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語不驚人死不休

風起,凋零枯黃的樹葉在空中打了個轉,最終改變不了落地的宿命,燕清舞柔聲道:“不壞的梟雄隻能是個英雄罷了,而英雄,除了人生長恨水長東,又能如何?”

琅邪停下來將燕清舞的圍巾理了理,笑道:“你若是西施,說不定最終不會跟著範蠡一朝扁舟泛五湖,而是愛上那個喜歡狡兔死走狗烹的勾踐呢。

燕清舞把小手放到琅邪那雙溫暖的手掌中,道:“你若是西楚霸王,我便是虞姬。你若不是勾踐,他縱使再謀略驚豔,我也不屑一顧。以前我聽別人說‘我愛你,並不因為你是誰,而是因為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是誰’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感觸,現在細細一想,卻是道出了我的心聲。”

琅邪內心暖洋洋的,捧著燕清舞的臉蛋,凝視著她那雙智慧的秋眸,笑道:“我們交往到現在,你還從來沒有提過愛這個字眼吧,怎麽,決定跟你以往不屑為伍的庸俗女人一樣把這個字掛在嘴邊了?”

燕清舞眨了下眼睛,道:“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其實並不是你想像中那種高不可攀的女神,而隻是一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庸俗女人,你會不要我嗎?”

琅邪摸了下下巴,故作正經道:“那我可得考慮下了。”

燕清舞笑顏嫣然,轉身緩行,她不生氣,一點都不生氣。

琅邪知道她不生氣。

因為他和她都清楚同一個女人改變了基本的性格。便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若燕清舞失憶了,琅邪不會再去幹涉她的生活,而如果琅邪失憶了。燕清舞同樣會選擇承受一輩子地孤獨。

所以他們現在能夠走到一起,而且會一直走下去。

寧禁城、張展風和李道明三個人遠遠跟在他們身後,各懷心思,寧禁城想的很簡單,殺光所以膽敢阻攔在他麵前的人,直到爬到太子想要他爬到的高度為止。

張展風地想法也不複雜,做條聽話的狗,一條能夠為主子排憂解難而不是惹是生非的好狗。

至於李道明,司徒尚軒這位意大利黑手黨教父的無上榮耀仍然籠罩著他,他有個琅邪也想不到的遠望。就是能夠再次目睹那位真正如神一般神聖的“男人”,所以他要留在琅邪身邊,努力地做到最好。因為李道明知道隻有這位太子才能達成他在常人看來十分瘋狂的心願。

“道明,覺得河北怎麽樣。”琅邪停下腳步等這三個人跟上,燕清舞有點很好,就是跟溫碧月一樣能夠迅速地融入琅邪那陰暗的地下世界而不覺得有絲毫拘束。

“亂地了點,窮了點。弱了點。還有就是,散了點。”李道明思索片刻道,河北黑幫不能說不猛。隻是悍勇不等於強勢,麵對南方幫派的狡猾奸詐,尤其是張展風的虎頭幫,顯得格外悲壯,他們在很多伏擊和偷襲中表現出來地悍不畏死讓李道明都覺得惋惜,如果不是各個北方幫派互相猜忌割據,素幫和冰鑒會沒有這麽順利掌握北方的。

“北方不散今天你們還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琅邪笑了,很開心的那種笑意,南下地進程被港澳黑道激烈反彈嚴重阻礙。無限插柳的北上卻一帆風順,想不笑都難。但很快他就收斂笑容,因為他知道,北方這麽散最根本的原因隻有一個,青幫的製衡能力太強。

“道明,知道為什麽建在關中和河北這兩地的政權都曾完成過統一天下地大業?為什麽曆史上的全國性政權也大多定都於此二地?”琅邪知道這李道明是地地道道的名牌大學曆史係高材生,一時興起,問了這個讓寧禁城和張展風頭大地問題。

李道明自然知道為什麽,可似乎真要說得麵麵俱到恐怕最少也得講個把鍾頭,哪怕提綱掣領也不是幾分鍾能夠講清楚的,他一時間隻能尷尬不語。

“地利人和。”燕清舞替李道明解圍。

琅邪點了點頭,很精辟的答案,若有所思道:“建立於東南的政權,除了朱元璋外大多能統一江南半壁江山,與北方形成對峙之局,而少有統一天下的。”

“如今不一樣了,琅邪,青幫坐了那個位置太久太久了。”燕清舞安慰道。

琅邪隻是仰望著天,寧禁城就這麽凝視著這個原本比他還要年輕的男人,心中沒有一絲不甘,隻有熱血沸騰,沒有哪個尚未麻木的男人尤其是血性男人不渴望挑戰那些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權威和上位者們。

要出位,必然要拉下一批上位者,這是千年不變的真理。

寧禁城那一刻突然覺得,偌大地狼邪會,其實真正對抗古老青幫的,隻有眼前這個男人一人而已!

“展風,以前想過自己能站在北方的土地上橫著走嗎?”琅邪終於開口。

張展風搖搖頭,眼眶竟然又濕潤起來,他說不出話來,因為這是琅邪第一次叫他“展風”,這意味著什麽,聰明人都知道。興許身旁的寧禁城無法理解張展風的心情,但熟悉張展風發家史的李道明可以體會,像張展風這種人按理說除了匍匐在琅邪的腳下苟延殘喘再沒有其它命運,但這位太子卻不經意間就對生活對張展風開了個玩笑,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接受了這條狗的忠誠。

李道明歎了口氣,以後需要改變跟張展風相處的態度了。

“其實,你在狼邪會中才能並不突出,殺人比你狠的一大片,智商比你高的更是一大堆。你知道為什麽我看你順眼嗎?”琅邪繼續前行,這片土地,很快就要被決定最終屬於誰。

“因為太子讓滾,我絕不爬著走。太子讓我淹死。我絕對不會去跳樓,而是乖乖跳黃浦江。”張展風咧開嘴,那千年不變地陰沉臉色舒展開來,他知道自己很賤很渣滓,可他有一點很讓人無可挑剔,那就是對琅邪的忠誠。

“雖然我可以接受搖擺不定卻才華出眾的手下,因為駕馭這樣的人很有成就感,但這樣地人多了,我也會頭痛,很頭痛。”琅邪揉著太陽穴道。似乎有點疲倦。

燕清舞細細咀嚼琅邪這番話,想要尋找出些蛛絲馬跡。

李道明很納悶,經過琅邪一手策劃林傲滄扮演反叛角色印出來的狼邪會內部叛徒和牆頭草應該都被清洗幹淨。為什麽這個太子還要這麽說?誰不知道四大天王、八大戰將這群狼邪會的高層對太子的忠誠有點誇張到畸形的病態了,怎麽還會讓太子如此難堪?

“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

琅邪笑道,拍拍燕清舞的頭,眼神無比冷峻,猶如荒野中的孤狼。“雖然我知道他們肯定會讓我失望。”

看到琅邪這樣燕清舞的心很痛,卻神色堅毅。

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背後。

永遠。

在地球上。沒有哪個基督徒不希望走入梵蒂岡,而在中國,沒有哪個官員不希望進入北京,進入那政治的核心,中央委員,政治局委員,最後晉升政治局常委,死後進入八寶山。

在北京,所有人在燕天楠死後都不敢說燕家就此式微。尤其是在一直不肯入黨地燕清舞正式入黨後,所有人都被燕清舞這個久負盛名的首都才女在這個敏感時期做出的敏感舉動震懾,而當北京城上得了台麵地人最終得知燕清舞的入黨介紹人時,知道燕家以後,絕對不是衰敗,而是強勢上升!

燕清舞能玩得好政治嗎?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那這個女人最後能升到什麽樣的高度呢?

省部級?顯然不夠份量的。國副?又或者是共和國第一位女性總理?顯然不是天方夜譚。

所有人都在玩味猜測,都在拭目以待。

“緊張?”跟琅邪回到北京後地燕清舞沒有想到第二天這個男人就敢站在燕家別墅門口按響門鈴。她扯了下琅邪的袖子嬌笑問道,今天燕家別墅雖然沒有刻意招呼人過來,人卻不算少,準確說是很多很多,挺寬敞的一個別墅塞滿了肩膀上扛金星地將軍以及各個部門的高級幹部,因為今天剛好是她哥哥燕東琉的生日,所以除了幾個在外地有公務的親戚,北京附近的燕家人都趕了過來。

“晚上偷摸進你的閨房我都臉不紅心不跳的,這種小陣勢緊張啥。”琅邪摸了一把燕清舞的嬌臀笑道,惹來燕清舞的惶恐,平時也就算了,要知道裏麵屋子裏可都是在北京城極有份量地人物,被看見這一幕大事是沒有,隻不過恐怕她就沒臉再跟這群長輩打招呼了。

琅邪看到了很多熟人。

很多經常在中央電視台上露麵的上位者。

比如趙清思的爺爺北京軍區司令員,以及跟自己外公齊名的中國三虎將之一的軍委副主席,再還有幾個都是國務院的前幾把手,一般來說都是老人聚在一起,而他們都沒忘將自己孫子一輩的帶來,所以趙清思正跟燕東琉那幫年輕人呆在客廳的角落聊天。

對這些,琅邪並不感興趣,他現在隻想找到燕極関,這位在北京這座政治核心城市經曆了幾十年沉浮榮辱的老人。

燕東琉和燕清舞的母親蔡詠顏神情複雜地望著琅邪,這個青年雖然相貌更像他母親楊水靈,但那種氣質跟當年的那個男人是何其相似?!為什麽母女都要跟姓琅的男人牽扯不清呢,蔡詠顏歎了口氣,陪著身邊這群高官夫人不露異色地談笑風生,內心卻是百味交集。

燕清舞把琅邪領到一個有點傴僂的瘦小老人跟前,有點撒嬌道:“爺爺,這就是你要見的琅邪。”

那老人雖然身材矮小,眼神也因為年齡的緣故不再如小說中上位者那般綻放犀利的光彩,但他就是有股說不出來的威勢,能夠站在北京的權力巔峰這麽多年,老人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剁一剁腳,未必能振動整個中國三百萬大軍,一個北京軍區震上幾震那是絕對沒有人懷疑的。

身為解放軍總政治部二把手的燕極関眯起眼睛,盯著琅邪不說話,隻是笑,這種笑不是趙寶鯤爺爺那個老彌勒的圓滑狡詐,而是一個老人看年輕人的欣賞。

但純粹的欣賞和接受琅邪作為孫女婿,那是有天壤之別的。

經燕清舞這麽一介紹,不僅那些軍方和政府的爺爺輩大佬停下談話來觀察琅邪,整個客廳和二樓的賓客都開始靜下來。

他們都想知道楊水靈這樣一個強勢的政界女人會有怎麽樣的一個兒子,是不是同樣剛正?

他們都想知道蟄伏成都幾十年的虎將楊望真有怎麽樣一個外孫,是不是同樣鐵血?

他們也都想知道當年被排擠出北京和中國商界的琅正淩那頭狐狸有怎麽樣的一個孫子,是不是同樣不擇手段?

他們更想知道當年那個鬧出紫禁城風波的應該拉出去槍斃一萬次卻依然逍遙自在混日子的男人有怎麽樣的一個繼承人,是不是同樣手段驚世駭俗,才華令人驚豔?

琅邪隻是帶著張沉重的麵具微笑著,眼神安靜,神情自然,無懈可擊,不驕不躁,鋒芒內斂。

他拉著燕清舞的手,沒有忘記揩油地揉捏那雙纖弱無骨的柔荑,沒有忘記給自己女人一個放心的眼神。

這裏的大人物很多,但琅邪在乎的,似乎隻有自己的女人。

燕極関沒有失望,僅此而已。畢竟不是每個年輕人能夠在這麽多複雜視線下都能巋然不動如泰山的。

“根好,怪不得有人說生孫當如楊家的琅邪。”燕極関點點頭,語氣平淡。他見過太多的素年俊彥,有才華,有氣質,有清高的,有城府的,所以他沉得住氣。一個見過太多人太多事的老人,是很難激動的。

琅邪摸了下鼻子,摟住燕清舞,笑容燦爛,眼神卻極為堅定冷冽,“你們燕家肯也好,不肯也罷,清舞都是我的女人了。”

最溫柔的語氣,卻是最執著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