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春花秋月

車夫和其他閑雜人員留在休息室等候命令,樂師們則接受身體接查,對照通行證。檢查很嚴格,有沒有攜帶武器,身上不準帶什麽首飾,服裝衣著必須是什麽式樣才不會冒犯到女皇,而且還有醫生檢查健康狀況,萬一有個小感冒傳染到陛下也是不好的,總之非常嚴格。

維哲羅姆屬於當紅名伶,自然不會有人管他,手下樂師時常來往,也都受到公平對待,但衛兵們發現了很眼生的沈之默:“維哲羅姆先生,他是你們樂團新請來的人嗎?有沒有在皇宮禁衛管理處進行報備?”

哲羅姆禮貌的微微鞠躬:“撒加先生是最偉大的畫家和詩人,我希望他詩的語言能給女皇陛下帶去一點喜悅的感受。”

有一個當日在玫瑰大廳值班的衛兵認出沈之默,叫道:“副院長先生,您怎麽是詩人?”

“魔法師就不能是詩人?小心我上仲裁所申訴你行業歧視,怎麽?看不起魔法師這種垃圾職業?”沈之默朝衛兵逼近了一些,伸出手狠狠地捏著他的臉,眼中透出十分不友好的光芒,潛台詞很明顯:“你小子不想與整個魔法行會為敵的話就識相點。”

那衛兵頓時不敢做聲。

由衛兵領著,穿過籠罩在魔法防護罩下盛開得極嬌豔的花園。不知走過多少道回廊,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這宮殿可比前麵的守衛要森嚴,想是女皇病軀日益沉重。攝政王下令加強戒備,防止敵人趁機作亂。

維哲羅姆向侍衛總管提交本次入宮地樂團人員名單。侍衛總管也不敢怠慢當代名伶,瀏覽一遍,一一核對,確認無誤才放他們進去。

這裏是女皇的寢宮,室內溫暖如春,掀開重重幔,滿目都是絢麗美觀的紅藍色調,從極盡奢華的大床到門口。足有二十米距離。牆腳邊堆滿鮮花,家落裏燃燒著明晃晃的蠟燭,桌子椅子沙發上是奪目的鎦金圖案,地毯鬆軟好比棉花,一切可比鑽石薔薇那個破城堡好得太多。

樂團的人都留在走廊外等候召見,遠遠的隻看到床幔後一道嬌弱的身影,維哲羅姆走過去施禮,與裏麵地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沈之默耳力驚人,聽得清楚,人妖是在向女皇介紹自己,其中用到了諸如“驚世才華”“無與倫比”之類的形容詞,他隻能無奈地聳聳肩。

維哲羅姆說完話,轉過頭笑道:“撒加先生,陛下有請。”

這是沈之默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的地位最高的人,塞尼亞帝國名義上的統治者。鼻端浮動若有若無的幽香,暗道:“攝政王有五六十歲,女皇是他侄女。登基已有十年,想來一定超過四十歲,老子的美男計沒地方施展了。何況常年被疾病糾纏,早成了殘花敗柳,好看不到哪裏去。”

慢慢走過去。站在維哲羅姆身後,微微躬身,用生平最沉穩最磁性的聲音說:“在下參見女皇陛下。”

床幔張開一條縫。一個暗啞低弱地聲音傳來:“你就是撒加麽,維哲羅姆每次都提起你,還專門寫了很多歌,我也想見見你究竟有多大魅力,讓維哲羅姆如此著迷。”沈之默一聽就知道她肺部受損,牽連聲帶,才出現如此古怪的聲音。

維哲羅姆笑道:“陛下,撒加先生重現了古典詩的輝煌,不僅是我,很多女孩子夢裏都念叨著他的名字呢。”

你他娘的還真是信口開河。沈之默唯有謙遜道:“在下不會作詩,那些句子隻是有感而發,抒發內心真實想法,追憶如流水般逝去的歲月,表達人生情懷而已。”

維哲羅姆美目連閃:“撒加,你真是天生的詩人。”

床幔的口子撩得更開,眼前出現一張清麗脫俗地臉龐,鵝蛋臉形,皮膚蒼白,眼眶深陷,麵容憔悴,長長的發絲散落在明黃色的絲綢被子上,早已失去雍容華貴地氣質,標準的病美人。以沈之默的眼力,一時也判斷不出她真實年紀,大約是在二十五至三十五歲之間,這就是塞尼亞帝國的女皇。櫻桃小口微微張開,輕聲道:“你就是撒加?”

沈之默點頭道:“沒錯,你就是女皇?”話問得十分無禮,維哲羅姆不禁為他擔心這是否會冒犯女皇陛下,忙恭維道:“陛下今天的氣色可比前幾天好得多。”

女皇不失神采地大眼睛在他身上來回觀察,像是挑選妃子一般,過了好久才收回目光,放下床幔,將自己擋在裏麵,說:“現在我命令你吟誦一首新詩,必須要所有人從來都沒聽過另外,我還要能聽出你人生情懷和流水般逝去的歲月。”

沈之默瞟了一眼旁邊的兩名侍女,暗想這一定是攝政王布下地密探,為了不影響大局,隻好應道:“其實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詩,不過區別在於詩的格調高雅還是低俗。你過的每一天也是詩,但有的人把詩變成了散文、小說或者工作報告。”

“是麽?那你說我人生的是什麽格調?”

要是一般人肯定會回答:“那當然是高雅了。”沈之默心想:“說不得要拍拍馬屁了,老子也就當做騙小孩,管她相不相信。”心思轉了幾遭,立時換成一副向往的語氣,說:“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陛下的人生大抵是這種格調。”把句子的意思直接翻譯過來,竟表達得十分貼切,伊利達城偏大陸北方,也不算有錯。

維哲羅姆大為歎服,口中不斷吟哦“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連兩個侍女聽了也是吃了噩夢藤似的迷醉不已。

女皇在幔後麵笑道:“好了,我現在相信你是詩人,而且很不同凡響,這確實是高雅與庸俗的區別,比以前那些宮廷詩人要高出好幾個檔次。”

沈之默又說:“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舊情不堪回首月明中。”把原詞翻譯過來,內容直白易懂,還帶著壓韻,“故國”換為“舊情”,指向變為模糊,無論男女之情或是對某事某物的思戀之情都可以套進去使用,這也正是沈大師的聰明之處。

他不帶感情的念誦著詞句,卻無意中讓詩的本身顯得更淒涼無助,深切體現了“不堪回首”的意境。

女皇晃若雷擊,驀然呆住了。那些春花秋月的往事,宮殿小閣樓上吹拂的風,曾經有過的少女情懷,如同映在魔法記憶水晶上的畫麵片斷,一一兜過心頭。

寢宮內的空氣呈現一片死寂,不得不說,沈之默所念的四個短句連起來將婉約、哀傷、感傷種種感覺體現得淋漓盡致,多回味一遍就多感動一分,直到最後將自己層層包圍,鑽進詩營造的氛圍內而不能自拔。這也正是語言與文字的力量,要不然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麽多文學作品流傳下來。

維哲羅姆的心仿佛被沈之默用小錘子輕輕一敲,如同玻璃似的化作碎片。那兩個侍女也呈現石化狀態,久久沒有動彈。

這還能叫做詩嗎?這應該稱為魔咒,勾魂攝魄的魔咒,在它麵前,千言萬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沈之默把眾人反應收入眼中,暗自得意,心想:“從古至今、無論中外,人的感情都有共通之處,等過幾天我找個時機把太白詩集搬出來,他們還不感動得痛哭流涕?又或是陶淵明的田園詩稍一賣弄,隻怕人人都想搬到鄉下去住了。”

想著想著,又幽幽歎息一聲,道:“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河春水向東流。”

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的感覺,女皇的呼吸險些停止,腦海中回**著他低沉的話語。常年病痛纏身,權力被叔叔架空,要說沒愁是不可能的,不僅有,而且還很多,沈之默的話可真真切切觸動了內心。

過了良久,床幔裏才傳出輕柔的聲音:“撒加,能不能替我倒杯清茶?”大家都嚇了一跳,女皇曆來隻由貼身侍女服侍,尋常男子隻要接近周圍十米,也會覺得渾身不自在,今兒又怎麽會大異常態?

沈之默不喜歡聽別人使喚,端坐不動。侍女忙到附近的桌子倒了一杯茶遞到他手上,低聲道:“請您親手獻給陛下。”沈之默想:“她被人用砒霜下毒,攝政王虎視眈眈,隻怕沒幾年好活了,雖然身居極品,卻殊為可憐,也罷,我就算同情她一把。”端起杯子撩開床幔笑道:“陛下請用茶。”

隻見床幔內女皇神情慵懶,柔軟的絲被裹著半邊身子,神態極是雅致,肩頭外露,但皮膚發黑,早已失去光澤。她伸手接住杯子,不料嬌軀一軟,茶杯傾斜而出,眼看就要潑灑在被子上。沈之默眼疾手快,稍稍跨前一步,一手抓住杯子,一手扶住女皇,說道:“陛下玉體金貴,請小心。”

這時他攬著女皇**的肩頭,女皇的頭就靠在他胸前,姿勢極其曖昧,發絲的縷縷幽香傳來,宛若庭院裏開放的月季花香,浸人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