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蘇哲宇(九)

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避免,總會發生。

米雪正在興致勃勃地看校展——這次展出的校賽得獎的作品。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一向都是夏季包攬第一名的獎項,這次居然是自己得了這次的第一名。

她當時知道了,也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她就在欣賞自己難得的佳作。

金色的陽光正懶洋洋地照射在玻璃上,光斑跳躍著,煞是好看。她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這可是自己難得的佳作。

但偏偏有煞風景的話語傳來。

“夏季那個娘們在哪裏,在哪裏?”

凶神惡煞,是小混混。

米雪的目光瞄到了那熟悉的麵容,連忙裝過了身。那群人怎麽會尋到學校的,不可能,他們是怎麽知道這裏的。

“喂!”

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米雪顫抖著,她連忙用長發遮住了自己的臉。

“夏季,小女孩你認識嗎?乖乖地說出來,我就不會傷害你了。”

米雪顫顫巍巍地生出了一根手指,指了一個方向。“她應該在前麵的走廊上。”

她的牙齒在上下打戰,她不可思議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不可以,手指在顫抖,她居然會這樣說。

“誒,終有有個人知道那個臭娘們在哪裏?真是讓我們好找了一通。”

三月的陽光很暖,卻讓米雪突然遍體生寒。她呆愣了許久,才忽然醒悟過來,連忙就跑了過去。跑了一半,步伐卻慢慢地變慢,一點一點地終於停了下來。

如果,自己走得很慢,也不會有人知道什麽。我已經盡力走快了,隻是沒有趕上而已。對,她已經盡力了。

夏季正從走廊走出,迎麵來得是一群穿著非主流的小混混。她皺了皺眉,打算從另一邊走過去。

“你是夏季吧?”

這群人看來是特地來找自己,夏季皺著眉頭。她對這群小混混可沒什麽印象,原主也不會惹這種人。“嗯,有什麽事情嗎?”

“是,就好了。”

那個男人隨口吐了一口痰,手上用力。“哐當!”一聲,將夏季推倒在地。“你知道們,因為你的原因,我們的大哥被警察抓了起來。”

“什麽,咳咳,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夏季踉蹌著要站了起來,卻又被人從腳底絆了一下,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聽說你是藝術生,藝術家的什麽,不是手最重要嗎?對嗎?”

嘻笑傳來。“是啊,是啊,抱歉了,要毀了一個藝術家的手了。”

什麽?

這群人想要幹什麽,夏季掙紮地站了起來,卻被人抓住了,跪倒在地上。隻能看到那個男子,掏出了一根鐵棍,高高地躍起,筆直地敲打了下來。

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手不能再受傷了。她拚命地搖頭,“不要!住手!不要!”

“嘭!”

沉重壓抑的聲音轟然響起。

一切就像是慢動作一樣。

有人似乎在尖叫。

陽光好刺眼。好吵。

榆錢般大小的光斑從手指間的縫隙落下,反射著右手上的血,滴答滴答,血一直在流,紅與白兩兩一對比,十分妖冶。

夏季側過了頭,她艱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瞳孔緩緩地放大。

從對方那瞳仁中,她看到了自己受傷的右手,鮮血淋漓。紅色的,是血。

然後,那蝕骨的痛楚瞬間傳到了大腦皮層。她的瞳孔不由地緊縮,手,她的右手受傷了!啊,再一次發生了。她無力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她滿眼隻能夠看到是自己右手上的血。

血,刺眼得令她失去了語言,她的手受傷了!

竊竊的私語從四麵八方傳來。

“怎麽辦,這個孩子好像是繪畫係的學生。繪畫係的學生居然傷到了手,這樣怎麽辦?”

“還有旁邊的那群人,是小混混吧。怎麽會到我們學校來的。”

天旋地轉。

手,她拿畫筆的手,被廢了,被廢了!

她的眼眶裏隻有這抹鮮豔的紅色,被廢了,再次被廢了!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為什麽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滴答,滴答,她甚至能夠聽到血從身上滴下來的聲音。

“我的手!我的手!”她尖叫了起來,那是自己的作畫的手。

撕心裂肺的痛楚在清醒地提醒著自己發生什麽。

“喂,我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一根小混混手中的鐵棍從手中掙脫開來,他恐懼地向後退了一步。

那個女生的眼睛,就像是惡魔的眼睛。鮮紅,鮮紅,猶如收割人命的死神。

“呆子,在那裏發什麽呆,趕緊走。”

小混混們都趁亂跑了。

眾人聞訊而來,安堂他們也趕來了過來。

在雜亂的地上,木棍,鐵棍,小刀等散落在地上。在地上躺著一個長發的女孩,看不清麵容,有一攤猩紅的鮮血從右手上流出。

安堂的瞳孔一縮,那是夏季。他慌張地跑過去,衣角卻被米雪拉住了。他停頓了一下,隻聽到米雪語帶哭腔的說道:“前輩,前輩。我怕。夏季她,夏季她......”

安堂皺著眉頭,“先放開,我去看看夏季的情況。等會你再把詳情說一遍。”

“前輩,”安堂的衣角再次被攥住,很用力。

他隻能無奈先安撫米雪,讓對方放手。

吵吵雜雜,夏季隻覺得耳朵像是轟炸機炸過,隻有呲呲的轟鳴聲。她吃力地轉動眼球,恍惚地望向了米雪。

像是有一條路徑,穿過了那紛亂的人群,她的眼直直對上了米雪。

她看到米雪,躲閃著,躲到了安堂的身後。

“怎麽回事?”

“是夏季,夏季在酒吧中惹了一群混混。我勸過了,可是她不聽。”

吵吵雜雜,唯有這道女聲像是過濾了一般掠過了雜聲傳到了自己的耳邊。

一樣呀。

她從心底裏喟歎出了這一聲。

怎麽就如同那個時候,連辯解都一樣啊。

真是的,真是的!要把我逼到怎麽樣的境界,她的眼眶在發熱,發酸,可是眼淚卻是一滴也流不出來。渾身的力氣,都隨著那句話給消散了。

那個時候也是,她救了被小混混們找茬的米雪,以右手受傷為代價,斷送了自己的職業。卻被人倒打一耙,被米雪冤枉是自己惹到了小混混。

嗬。

嗬。

她舔了一口自己的傷口,紅唇在那鮮豔的紅色映襯下妖冶無比,就像是皚皚白雪上橫著的一朵紅梅,實在是過於異樣。

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唇角上揚,一個邪笑突兀地露出。本來是攙扶她的同學,看到了這樣的笑容慢了一拍。夏季扶著自己的手,走一步,血滴一步,很快,就蜿蜒成一條小路。她走到了安堂的旁邊,微微一頓,繞過,來到了米雪的旁邊。“米雪,這群人真得是我惹的嗎?”

“是,”米雪咬著唇,隨即很鎮定地開口:“是的。”

嗬。

從心底裏溢出了的冷笑。一模一樣啊,就連說得話也一樣。

老師,老師。我勸過夏季了,但是夏季沒有聽啊。是夏季自己惹的禍,那群小混混

好了,好了,老師相信你不是你的錯。

“我再問你一遍,這群人到底是誰惹得?”夏季捂著自己的手,血從指縫中流出,她也無心管理。大概是失血過多,她隻覺得頭暈,世界陷入了黑白,在眼前旋轉晃動。

“再說一遍!”

她半垂著受傷的手,雙眼發紅,推開了要幫自己包紮的人。她扯著嗓子吼道:“我讓你再說一遍林米雪!”

“......是你惹了那群人,是你的錯。”

“啪!”

冷笑溢出,她毫不客氣地甩出了一巴掌。鮮血甩在了米雪的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赫然出現在了米雪的臉上,宛如惡魔。有膽子小的女生已經尖叫連連。

安堂連忙把米雪拉到了背後,“夏季,不要這樣。”

夏季紅著眼,閃著猩紅的目光,看著安堂背後的米雪。她拖著無力的身子,一把攥出了米雪。淩亂的長發,慘白的麵容,赤紅的雙眼,讓夏季宛如一個惡魔一樣。

米雪被夏季這一巴掌打得懵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語帶溫柔,“夏季,我們先去醫院。你現在正在氣頭上,等一會我再解釋。”

“再說一遍!”夏季不理,“啪”得又甩出了一巴掌。

“是你惹得禍,無論你要重複多少遍,我也隻有這個答案。”米雪捂著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嘶吼著。

她又要再甩出一巴掌,手卻被人架住。夏季轉過頭,過大的白襯衫,淩亂的發型,不是蘇哲宇還是誰。她冷冷地看著蘇哲宇“放手!”

“先去包紮,你想要毀了這隻手嗎?”蘇哲宇淡淡地瞥了一眼米雪,眼裏滿滿都是憎惡,“為了這樣一個卑劣的家夥,毀掉自己的慣用手嗎?不值得,這樣做很不值得。事有輕重緩急,先去醫院裏看手,這個女人等會再收拾!”

她溢出了一抹冷笑,“反正已經被廢了,有什麽關係。”

“先給我看手去!”蘇哲宇拖著夏季的衣服,硬是要攥夏季離開。

夏季當然不肯離開,腳下用力,也不知道憑借什麽力量,反而令蘇哲宇摔倒在地。

蘇哲宇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將灰塵抖掉。“夏季,我再說一遍,給我去醫院裏看手!現在,馬上。你不想要畫畫了嗎,你應該趕緊去醫院治療。”

“畫畫,嗬嗬,嗬嗬嗬,”一連串冷笑從夏季的嘴角流出,“我這雙手如何再碰畫筆!你說啊,蘇哲宇,我的手還能夠再握畫筆嗎?啊?我的手被廢了,被廢了。嗚嗚。”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抖落下來。

撕心裂肺地哭聲盤旋在了上空,久久地不消散。

蘇哲宇摸了摸夏季的頭發,安撫地說道:“我們先去醫院,好不好?手,一定能夠治好的。你要相信,現在的科技來斷手都給你接好,更何況是你的手隻是受了皮肉傷。”

夏季攥著蘇哲宇衣服的手,攥得更緊了,胡說,胡說,她比誰都明白她的手永遠都無法恢複成原來。

這個人,隻是在安撫自己。她的手最終還是廢了。為什麽,還要讓自己再次麵對這樣的情景,讓自己再次感受到這份痛楚,為什麽?為什麽讓明明已經放棄治療的自己,再度直麵這份疼痛啊!直麵這份無法握筆作畫的痛楚!

蘇哲宇手顫抖了一下,他輕拍著夏季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像是無意地手碰到了夏季的後脖頸,打了一個白刃。夏季的身子緩緩地變軟,蘇哲宇輕笑,“這招對付不聽話的孩子最有用。”小心翼翼地攔腰抱起了昏迷夏季,仿佛就是擁抱著世界上最為寶貴的珍寶一樣。

可不是嘛,夏季對於蘇哲宇來說,就是他的瑰寶,他的全世界。

“蘇哲宇!”

蘇哲宇看了一眼攔住自己的安堂,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馬後炮。有什麽用,冰冷的弧度攀爬上了黑色的瞳孔,那份悸人的涼意隨著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離我遠的,我可不敢保障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我現在,很憤怒。”

安堂退後了。

那是沐浴過戰火的人,才擁有的殺意。像是蛇豎起的蛇眼一樣,冰冷的,寒氣直逼人的內心。那個瞬間,安堂似乎在那個男人的背後看到了黑色的羽毛,那是撒旦才擁有的肅殺之意。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簡單的學生。

惶恐,不安。

各種各樣的情感交雜的情況下是他的腿就像灌了鉛無法動彈。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哲宇抱著夏季離去,他似乎有種感覺,夏季似乎再也不屬於自己了。他想要牢牢地抓住,但腿卻是邁不出一步。這一次的退縮,就是他們之間的分水嶺,他們終是不同世界的人。

呐,夏季,怎麽辦,我似乎要失去你了。而且,麵對這樣的情況,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