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3)

大崔站在電影廠門口,煞白的強光將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得很長。我坐在出租車裏,遠遠地看見他在那裏焦急地走來走去,一團黑影跟著他晃。

“你怎麽才來?都幾點了?”

我坐在車裏等著司機找零,大崔卻急不可待地一把拉開車門,將我從車內拽出來(我不過遲到了十分鍾,大崔就這麽誇張,真讓人受不了)。他拉著我,一路小跑著往攝影棚方向走,我的手被他攥得生疼,他似乎一點也沒察覺。

攝影棚像個巨大的盤絲洞,裏麵黑乎乎的,卻布滿了雪亮的燈。燈沒開的時候,裏麵重重疊疊,人影晃動,觀眾的皮鞋踩在木板搭起來的台階上,發出咕咚咕咚空洞的響聲。

我和大崔站在門口,聽“讀好書”欄目的編導在耳邊絮絮地說著話。燈亮了,人們稀裏嘩啦地坐下來。我和大崔坐到嘉賓座位上去,在燈照到我臉上那一刹那,肚子突然痛起來。我晚上吃的是那個姓孫的替工做的晚飯,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他可能在菜裏放了什麽東西。

我在強烈的白光裏一陣陣出著虛汗,我想我完了

,肯定是中毒了。談話在熱烈地進行著,觀眾的掌聲如海浪般響起,我覺得我在說話,可是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麽。肚子痛得無法忍受,我想象著自己說著說著話,“砰”地一聲應聲倒地,連在我身上的微型麥克,導線牽牽絆絆,最終被扯斷。

從表麵上看,我一直在談我的新書,我說啊啊呀呀咿咿,就像京劇裏的拖腔,並沒有實際意義。大顆的汗珠從我的毛孔深處滲出,我的襯衣巳被汗水打濕,如果脫下來擰一擰,一定能擰出水來。

一開始大崔似乎並沒有看出我身上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他用鼓勵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說“好好,就這樣”,“多說一些”,但是一個鍾頭之後,直覺告訴他,玫瑰病了。

大崔家就住在電影廠附近,在下了節目之後他把我帶回家。我躺在大崔家寬的雙人**,喝了他給我倒的一杯熱水。

“你怎麽搞的?”

“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吃壞了肚子。”

“你到底吃什麽了?”

“我也不知道,家裏做飯的那女孩說是請假了,新找來了一個姓孫的替工晚上做的飯

,我懷疑他在菜裏放了什麽東西。”

大崔伸過一隻手來,放在我額頭上試了試溫度。“你呀。”他說,“就是這麽精靈古怪的,他能往菜裏放什麽東西呀,還不就是菜沒洗幹淨。我到櫃子裏去給你找點藥看。”

那天晚上,我沒在大崔家過夜,其實我很想在大崔家過夜。他是一個獨身主義者,三十多歲了,一直是一個人生活。躺在大崔家寬大的**,我忽然想起那個時隱時現的小湄說過的話來,她說其實我是喜歡大崔的,隻是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我躺在那裏,反複玩味著那句話。大崔在另一個房間裏翻箱倒櫃,他想在他的存貨裏找出一樣來,正對我的病症。可那是不可能的,我必須走,必須離開。

“我走了!”

我對著他的背影大聲說。

他蹲在那裏,慢慢轉過身來,我看見他的眼睛裏充滿愛意,我知道我必須趕快逃走,接下來的事才不會發生。

“你的柔情似水,幾度讓我愛得憔悴——”出租車上放著齊秦的歌,我坐在車的後排座裏,聽著這個我喜歡的男人的聲音,身體陷人一片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