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蘇哲宇(二)

三月,一直都是一個可愛的季節。

不過是眨眼,就下起了細密的小雨。剛剛還是晴空萬裏,現在已經是細雨斜飛。

夏季喜歡聽雨,雨打琵琶的意境她是達不到。她喜歡聽雨,無非是因為在下雨天的時候,她最能夠靜下心來。

她幼時是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個偏僻的鄉村。密雨斜風,窗外的風景總會添上幾分朦朧美,宛如一幅上好的丹青。

她筆下的第一幅,畫的就是那遠離城囂的鄉村,暈染著淡淡的寧靜。

如果不是那個大哥哥闖進來,她大概會一輩子留在那個小鄉村,畫著自己的畫。

以前的自己是井底之蛙,但也是一隻快樂的青蛙。隻不過,在看到那個大哥哥的畫後,才明白人外有人。

隻需要輕輕地一勾勒,便躍然紙上。那個大哥哥才是真正的天才。

天才需要努力。

一遍遍的努力下,她終是有所回報。

少年成名。她的三圖《風》《花》《雪》為她打開了知名度,一幅《天使》的油畫作品又替她貼上了天才的稱號。

少年得誌,難免有些驕縱。那時候的夏季,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受到了眾人的簇擁。

等到夏季手被毀了,那群朋友也自然而然地消散了,說是門可羅雀也不為過。

而最讓夏季受不了的,就是她的閨蜜的誣陷。她為了救那個女人,毀了手。她以為她們是朋友,哪知道那個女人隻是把自己當做了一個踏板。

“夏季,要去看嗎?”

“什麽?”夏季正沉浸在思緒中,自然沒有聽到舍友的談話。

“周六去看畫展,據說還有ten的大作。”

夏季收回了思緒,笑著說道:“好呀。”

“夏季,總覺得你變了。”

夏季慢慢地抬起了眼梢,等著米雪說下去,“總覺得你變得安靜了,變得沉穩了。”還變得令人看不懂。

“那不是很好嘛。”她終是把她那身刺骨都掩蓋住,讓時光打磨成屑,棱角不存。

隻是,有的時候也會懷念那個張揚如火的自己。

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真得很美,很瀟灑。就像現在,她會強迫自己接受米雪的道歉,為了那所謂的任務。

周六。

陽光明媚,是難得好天氣。

夏季看到了那個站在陽光下,笑得含蓄的男子,就不由皺起了眉頭。

“夏季,”安堂自然地牽起了一抹笑。

夏季還不曾打過招呼,米雪已經跳出來和安堂打招呼。

“前輩。”夏季打了一個招呼,這個叫做安堂的不過是和自己的以前的上司同名同貌的npv,她要做的就是湊合他和女主。嗯,她將米雪扔給了安堂。一語雙關地說道:“前輩,米雪就交給你了。”

她推了一把米雪,將米雪扔給了安堂。

安堂有些詫異地望了一眼夏季,一點也沒有注意到米雪那微微泛紅的臉。

“前輩,不願意嗎?”夏季微微昂起了頭,大大的杏眸緊緊地盯著安堂。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幅柔順的夏季,安堂微微迷了一下眼神,片刻,才含著一抹笑,“當然可以。不過,”他湊在了夏季的耳邊低語:“可不要在亂點鴛鴦了,我有喜歡的人。”

說著,他便靜靜地凝視著夏季,似乎要把夏季吸入那份視線的深海中。

又是這樣的眼神,仿佛全時間都隻有你一人的眼神。

直到現在,在望見這個男人的眼中,總會給自己一副深情的樣子,那副可以將你溺水般的情愫。

明明隻是一個相似的npc,她怎麽又有這樣的感覺。

夏季淡笑不語,自然地牽起了安堂的手。安堂一愣,然後是用力反手握住了夏季的手。夏季側眼看了一眼米雪,看到那遠在身後的米雪,一臉的落寞。

原來,從很早以前就有了隔膜。

這次的畫展,因為ten的畫展出,人很多。

夏季和安堂是好不容易才進入了主展覽廳。

有三幅畫被擺放在了一起,和周圍的畫形成了鮮明對比。

周圍的畫作大都是色彩斑斕,色塊與色塊的撞擊,強烈而奪目。

而那三幅畫,卻是少見的丹青畫。隨著丹青鋪設,似乎娓娓道來了另一番天地,寧靜致遠。

第一幅畫名為《風》。青竹斜倒,寒鴉橫落在枯竹之上,慢條斯理地梳理著殘羽。

第二副畫名為《花》。殘缸半露,一朵墨蓮出淤泥而不染,纖塵不染,悄然綻放。

第三幅畫名為《雪》。白雪皚皚,有一隻雛鳥正俏生生地立在了雪地上。最秒的是那小鳥的眼珠子,烏黑清澈,靈氣逼人,仿佛馬上就會展翅飛翔。

“這三幅畫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說起來這三幅圖為什麽叫做《風》《花》《雪》,是不是好少了一個《月》。咦,這副畫的署名是夏季。夏季,這是你畫的嗎?”

對,這是自己十六歲所畫的畫。筆法稚嫩,唯一令人能夠看得上眼的是那靈氣。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不對。這是自己的畫,而不是原主的畫。她的畫為什麽會在這個全息遊戲中出現,為什麽?

她可以忽略那個npc和安堂長得一模一樣,她可以忽略那個米雪和她曾經的閨蜜性格相似,她可以忽略這些和記憶中相似的場景,可唯有這三幅她不可以忽略。

那是她的畫,她的畫,代表了她存在的畫。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夏季你的表情不對。”

安堂拉住了夏季,滿眼的驚慌,似乎是從心底裏溢出的惶恐。在害怕些什麽,夏季。

這還是一個遊戲嗎?

夏季已經發不清楚這是現實還是遊戲,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避。她扯開了安堂的手,要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啪。”

夏季感到額頭一涼,半轉的身子也被人強迫給轉回了,手上被人放了一盒酸奶,是自己喜歡的口味。她剛抬起了頭,又被人強迫地壓下了頭,唯一的感覺是那個人很高。

“放開。”身後的人就像是一堵城牆,牢牢的,不可阻擋。

安堂看到夏季的掙紮,身後的男子卻是嬉皮笑臉的模樣。有些無奈地說道:“蘇哲宇前輩,請放手,開玩笑還請有個度。”

蘇哲宇?

這個名字什麽時候變得爛大街了。

阻攔的力量果然消失了,夏季下意識地抬起了頭,這次才正真看清了蘇哲宇的長相。

厚厚的劉海遮住了額頭,臉部線條流暢而不失剛毅,整個人就像畫家筆下潦草的人物,淩亂。

他穿著一件過大的襯衫,越發顯得他身材瘦削。襯衣上麵的兩粒紐扣並沒有扣,露出了精致的鎖骨。袖子被隨意挽起,露出了一段斯文秀氣的手臂。

夏季倒退了一步,和她那位不按常理的前輩可真像。

“看到了好久不見的人,一時有些激動。”蘇哲宇揚起了一抹笑,他的笑容頗有幾分孩子氣。骨節分明的手毫不客氣地揉亂了夏季的頭,“怎麽,小家夥,忘記了我嗎?”

“諾,你喜歡的酸奶。”

小家夥,給,你喜歡的草莓。

那孩子氣的笑容,和過去的那個大哥哥的笑容一瞬間重疊。

夏季失神,猶豫了良久,才緩緩地問道:“是前輩嗎?”

“嗯。”

“前輩,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夏季失笑,她真得開始分不清這是遊戲還是現實,太過真實了。

蘇哲宇狠狠地摸了摸夏季的頭發,“瞎想些什麽,我知道。”

“前輩,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因為覺得有趣唄,所以進來玩玩。”

確實,這個前輩一直都是隨性之人,向來都是這樣。

一直都插不上話的安堂他們,忍不住問出了疑惑,“你們認識?”

“前輩的名字,叫蘇哲宇嗎?”夏季沒有理睬安堂的發問,她現在燃燒著一團火。蘇哲宇,那個坑了自己無數血淚,那個趁火打劫,那個設計出這套遊戲的人,居然是這個前輩!

“當然。本大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宇宙第一帥蘇哲宇是也。”

是啊。看著蘇哲宇那燦爛如春的大大笑容,夏季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自己是怎麽認為那個淡漠冷靜寡言的男子是蘇哲宇,明明隻有眼前這個自戀狂,自大狂的男人才符合。

“耍人很很好嗎,蘇哲宇。”夏季咬著唇,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眼裏快要竄出一條火龍,這算什麽!

是要將自己過去那段可笑的經曆再重演一遍,來嘲笑自己當時的蠢嗎。

蘇哲宇挑了挑眉頭,半蹲下了身,這個時候他才和夏季持平。“耍人當然,”淡淡的薄荷緩緩地侵入了鼻尖,他的笑容平緩,溫暖,“當然很好玩呀。”

夏季:“……”

“前輩!”夏季氣得牙癢癢的。

“啊,看窗外有ufo。”

“前輩,”夏季有些無語,“我已經不是什麽小學生了,還會相信這樣的事情。”那個時候,這位前輩無意間闖入了夏季所在的故鄉。哄著年幼無知的自己,說是自己從ufo來的外星人。當年的自己天真得可愛,一直到自己上大學的時候,都傻傻的相信。這件事情,被大家知道的時候,可是被笑死了。

“哦,這樣的事情是怎麽樣的事情?不可能事件嗎?”

“ufo什麽的根本就是人類虛構出來,怎麽可能會有?!”

“ufo當然存在了。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可是從ufo來的王子。哈哈哈,哈哈哈。”

“前輩,受死吧!你這是在嘲笑我吧。”夏季臉色通紅,他這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當時的傻。

蘇哲宇雙手插在了自己的口袋,輕鬆鬆鬆的躲過了夏季的捶打。他的眼神漸漸變暗,“我倒覺得那個時候的你很可愛,相信著所謂的ufo。那不是傻氣,那是可愛。現在的你,居然連看自己的舊作的勇氣都沒有了。”

夏季一陣沉默。是的,現在的自己連這份勇氣都沒有。可是,這也不能一筆勾銷,想到了過去自己受到的壓榨,氣從心來。先教訓他再說。

等她抬起頭來,隻看到了一個黑影掠過,蘇哲宇賊嘻嘻的笑著,“哈哈哈,我先走了,再見。”比那泥鰍還要滑,刷啦一下子溜走了。

“蘇哲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