陽和雲天之間稱得上是共患難,因而原本感情就相當不錯。

隻是鬆陽原本性格謹小慎微,因著自己那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總是不肯給任何人留下任何一絲把柄。

不過小土卻不這樣覺得。

這皇宮是雲天的皇宮,這天下是雲天的天下。

既然雲天和鬆陽感情不錯,那麽她就完全沒有必要刻意和雲天隔開距離。

不過她也沒有一來就大大咧咧的表情親近。

她先是和雲天在禦花園裏偶遇了幾次表現了一下存在感,然後又借助在宮外遊玩時和某個將軍府幺子偶遇的事情做出一副一見鍾情春心萌動的模樣。

——一般女孩兒若是陷入了愛情之中,就總是會變得勇敢許多。

小土在幾次麵對雲天欲言又止引的雲天心中暗自好笑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向雲天提出了想去將軍府拜訪一下。

鬆陽長公主對朝堂的事情並不清楚,因而即便是想去將軍府也想不出來什麽好理由,支支吾吾的好一會兒最後眼看著已經泫然欲泣了,雲天終於忍不住大笑出了聲。

小土眨巴著眼睛茫然無辜的看著笑得開懷的雲天,一時間十分的手足無措。

好半晌,雲天止了笑意,看著小土道:“聽說將軍夫人近日裏身子不大爽利,朕忙於國事無暇探望,不若鬆陽替朕走這一趟?”

小土眼睛眨啊眨。

——將軍夫人身子不大爽利?

這件事情她可沒有聽說過。

小姑娘眼睛裏茫然的神色太過明顯,看的雲天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柔軟。

——這整個宮中,怕也隻有這麽一個人,從始至終還能留著這樣一雙清澈如水的瞳仁了吧。

雲天想著,今天上朝是積攢的不悅情緒也漸漸的平複了許多,他自顧自拍了板,也不等小土回答,就直接站起來,先是吩咐劉全德去挑上幾樣合適的賞賜,藥物以及銀子,又指派了幾個得力的侍衛跟著,一係列指令下完之後他就揮一揮衣袖攆了小土離開。

小土稀裏糊塗的按著他的吩咐,就準備出宮時,雲天突然叫住了她,猶疑好一會兒才道:“你若是一個人不敢去的話,就叫上明月一起吧。”

——雲天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很有些不大情願。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關注過明月了。

因為先皇後的遺願他不能直接對明月置之不理,然而朝堂中卻總是有人彈劾她各種不合常理的舉動。

時間長了,雲天索性眼不見為淨,直接讓她在宮外開了府。

——他並知道他這一個決定倒是成了明月公主十分受寵的證據。

畢竟不是每一個公主都有資格在沒有成婚的時候就被賜了公主府的。

隻不過這會兒他實在是對小土有些不放心。

鬆陽膽子小這個事情不管是因為鬆陽本身還是小土後來的刻意為之,在他心中已經是個既定印象了,因而讓她一個人出宮去朝臣的府邸上這種事情,他心裏一時之間還真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