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出世》劇組的拍攝進度基本到了尾聲,白起風死在戰場上,帶永遠也無法被釋懷的罪孽,可人都死了,白長安又該恨誰。

金蘭在一個冬日裏生下了個男孩,白長安找來穩婆接生,生完孩子後,金蘭將他叫了進去,抱著那個孩子沉默地望著他流淚。

金蘭說:“白大哥,是我對不起你。”

“隻是我覺得,你好像從來沒愛過我,你的心不在我這裏。”

如今這種話說來也沒有意思,白長安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處,好似感受不到房間裏麵濃烈的血腥味。

金蘭說:“你幫他取個名字吧。”

“不了。”白長安神情淡淡,平靜地道。他將給孩子的平安鎖盒子放在一旁:“金蘭,不要總是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不是你任性妄為的借口。”

這話已經很重了,金蘭的臉上煞白一片,淚流滿麵,白長安就像看不見一樣,也沒有多看那孩子幾眼,他出了房間,離開金家。

天上下起了雪,飄搖落地,不知掩住了戰場上誰家兒郎。

冬去春來,又是數年,戰爭的火終於還是燃到了鎮上,白長安遇見了走了許久的月生。月生已經長成了大人的模樣,穿著軍服,有模有樣,瞧著與當年的白起風越來越像了。

月生用力抱住了他,眼睛裏有未散的淚意,當晚,他紅著眼對白長安說,他本來是想要給白長安報仇,故意去參軍。

他是多麽的孩子氣,想著隻要進了軍隊,就有機會殺了白起風。

可是少校哪有這麽好殺,反而他作為一個半點大的孩子,見識了真正的戰場,都嚇懵了。

白起風本來可以不死的,卻為了掩護他,將最後活命的機會讓給了他。

那人臨死之前對他說,師兄拚死保護的人,怎麽能在我手裏丟了命。

說完,他將一塊沾滿血的懷表遞給了月生,叫他好好活著,如果有機會見到師兄的話,替他說聲對不起。

白長安從始至終都冷著臉聽著,看起來無動於衷,隻是要是有人仔細一瞧,就能看見他握著茶杯的手,顫顫巍巍,幾乎要捏不穩了。

月生抹了把臉,白長安聲音嘶啞:“懷表呢。”

聽到白長安的話,月生忍著哽咽回憶起白起風死前那幕。

明明懷表都要交到他手裏了,白起風卻突然把手收回去,他緊緊攥著那枚懷表,塞回了懷裏,突然苦澀一笑:“還是不要說了。”

月生怔了怔,大量的鮮血從白起風嘴裏湧了出來,他含糊不清道:“別原諒我,別記得我,也……別難過了。”

他眼神逐漸渙散,不知道看著空氣裏的哪處,仿若看見了白長安的臉一般。

白起風在閉上眼前,小聲呢喃了句:“白長安。”

“我的師兄啊。”

月生走了,他這條命不是白撿回來的,在軍隊裏,他幾乎是重新長大成人了,他現在是一個兵,要保家衛國。

如果不是因為想要見白長安一麵,他不該回來。

其實白起風最後的意思是讓他不要說,可是月生怎麽能不說,他心難安。隻是說完以後,也沒有感覺好到哪裏去。

白長安冷聲道:“我不會原諒他,就算他已經死了。”

月生沒有多說什麽,這本來就是這對是兄弟的事情,旁人無法幹涉,也無從評價。

同年,金蘭差人去找白長安回來坐鎮生意,因為各地大亂,她從未接手過家業,一時無從下手,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想拜托白長安回來幫忙。

那人去了又回,對金蘭說白長安已經在數日之前,身著黑袍離開了住處,有人說他去參軍了,大概是不會回來。

離開之前將所有家財都送給了旁人,孑然一身地走了。

金蘭抱著孩子,癡癡地站在門口,恍惚間好似又重新看見了當年的自己,和那對曾經很要好的師兄弟。

文瑤發揮得很好,將那種悵然若失表現得非常完美,一旁劉藝年臉被化黑了幾個度,瞧著是大了幾歲,等文瑤下了戲,嬌嬌軟軟地往劉藝年身邊一站,活脫一古早風的霸道軍官愛上她。

謝時冶暫時還沒有戲份,他幾乎一早上都坐著沒怎麽動,偶爾靠著椅子,姿態歪斜,很不端正。

鍾昌明不看他也不管他,文瑤察覺出來,便湊到謝時冶耳邊八卦,問他又怎麽得罪導演,順帶還吐槽一下鍾導這脾氣,隔三差五來一回,比她的月經都勤快。

謝時冶好笑地屈指敲了敲文瑤腦袋:“不許這麽調侃老師。”

文瑤撇嘴,她扭了扭屁股,又跟謝時冶說起劉藝年,說年輕人就是好,化黑幾歲看起來不是老,是性感。

“你覺得很性感?”謝時冶反問她。

文瑤剛想說對啊,突然怔住,羞惱地望了謝時冶一眼:“我就是隨口說說。”

謝時冶鎮定道:“我知道,我也就隨口問問。”

文瑤氣悶,直接起身走人,不跟謝時冶當小姐妹了。

這個劇組還是挺有趣的,謝時冶覺得鍾昌明體質確實很特殊,好像在傳聞中,他的電影男女主都有談過。

其實也不是多罕見的事情,保密功夫做得好,又喜歡實景取材,經常帶著整個劇組的人往深山老林躥,除了彼此誰都見不著,兩個主演還要拍戀愛戲,假戲真做太正常了。

而且鍾昌明拍攝的幾部戲鍾,就有兩部主演結了婚,包括傅煦曾經的婚姻,加上來就有三對,以至於圈裏一度戲稱鍾昌明為鍾紅娘。

謝時冶本來還不信這種玄妙的事,如今他信了,不但信,甚至還想拜一拜鍾昌明。

萬一他能跟傅煦結婚呢?他也有考慮過這件事。

謝時冶拿著一杯熱茶走到了鍾昌明身邊,動作間有點不利索,引得鍾昌明掃了他一眼,沒搭理。

他也不在意,厚顏自然地坐在了鍾昌明身邊,將茶奉了上去:“老師,喝茶消火。”

見他這樣,鍾昌明也不好甩臉子,再說了這事又不全是謝時冶的錯,在鍾昌明看來,大部分責任都在他的逆徒傅煦身上,而謝時冶最多隻能是定力不佳,被勾引罷了。

鍾昌明接過茶,一口氣飲了大半,放到一邊,沒有說話。

謝時冶就想讓他說話,東拉西扯,就著劇本分析,再提點意見,總算叫鍾昌明開了口,兩人討論了一會,謝時冶突然道:“老師,我對傅煦是認真的。”

鍾昌明神情嚴肅,盯了他好一會:“你確定,離開這個劇組以後,也許你……”

謝時冶飛快地打斷他:“我從大學的時候就暗戀他了,離開劇組後這份感情也不會淡。”

這話太驚人了,以至於鍾昌明消化許久。虧他以為謝時冶不過是誤入歧途,哪知道早有預謀,簡直就是一夥的。

鍾昌明太頭疼了,手揮了揮,作出驅趕狀,謝時冶不走,還小聲道:“你別怪哥了,他很尊敬你,我也是,我們不是故意讓你心煩,這實在是……”

“情不自禁,情非得已?”鍾昌明替他補上。

謝時冶抿唇不好意思地笑,鍾昌明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歎了口氣:“算了,我都不想管你們,既然你跟他在一起了,有件事你就幫我勸勸他。”

鍾導有吩咐,謝時冶肯定會聽,但這件事涉及到傅煦,他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試探性地問:“什麽事?”

“讓他繼續演戲,不要放棄。”鍾昌明說。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每一個字都他都懂,組合起來,卻不懂了。

他愣愣地望著鍾昌明,聲音很輕,又再次確認道:“什麽?”

鍾昌明看他神情,明白過來他還不知道這事,也是他不知道傅煦在謝時冶心中意義,所以不清楚這事對他來說有多大打擊。

“這是他最後一部戲,你不知道嗎?”鍾昌明反問道。

謝時冶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同他說過,他以為《出世》是傅煦的回歸之作,所有人都這麽以為,哪知道鍾昌明竟然跟他說,這是傅煦最後一部戲了?

鍾昌明說:“我當年在他和公司解約上幫了幫忙,他這次回來是還當年人情,我本來也想讓他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但是傅煦這孩子,他不願意。”

“你和他在一起了,說不定你的話他願意聽一聽,他在演戲上真的很有天賦,不繼續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會和你在一起,想來也走出了當年的陰影。”鍾昌明仔細觀察著謝時冶的神情,試探性道:“他有跟你說過司南的事嗎?”

謝時冶愣愣地點頭。

鍾昌明鬆了口氣:“傅煦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死腦筋了些,何必為了那點事放棄演藝生涯,八卦能傳多久,不如拍出好作品來得有意義。”

他一個人絮絮叨叨,謝時冶卻再也無法聽進去。

直到傅煦過來看謝時冶,他一早上都在擔心對方身體。

他遠遠看見謝時冶坐在鍾昌明身邊,兩人說著話,便走過去,手撐在謝時冶的椅子上,低頭問他們:“在聊什麽?”

這時候,他看見了謝時冶抬頭望了他一眼。

很難說清楚是謝時冶是種什麽樣的眼神,有驚慌有難受,失望中又透露著一股無力。看得人心裏發沉,直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