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無緣庵”裏許的雜樹林中,浪子三郎整個人埋在濃枝密葉中全心全意參研“般若三式”,他不但參研這三式,還要研創破解之道。

他藏身之處十分隱密,即使有人從旁邊經過也無法發覺。

天才與常才之間的差距相當大,有時簡直不能以道裏計。浪子三郎的武道天才,他現在不是習練一門武功需要投入很長的時間,他現在要用的是心力,以本身的優越基礎把新的加入融會貫通,當然,這在一般人是無法辦到的。

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不休息,絕對地完全投入。

現在是第三天的午刻。

“哇嗚!”一個震天第嘯,浪子三郎從茂密的樹葉中衝雲而起,淩空一個盤旋,點塵不驚地飄落地麵。

他心頭充滿了狂喜,因為他已經成功了。

兩天兩夜,換了常人兩三年二十年也未必成功,有些深身的武功,-般武林人連練的資格都沒有,秉賦問題。

“何事如此忘形?”蒼勁震耳的聲音。

浪子三郎陡吃一驚,立即轉身。

五步之外,兀立著,-個白眉長垂的老人。

“師父!”浪子三郎歡叫-聲,連撲帶跪。“您老人家怎會在這裏?”

“被你那聲鬼叫招來的。”

“師父……就在附近?”

“唔!起來吧。”

浪子三郎再拜而起。

“無緣庵就在”

“為師的去過了!”

“已經見到‘無緣師太’?”

“見過了!”老人的神色黯然下去。

“徒兒可以請問結果麽?”

老人定定地望著浪子三郎,許久一

“有緣實無緣,無緣卻有緣,你懂麽?”

“徒兒愚昧,請師父明示?”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有緣始能會合,然而造化弄人,合而又分,便成了無緣。若說無緣,偏偏又重逢有生之日,雖隻一麵,仍然是有緣。”長長吐-口氣又道:“天意謂之命,人意謂之孽,不能全委之造化!”

“徒兒懂了!”

“你真懂?”

“這……徒兒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好!為師的一生行事秉持天心人性四字,但求無愧,不求人知,所以被目為‘怪’,你我師徒一場,不能使你心有芥蒂,聽為師的說個故事……”

“徒兒恭聽!”浪子三郎垂手肅容。

老人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故事一-

“很多很多年以前,中原武林出現了-個非常自負的年輕武士,行事不同流俗,由於武功高而目空-切,是以幾乎沒有朋友。在他盛名如日中天之時,又出現了一個女之鳳,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停住似緬懷。

浪子三郎點頭,他知道故事中的人物是誰。

好一陣,老人才又繼續-一-

“那女人的武功和她的人一樣超凡絕俗,風靡了整個中原道,無數年輕人趨之若鶩,然而她一樣是目高於頂,對一般同道年輕武士不屑一顧。有一天,她碰到了那個自負的年輕武士,雙方一見鍾情,但心裏有意表麵上絲毫不露,因為雙方個性都倔,誰也不願將就對方……”

老人又停頓了片刻

“雙方若即若離過了數年,在-次偶然的機會中,雙方不期然地共同對付一個勢大如天的邪惡門戶,於是雙方距離一下子拉近,論及了婚嫁,龍鳳之配,幸福可期,不知羨煞了多少同伴……”

老眼放光,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綺夢裏。

“很不幸!”目光黯淡下去。“女的有次不小心中了仇家的陷阱而傷了容貌,這對以美人自傲的她是無法忍受的打擊,於是,她不告而別,人從江湖道上消失,那男的瘋狂地在找尋好,整整一年,兩人重逢,她的容貌已複,雙方都表慶幸,以為好事可偕,孰料不久之後,男的發現她跟另一個男的時相過從,於是情海揚波……”

浪子三郎很想插嘴,但忍住了。

“雙方在一次劇烈爭吵之後分手,後來,這男的找上那男的,經過解釋才知道是-場誤會,原來那男的是她複容的恩人,女的跟他來往是基於感激之情並未變心,那男的坦白承認深愛女的,但誓言不會橫刀奪愛……”

老人眼浮淚光,久久不語。

“以後呢?”

浪子三郎憋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之後……年華逝去,直到今天!”

短短幾個字道盡了人事滄桑,歲月無情,一步之失,遺憾終生。

浪子三郎算完全明白了“造化仙翁”與“無緣師太”跟師父之間的-幕情海悲劇,真是情天莫補,恨海難填。

老人緩緩轉身……

“師父,您……”

“大願已了,心裏已無滯礙,山中古洞靜等大限,你好自為之!”

說完舉步。

“徒兒事了便回山……”

“不必,為師的心已如槁木死灰,從此不見任何人。”

“師父……”

浪子三郎淚下,衝上前去。

老人已快速飄去。

浪子三郎呆住,淚水如斷線珍珠。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想到小翠,因為小翠也是曾經被毀容的,由小翠聯想到身材舉止酷似小翠的文蘭……

他的內心感到-片空茫。

五天後。

太原趙寡婦家。

時間是過午。

老小子與浪子三郎已喝得醉眼迷離仍不肯下桌,趙寡婦熱了三次菜,見兩人已經不動筷子,進房休息去了。

“我說小子……”老小子勉強撐起眼皮:“你說你碰上一個俏妞從背後看很像小小妞,那正麵呢?”

“完全不是!”

“那不就結了,體形相似的太多,說不定你將來會碰上-百個,這是你太想她的緣故,她真的毫無消息?”

“廢話,要有那麽一丁點我還不碰破頭去追。”

“你很喜歡她?”

“不錯,她的德性跟我同科。”

“不愛小浪女了?”

“不是不愛,隻是……她有點不太看得起我,她公然罵我想娶她是做夢,哼!這本來是她自己的諾言,現在翻臉不認帳,我知道她是看上了浪子十三,老小子,你看我浪子三郎那點不如浪子十三,隻是少了個十字而已。”

“不錯,浪子十三想當我的徒弟我老人家還不要哩。”

“哈!所以我有辦法治小浪女。”

“喲!怎麽治法?”

“有兩個辦法……”

“哪兩個辦法?”

“第一,先看不起她!”浪子三郎眉飛色舞,仿佛相當得意於自己的主意:“這一招是老浪子教我的,一個人要是被人看不起就先看不起他,這是對付自認為了不起的人,尤其是女人的最佳辦法,你認為如何?”

“很妙,不愧是老浪子,換了別人絕對想不出這記妙招!”

老小子豎了豎大拇指,還幹上-杯酒。

浪子三郎更得意了。

“第二,我要大大揚名超過浪子十三,要她來求我。”

“哦!也是妙招,你準備如何揚名?”

“最便捷的路便是打敗‘江湖第一人’江天尺。”

老小子兩眼頓時瞪得老大,狠盯著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也偏起頭回瞪。

“怎麽?這招不妙?”

“小子,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多大道行?”

“不打怎麽會知道?”

“你要是能跟我老人家打成平手就有資格鬥江天尺。”

“不管用!”浪子三郎直搖頭。

“什麽不管用?”

老小子的兩眼瞪的更圓。

“老小子你不想想,雖然我答應做了你的弟子,隻是有那麽一點點師徒的名份,做徒弟的能對記名師父放手開打麽?再說,既然放不開手,還能證明個屁,所以我說不管用;你放心,我鬥江天尺吃不了虧,打得過一舉揚名,你老小子臉上也有光采,要是打不過,嘻嘻,我會溜。這門功夫我可是專才!”

“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件事……”

“老小子,別故意把話岔開,我……”

“聽我說,記得那小小妞曾經向我老人家當麵表示過,她喜歡浪子十三也喜歡你小子,一個大姑娘家同時喜歡兩個男人,說出口來居然臉不紅,這算什麽?”

“嗨!我就是喜歡她這一點。”

“你小子什麽意思?”

“我說的可是真心話,她這麽說表示她坦**,胸無城府,也不矯柔做作,一個女人喜歡兩個三個是應該的,別人不敢說出口她敢,喜歡兩個並不是嫁給兩個,是同時看上各有千秋的兩個,最後當然是兩個中選一個。”

浪子三郎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說的可是振振有詞,大有誰也駁不倒我之概。

“她這麽告訴你?”

老小子吐了口大氣。

“像我這樣聰明的人何必要人告訴,想想就知道。”

“小子……”

老小子有些哭笑不得。

“老小子,你要問的也問完了,反正小翠現在下落不明,說什麽都是空的,現在言歸正傳,你答應過我武功有成,就安排我鬥江天尺,現在我自信……”

“不,我老人家話還沒說完。”

“咦!什麽毛病?”

“別管江天尺,你得先鬥浪子十三!”

“為什麽?”浪子三郎一下沒會過意來。

“嘿嘿,爭風,你必須要先跟他爭,贏他,小小妞才是你的,他不會拱手把小小妞讓給你對不對?”

“哎呀!老小子,你說‘爭風’這兩個字多難聽,應該說是‘爭雄’,自古美人愛英雄,母的總是喜歡公中之雄。”

老小子正喝進一口酒,幾乎要噴了出來,總算硬憋住吞了下去,可是鼻孔裏已見水滴,他破例地咧嘴一笑。

“你自命是公中之雄?”

“當然!”

浪子三郎挺了挺胸,作出英武的樣子。

“你有把握贏浪子十三?”

“不必,我隻消鬥敗江天尺,浪子十三自然會知難而退,小小妞也會聞風而來,至於小浪女……嘿嘿!”

沒說出來,但可想而知。

“你還要鬥江天尺?”

“不錯,這主意絕對不改。”

老小子閉目思索了一陣,然後忽地張開道:“好!我老人家為你安排,你的鬼心眼不必在我老人家跟前賣弄,不過,我老人家不反對你吐氣揚眉,爬上巔峰。”

浪子三郎“嘻嘻!”-笑。

老小子又道:“記住,現在去打坐調息,養足精神,三更時分你到城南的‘龍神祠’來,不可有誤!”

浪子三郎收斂起嘻容,很正經地說:“遵命!”

老小子笑笑道:“難得你說出這兩個字。”

月西斜。

一株蔭覆數畝的老榕樹沐浴在銀光裏,這株古榕樹當地人稱作龍樹,龍神祠便在樹蔭之下,大小等於-個穀倉,較之一般的土地廟高明不了多少。

祠前有口大水井,據說有條龍在此破地升天,傳說歸傳說,反正就是那麽回事。

將近三更,浪子三郎準時來到。

他是興奮又緊張,鬥“江湖第一人”可是件震驚武林的大事。

老小子如何安排他無從想象,總之今晚是他有生以來的第-次豪舉,他沒有十足的信心,隻有全力以赴的決心,到底是為了成名或是爭勝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一陣風過,他下意識地感覺到一陣寒意。

步人濃蔭,篩下的月光灑了-地斑剝。

祠沒有安大門,是兩扇透空的木欄柵,洞開著,裏麵是個小天井,-個大石香爐對著神龕,隻消十幾個人便可把整個空間塞滿,黑樾樾沒燈沒火,顯得無比陰森,當然,這種小神祠入夜以後是沒有信徒光顧的。

浪子三郎到了木柵門外,朝裏張了一眼,靜立著。

將近盞茶時間仍沒有絲毫動靜,隻有蚊子的嗡嗡聲。

浪子三郎心裏起了狐疑,三更已到卻不見人影,最低限度老小子也該現身知會一聲,他是怎麽安排的?

突地,浪子三郎聽到一個很古怪的聲音傳自祠裏,像家畜的喘息,又仿佛重病者的呻吟,這是什麽聲音?他轉身麵對著欄柵,裏麵太黑,什麽也看不到。

“裏麵什麽人?”他喝問。

“嗯!唔!”是人的哼聲,很明顯。

他直覺地感到情況不妙。

他跨了進去,繞過大石香爐,運足目力望向神龕,神座前的地上躺了個人,哼聲已止,他的心突然收緊,向前逼近些,仔細一看,“呀!”他驚叫出聲,躺著的赫然是老小子,這可是怎麽也想不到的事。

“老小子,你怎麽啦?”

回應的是一聲怪哼。

不用問也知道是老小子遭了意外,他大跨一步,蹲下身。

“老小子,你受傷了?”

“我……我不是……江……的對手。”聲音很孱弱。

“你受了重傷?”浪子三郎的心向下一沉:“別急,讓我看看你。”

說著,伸手探試老小子的經脈穴道。

脈息若有若無,似乎感覺不到,穴道大部分不通,氣如遊絲,這是瀕死的征兆,以老小子的能耐,怎會傷到如此地步?

他的手腳有些發麻,頭腦也嗡嗡作響,一份深重的自責從心底湧起,如果不逼老小子安排鬥江天尺,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個高年的老人如果就此結束晚年,此心何安。

急急摸出一粒師門特製的傷丹塞進老小子口裏,然後坐下,雙掌心分別貼上“脈根”和“氣海”二穴,徐徐輸入本身真元,這種情形之下切忌操之過急,如果輸元過猛,一斷便回天乏術了。

一般內家高手輸功救人,必須趺坐凝神,人氣一身,物我俱忘,是以必須有個護法,而他不必,這就是他的武功超凡逾常之處,江天尺可能還隱身在暗中,隨時可施突襲,所以他一方麵輸元救傷,一方麵還得注意防備。

足足半個時辰,老小子終於有了生機。

汗水使他的外衣都濕透,仿佛被雨淋過,當然,如果不分心警戒,他不會到這種程度,真是難為了他。

又過了盞茶工夫,眼看就將功果圓滿……

“唰!”空氣振**,一樣黑忽忽的東西飛射而至,他連轉念的時間都沒有,急收手揮出,那東西被反震回去。

“嘩啦!”一聲大響,那東西砸在石香爐上,碎落,是一片屋瓦。

浪子三郎飆出,足尖稍沾香爐邊,從天井中筆直射起一旋,落在祠頂,目光掃視之下,隻見-條黑影淡煙般消逝在十幾丈外的野林中,這種快速玄奇的身法,表示出對方的功力已到了相當驚人的境界。

是江天尺麽?

如果是江天尺,以他的身份名頭不可能一襲而遁,那會教人笑掉大牙,是什麽人逮到這機會出手偷襲?

他正要追下去,突然想到老小子,這一岔後果很難想象,如果是有心人來個調虎離山,老小子可就……

心念之中,他疾掠回去。

老小子仍躺在地上。

他惶急地伸手一探,手收不回來,人癱坐下去,腦海頓時一片空白,仿佛墜入了冰窟,全身冷透。

老小子已斷了氣。

不知過多久,他才稍稍回過神誌。

老小子竟然死了!

又過了許久,他翻身改坐為跪,淚水嘩嘩而下。

“老小子,是……我的錯,我是真正殺你的凶手。”他哀哀哭叫:“老小子,我現在該稱你一聲師父,雖然……說好了不計名份,但我們這間已經有了師徒之實,你已經教了我不少。老小子……我發誓要鬥殺江天尺,讓普天下都知道浪子三郎是你的徒弟,我要為你造一座大墓,就在此地,刻上你的大號和我的小名……”

月已沉。

祠裏已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老小子,你一定不會瞑目,可是……我無法回天,你就原諒我吧,逢年過節,我一定來墳頭燒紙插香,帶酒食來陪你共醉。”抽咽了一陣又接下去:“老小子,師父,當初相約稱呼不變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師父,現在……我那師父在有生之年不容我再見,而你又走了……遺憾的是我現在還不知道你的來路,托個夢告訴我好麽?”

赤子之心,由衷之言,的確感人至極。

他用手輕輕扶著老小子的遺體,像對一個至親的人。

悲聲已止,淚卻不停。

他跟老小子表麵是沒大沒小,但經過這些日子,培養出來的感情是真摯的,沒有半點虛假,再加上自責,他的悲傷是回倍的。

就這麽坐著,守著……

遠處傳來村雞的啼唱,時近五更。

浪子三郎忽然起了一個念頭,真正阻撓自己救人的不管是江天尺或是別人,有可能會回頭看結果,這是擒凶的一個機會。

想著,開口道:“老小子,你生而為英,死必有靈,你把凶手引來,我要為你討公道。”

說完,翻身拜了一拜,出祠門,飛身上了樹椏杈,居高可以望遠,任何會動的東西隻要接近便無所循形。

雞聲三唱,東方已現魚肚白。

浪子三郎開始失望。

突地,一條黑影遠遠飛閃而來。

浪子三郎心頭大動,揉揉眼證明不是眼花,登時精神陡振,心裏暗道:“你終於逃不出我的神算送死來了。”

人影很快地便到了老榕樹下,麵對祠門。

浪子三郎如飛絮般飄落,無聲無息地欺到來人身後,冷冰冰地道:“好小子,我等你……”話隻出口半句,忽然覺得不妙,看身影是個女人。

來人突地回身。

“三郎!”

“啊!”

浪子三郎驚啊-聲,呆了,大出意料之外,來的竟然會是趙寡婦。

在他的心目中,趙寡婦並不會武功,但從剛才的身法來看,她不但會武功,而且還是一流的高手,看來自己的江湖經驗太淺薄,竟沒看出來,對了,老小子叫碧桃,落腳在她家,彼此定有淵源,她會武功便不足為奇。

“三郎,結果如何?”

“老小子,他……”喉頭哽住,說不下去。

“他怎麽啦?”

“死啦!”浪子三郎眼睛又濕。

“什麽?他老人家已遭到……不幸?”

趙寡婦驚震,但明顯地沒有悲傷之情,像是聽到一個不相幹的人的死訊,聲調如此,臉上的表情並不強烈。

浪子三郎的反應是相當敏銳的,立即感覺到異樣。

“我不知道大娘有這麽好的身手。”

“我曾經向人說過,刀馬旦出身,會那麽幾下把式。”

“能有這麽幾下把式的並不多!”

“你說笑了。”

“老小子跟大娘到底是什麽關係?”

浪子三郎目泛精光,直照在趙寡婦臉上,想測定她將要回答的有幾分可信。

趙寡婦沉吟了-下。

“三郎,坦白告訴你,他是我大師伯。”

“啊,難怪。”

“我大師伯他人呢?”

“在神座邊!”

“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奔了進去。

老小子仍是那麽直挺挺地躺著。

浪子三郎不吭聲,他要再觀察趙寡婦的反應。

趙寡婦蹲下身去用手探了探直起身來。

“三郎,我看你非常傷心?”

“當然,人非草木。”

“放心,老小子死不了。”

“什麽?”浪子三郎是真正地震驚了:“人都已斷了氣還說死不了,大娘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是預先的-著不死棋,以防萬一。”

“不死棋?”

“對!”趙寡婦點點頭:“他跟江天尺並沒正式交過手,不清楚對方的深淺,為了怕你吃虧,所以有必要先試試手,而江天尺是出手無情的,不得不預先作最壞的打算,臨行前他交付我一粒‘迷魂丹’,要我在天亮前趕來此地,如果情況正如所料,這步棋便沒白下,當然,這粒‘迷魂丹’也可能是為你準備的。”

浪子三郎明白過來,心裏大為感動,著實佩服老小子的老謀深算,人既然死不了,心裏的悲痛便-掃而空。

“那現在就給他服下?”

“唔!”

趙寡婦從懷裏摸出“迷魂丹”,納入老小子的口中。

天色已經放亮老榕樹上雀鳥吱喳不停。

“嗯!”一聲長喘,老小子四肢伸張、睜眼、起坐。

“喲嗬!”浪子三郎歡叫了一聲。

“這滋味不好受!”老小子開了腔。

“老小子,佩服之至!”

“怎麽?”

“想不到你還有這麽驚人的招數。”

“什麽招數?”

“裝死呀!”

老小子吹胡瞪眼。

“好小子,我老人家為了你拚老命,你居然還說風涼活。”

“是事實嘛!”“大師伯,你鬥不過江天尺?”趙寡婦插口問。

“差-點點……”

“三郎!”趙寡婦偏過臉:“如果換作你……”

“嘿!我不興裝死,我會溜之大吉。”

“哼!”老小子站起身來:“小子,你以為你的武功天下無敵?告訴你,在江天尺手下你休想溜得脫,不死便算命大,再說,你打江天尺的目的是想一舉揚名武林天下,這-溜你還有什麽搞頭?”

“我不在乎,一次不成功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總有一天撂倒他,反正我年紀還輕,有的是機會,嘿嘿嘿!”

“小子,別盡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隻有一條命,隻能死一次,現在聽我老人家說正經的,我在跟江天尺動過手之後,從他的招式我忽然悟出了-套治他的辦法,回頭我仔細琢磨之後傳給你,保證你能打敗他。”

浪子三郎聳聳肩。

“老小子,你自己為什麽不打敗他找回麵子?”

“哈!由你小小子打敗他我老人家的麵子更大。”

“可是你敗過。”浪子三郎可是一點也不放鬆。

“沒人看到,也沒人知道。”

“我老人家的寄名弟子打敗了他,他還有臉張揚?就算他厚臉皮說出來,會有人相信麽?哈哈哈哈,我們走!”

“嗨!本來打算風風光光給你老小子辦後事,現在吹了!”

“小子,你有這份心意遲早會如願的,不必急在此時!”

這是句玩笑話,但卻有嚴肅的道理,人不能永遠不死,尤其是夕陽無限的老人,雖說是自然的法則,但說出口仍有一份對命數無奈的悲哀。

又回到趙寡婦家。

浪子三郎暫時拋開了尋找小翠的念頭,專心勤練老小子悟出來的-套掌功。

無巧不成書,他突然發覺老小子這-套掌功與自己在無緣庵無意中偷學到的“般若三式”有許多不謀而合之處,如果能接合在一起,其威力將駭人聽聞,而且施展出來,既非“般若三式”,也不是老小子這一套,變成了浪子三郎的獨門武功,這發現使他欣喜若狂,他暗地裏不斷地揣摩、思考,日以繼夜,廢寢忘食地苦練,簡直就像是著魔,完全忘了自我的存在。

老小子當然高興,因見浪子三郎在發瘋地苦練他所傳的武功。

浪子三郎很小心,不露他揉合兩種奇功的破綻。

打江天尺的決心更堅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師門爭光。

碧柳清溪。

小翠徜徉在柳蔭之下,活生生-幅美女踏青圖。

一向開朗任性的她現在有了煩惱,“造化仙翁”改變了她的臉孔,比人前美,但已不是原來的她,家人將來肯接受這事實麽?以卑鄙的手段毀了她容貌的是誰?不討回公道絕不甘心。

浪子十三現在情況如何,該繼續跟他玩這遊戲麽?本來成雙成對,變成了形單影隻,這種日子不好過,小翠變成了文蘭,開始時很新鮮很好玩,現在興味索然,一點也不好玩……

“文蘭姑娘!”一聲呼喚傳來。

小翠在沉思中倒是吃了-驚,抬眼望去,一個鄉下婦人正朝自己走近,她是誰?怎會知道自己的新名字?

村婦已走到身前停住。

從來沒見過,完全陌生。

“你是誰?”小翠冷冷地問。

“聽我的聲音.想想看,瞧瞧看?”

村婦本來粗沙沙的聲音突然變的嬌脆悅耳。

聲音的確似曾相識,再看輪廓眼神,再加上文蘭姑娘這一聲稱呼,小翠恍悟過來,脫口道:“你是玄玉?”

“不錯!”

“為何裝成這等形象?”

“為了保命!”

“保命……什麽意思?”

“因為我知道某些人的某些秘密,隨時都有被殺滅口的危險。”

“我不跟‘陰陽童子’一道麽?

“哼!”

玄玉咬牙切齒,眸子裏閃射出恨芒。

“怎麽?”

“我要殺他!”

小翠有些迷惑不解,這妖媚的女人跟“陰陽童子”是同一流的貨色,鮮廉寡恥,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是不是想玩什麽花樣?

石大公子的暴斃,“誅心人”指出是“偷天指”,事實上仍是一個謎。自己在靈感寺被毀容,判斷凶手是那蒙麵客,而蒙麵客與這一雙男女是勾連的……

“你為什麽要殺他?”

“他狼心狗肺,生死關頭竟然棄我而去,把我當他脫身的犧牲品,我現在明白我隻是他的玩物,玩膩了隨時可以丟棄,在晨莊裏姑娘和十三公子沒要我的命,我非常感激,但對那狼惱的人我一定要報複,賠上一條命,我也要出這口氣!”

玄玉越說越激動。

她說的會是真話麽?

小翠的內心戒備著。

“你準備如何報複?”

“我知道他的行蹤,姑娘和十三公子不會放過他,對不對?”

“不錯,我們是在找他。”

小翠是臨時起的意,她的目的是要從“陰陽童子”身上追出毀自己容的凶手,同時也要助浪子十三解開石家慶暴斃之謎。

“我可以提供給你線索。”

“好,他現在人在哪裏?”

“我帶你去!”

在對方的意圖未證實之前,小翠當然不會睜著眼睛往陷阱裏跳,心裏這麽想,但表麵上絲毫不露痕跡。

“很好,在沒去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陰陽童子替什麽人賣命?”

“一個蒙麵人。”玄玉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接著又補充道:“石大公子便是蒙麵人交他看管的。”

“蒙麵人什麽路數?”

“不知道,我問過,但他不回答。”

小翠肚裏尋思,蒙麵人早已露了行藏,這因答根本不著邊際,答了等於沒答,蒙麵人還是蒙麵人,這女人很詭詐,得小心應付。

“他們見麵時如何稱呼?”

“我無法接近,他們不許我知道談話的內容。”

又是一句打高空的回答。

“這麽說……你對蒙麵人是一無所知?”

“可以這麽說,不過……”

“不過什麽?”小翠緊盯著問。

“曾經有一次他在無意中露過-點口風,事成之後,他將名利雙收,在武林中成為一人之下,至於什麽事我就無從知道了!”

說著,像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對了,那天在你們進入晨莊之前,那蒙麵人曾經先進入地窖……”

“你怎麽知道?”

“負責看守的莊稼漢說的。”

“哦!”小翠想了想:“石大公子是被一個蒙麵人帶走的,那漢子說的……”

“不,在蒙麵老者救人之前,先後兩個蒙麵人的。”

小翠點點頭,回想當日情況,這一說非常切合事實,蒙麵人先進地窖,以“偷天指”點了石大公子的穴道,以防被救之後留活口,而“誅心人”並不知道石大公子中的是“偷天指”,所以才發生突然暴斃之事,保要設法查出會使“偷天指”之人,蒙麵人的身份來路便可明白了。

“我們現在就走麽?”

“現在就走,不過……我倆必須保持距離,不能走在一道,否則很容易被對方認出來。”

“會麽?我已經化了裝……”

“噢!我倒是忘了,走吧!”

黃昏。

農莊後山的另-麵,-幢破爛的農舍孤寂地癱瘓在-片廢耕的田地裏。

小翠與玄玉遠遠伏匿在樹叢中。

“就是那破房子麽?”小翠問。

“不錯,就是這裏。”

“能住人?”

“不是住人,是藏人,我來過-次,房子雖然破爛,但地下密室布置的不錯,是緊急避難之處,本是無主空屋,特別加以利用,密室是後來加建的,原來沒有。”

小翠深深考慮了一番。

“你確定‘陰陽童子’藏匿在這裏?”

“確定,我已經化了好幾天工夫守侯,發現有人送飲食來,蒙麵人也出現過一次,隻是……我個人沒能力對付,一直在等機會,正巧碰上你……”

小翠急想:“這是真話還是陷阱?如果是真話,對付‘陰陽童子’-個不成問題,否則的話難說了。”

小翠與玄玉藏身的樹叢距那棟破房子約莫十來丈,是在斜坡上,俯瞰下去視線絲毫不受阻,景物極是分明。

玄玉突地用手-指道:“看,有人來了。”-

條人影飛快掠至,停住屋前的草地上。

小翠目光掃去,登時血脈賁張,殺機大熾,來的赫然是個蒙麵人,也就是她一心要找的毀容仇人,嬌軀-起,正要衝下去,卻被玄玉-把拉住。

“文蘭姑娘,別急!”

“什麽意思?”

“我們現在的位置-現身便會被對方發現……”

“我本來就是要找這蒙麵人的。”

“可是你酌量看,此地距那破房子有十幾丈,如果對方有意回避,連同‘陰陽童子’盡可以從容而遁,我們不但會撲空,也暴露了身份,最好暫時忍耐,等那蒙麵人進了屋子,我們再接近屋子相機行事,豈不更有利?”

小翠一想有理,點點頭安定下來。

“還有,這蒙麵人功力在‘陰陽童子’之上,能耐多高我不清楚,你自量能製服得了對方麽?不然會偷雞不著蝕把米,我的意思是首先對付‘陰陽童子’,摸清蒙麵人的底,再設法對付才是最穩當之策。”

“可是現在兩人一道……”

小翠有些動搖,事實上要同時對付兩個強勁敵人,她的確沒有把握。

“蒙麵人不會待太久,他-定會離開。”

“要是‘陰陽童子’跟他一道離開呢?”

“看看再說吧!”

蒙麵人觀望了一陣這後挪步準備進屋,但隻跨出兩步便立即止步回身,赫然又是一個蒙麵人出現在他身前。

“又是-個蒙麵人?”

“不錯,他外號‘誅心人’,我是從他的身型認出來的。”

“他是哪方麵的?”

“應該說是第三者。”

“是不是從農莊地窖救走石大公子……”

“對,就是他。”

“這麽說,他是站在跟他們相對立場,他之出現必有原因。這可好,我們增加了很大的勝算,現在我們可以待機而動了。”

從玄玉的談話,小翠對她的戒心減低了許多。

兩個蒙麵人似是在對話,但距離太遠聽不到,隻能看到動作和姿勢。

對方似鬧僵,動上了手,招式猛很詭厲,戰況相當激烈,但時間並不太長,七個照麵之後,蒙麵人隻剩下招架之功,失去了還手之力。

小翠略顯激動地道;“我們下去!”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彈起。

玄玉也跟著彈身。

現場傳出一聲驚叫,蒙麵人的麵巾被“誅心人”扯落,蒙麵人扭頭飛遁,“誅心人”呆了一呆之後疾追下去。

小翠與玄玉到了屋前,兩個蒙麵人已消逝無蹤。

“我們追……”小翠正待跟蹤追去。

“且慢!”玄玉急阻。

“這是逮那蒙麵人的絕佳機會,為什麽阻止?”

“文蘭姑娘,蒙麵人已經被‘昧心人’揭穿了真麵目,我們不必急著追而放過了‘陰陽童子’,找‘誅心人’容易,要再找‘陰陽童子’恐怕很難,逮住他從他口裏可以挖出更多的底,合你我之力,對付他絕無問題。”

“好吧!”小翠同意了:“你帶路!”

“跟我來!”

小翠跟在玄玉身後進入破屋。

屋子裏沒家俱,隻有些粗重的破爛,黴濕之氣觸鼻難聞,四壁大牆斑剝,結滿了蜘蛛網,隻有角落裏一個破木櫃了意外地顯得幹淨。

小翠可是八竅玲瓏心,一看之下便瞧出了端倪,用手指了指。

“機關在這裏?”

“沒錯,你很精明。”

“你會開啟麽?”

“會,不過……冒然闖進去相當危險,他是毒道高手,扇骨毒針可是要命的,我們設法把他引出來.明裏對付就容易對付多了。”

“如何引法?”

“燒!”玄玉隻說了-個字。

“好辦法,就燒吧,哪來火種?”

“我有火摺子。”

玄玉對曾經跟她浪在一道的“陰陽童子”現在是恨如切骨,所以做起來特別起勁,她迅速地抓集了些木片草屑堆放在木櫃邊,然後用摺子引燃,啟動櫃鈕,使木櫃移開露出暗門,再火堆推落。

“我們到外麵去等毒蛇出穴!”

“好!”

兩人退出門外,分別站到兩側,這樣可以兼顧左右前後。

此際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

“文蘭姑娘,見到人時出手要狠,不能給他機會!”

“這不用說!”

不久,門窗冒出黑煙,然後衝起火光,屋子已被引燃,破房子燒得很快,隻一忽兒工夫,屋子變成了火山,小翠和玄玉禁不住熱浪,步步緩移,但眼睛睜得很大,奇怪,不見“陰陽童子”衝出來。

屋頂被燒坍,轟然一聲,火星衝空如流星雨內灑。

還是不見影。

小翠忍不住繞到玄玉那邊。

“怎麽回事,毒蛇竟然燒不出洞?”

“這倒是古怪。”玄玉皺著眉頭。

“是不是火斷了出口,人已經悶在裏麵?”

“不太可能,他不是普通角色。”

“那怎燒不出來?”

“啊!糟,我們失算了!”

“什麽失算?”

“誅心人和蒙麵人在屋外動手,他定然有了警覺,悄悄地溜走了,要是我不阻擋你,早一步現身過來,或許就不會被他兔脫,這是我的失算,是我的錯!”

這判斷極有道理,是徹底的失敗,功虧一簣。

小翠氣的直咬牙。

“他逃得了初一就逃不過十五,遲早會逮到他。”

“如果他就此遠走高飛……”玄玉隻說了半句,但卻充份顯示了她的自私,這完全是為自己的目的著想,自己殺人不夠力,要借別人的刀,她希望用話套牢小翠,非置“陰陽童子”於死地不可,因為她知道“無劍山莊”的力量。當初石中龍開創天下第-家的霸業,席卷江湖幫派,獨對“無劍山莊”禮讓三分,於此可見一斑。

“天下雖大,恐怕沒他容身之地!”小翠發了豪語。

“那現在……”

“我要去追‘誅心人’!”小翠飛閃而去。

玄玉愣在當場。

月光如練,曠野裏更見皎潔。

小翠盲目地奔行在曠野裏。

她一心一意要找“誅心人”查究蒙麵人的身份,但時間過了這麽久,就算“誅心人”追上了蒙麵人,問題也早已解決。如果沒追到,任何一方也不會停留在曠野裏,可是天生的執拗,她就是不死心,不達目的不休。

奔行複奔行。

月亮已升得老高。

小翠又來到綠林小溪邊,她停了下來,這裏是她揭曉整容之後麵目的地方,奇妙地變成了另一個人,整容,應該是恢複原來的容貌,顯然這是故意的,可惜很難找到他當麵問個清楚,老小子知道原因麽?……

一聲蒼涼的歎息打斷了她的沉思。

這可是怪事,這種是份會有到這裏來歎息?

她轉身探視,遠遠地,一條人影佇立。

她好奇地步了過去,距離逐漸拉近,看清了,不由雀躍三丈,這歎息赫然是她正在追尋的“誅心人”,她-下衝了過去,脫口道:“實在是太巧了。”

“誅心人”側過身,兩眼像兩粒寒星。

“什麽太巧了。”

“我正在找閣下!”一頓又道:“記得我麽?”

“當然,老夫還不至於如此昏匱,找老夫何事?”

小翠鎮定了-下心神。

“請教一個人的來路。”

“噢!什麽人?”

“被閣下抓落麵巾的人!”

“誅心人”顯然地顫抖了一下,目光變成了芒刺。

“你怎麽知道老夫抓落人的蒙麵巾?”

“因為我正在那間房子附近。”

“你怎麽會在那裏?”

“我找到線索,‘陰陽童子’那敗類藏匿在那裏,陰陽童子’是那蒙麵人的黨羽,而蒙麵人極可是陰手殺害石大公子的凶手,我非逮到他不可,正巧碰上……”

“誅心人”後退了一個大步。

“你說那蒙麵的人是……殺害石大公子的凶手?”

聲音是顫抖的,而且非常怪。

“不錯,我打聽到他在閣下之前進入過囚禁石大公子的地窖,而後在半路上便發生了石大公子暴斃的怪事。”

她隻說了石家慶這一段,隱起了自己被毀容這一節,因為隻要-提,話便長了,而且會暴露自己本來的身份。

“不可能!”

三個字吼出來的。

小翠赫了一跳。

“閣下說不可能?”

“不……可能!”

這一聲卻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為什麽不可能?”

“誅心人”轉目仰首望天,默然不語。

“為什麽不可能?”

小翠再問,心裏大感困惑。

“姑娘!”誅心人仍望著天:“老夫說不可能便是不可能,自然有其道理,沒有必要告訴你為什麽不可能。”

小翠可是為了難,她無法強迫對方說出不願說的話,可是這-點對自己卻又是非常地重要,放過了可能就再沒有機會。

“誅心人”的表現非常古怪,看來他有難言之隱。

石大公子是他救出來的,他之出現破屋當然也是為了追凶,他能檢驗出石大公子是死於“偷天指”,就該知道下手之人是誰,而現在他又隱瞞凶手身份,原因何在?”

“誅心人”緩緩放平臉。

“姑娘追凶僅隻為了石大公子的公案?”

“不錯!”

小翠沒仔細想便回答。

“那好,這樁公案由老夫了斷!”

小翠-聽,才省悟自己答錯了話,急忙改口。

“不,我非知道他是誰不可!”

“這似乎並不重要?”

“不,非常重要,我另外還有帳要算!”

“姑娘剛剛回答僅隻是為了石大公子的事?”

“不,那隻是其一,為了某種原因,有的事是不足為第三者道的。”

小翠硬著頭皮企圖挽轉自己的大意失言。

“那老夫告訴你,並未認出他的來路。”

“閣下存心包庇?”

“怎能說是包庇?”

“閣下放了他,而且又不肯透露他的身份。”

“老夫沒認出他,也沒追到他。”

“那閣下又憑什麽說負責了斷石大公子的公案?”

小翠一點也不放鬆。

“老夫如此說的原因是老夫見過他的真麵目,沒設法再找到他,而姑娘對他一無所知,見麵也不會認識。”

是強辯但也有部分道理。

小翠真的是各尚的腦袋沒法了。

“老夫該走了!”回轉身……

“慢著!”小翠彈身截在頭裏。

“姑娘還有話說?”

“還有-句話,當今江湖,誰會‘偷天指’?”

“不知道!”

“閣下是包庇到底?”

“姑娘,老夫曾經說過,這是一門失傳已久的武功,百年來首度重現江湖,是誰幸運獲得根本無從想象。”

說完,不待小翠的反應,疾掠而去,身法之奇之快,簡直是驚世駭俗,無法以言語形容,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月光裏,說是形同鬼魅並不為過。

小翠沮喪木立。

她忽然想到一個理由,“誅心人”之所以守口如瓶,定然是在揭開蒙麵人的麵目之後?他自忖惹不起,故而以各種不成理由的理由掩飾。

轉念又想,這不要緊,除了“誅心人”之外還有“陰陽童子”-條線索可查。

於此,她想到了浪子十三,如果有他在場情況就會不一樣,可惜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自己該抖露真麵目麽?

驀在此刻,兩條人影踏月而至,可以看出是-男-女,兩人傍的很近。

花月良宵是屬於情侶的。

小翠趕緊隱起身形。

兩人-路輕聲交談,漸行漸近。

小翠先注意那女的,人長得很美,美極了,身材也長得十分勻稱,婀娜多姿,名符其實的月下佳人。

小翠心想,自己的容貌絕不輸她,甚或有過之。

女人通常是很注意容貌的,對同性仍然會發生妒意。

兩人停在一株垂柳之下。

小翠再看那男的,這一看.她的心驟然凍結,腦子裏“轟轟!”響起-片,全身開始發麻,眼也直了。

男的,赫然是浪子十三。

才隻離開了幾天,他便另結新歡!

女人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男友變心若是欺瞞。

她想衝出去,先殺女的,然後再跟負人算帳。

然而衝動歸衝動,理智卻不同意她這麽做。

咬牙,這是她現在所能做的。

“這景色實在太美了,可惜……”女的嬌聲說。

“可惜什麽?”浪子十三朗聲問。

“月姊笑人癡,癡人不識情!”

“姑娘很會說話!”浪子十三笑笑。

小翠的牙齒幾乎咬碎,幾乎按捺不住衝出去的衝動,衝胸的心火幾乎要把她燒焦,但她畢竟忍住了,她要明白一切,她對浪子十三的信心支持著她。

這女人的聲音她似曾相識,但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女的,正是青衣蒙麵女東方月華.現在是本來麵目。

“你的小翠有消息麽?”

“沒有!”

“你非常想她?”

“……”

浪子十三默然。

默然等於是否認,小翠火上加火,想不到浪子十三竟然把自己的事也告訴了她.他真的變心了麽?

火,變成了恨,而恨反而幫助她忍所不忍,撕破臉鬧是下下之策,保持風度的報複才是高招,這是她毀容後的轉變,雖然本性難移,-個人不可能完全改變成另-個人,但在某種情況下有限度的轉變是可能的。

“十三公子!”東方月華的眸子閃閃發光:“我有個憋了心裏已久的問題想問問你,你願回答麽?”

小翠又是-陣狂激,“憋在心裏已久”這句活表示雙方交往已非一日,這是她怎麽也不敢相信的事實、但狂激之後帶來的卻又是出奇的冷靜,當然,這不是正常的冷靜,是很可怕的反應。

“什麽問題?”

“你對石家堡是什麽立場?”

這問題小翠有答案,但她已推動了原有的關切。

“在下自己的守場。”浪子十三含糊以對。

“我不懂。”

“姑娘,你可以不需要懂。”

“可是……你已經知道我的立場,所以,我有必要知道你的立場,否則的話,我心裏的結無法解開。”

“姑娘!”浪子十三的聲調變的很不自然:“你用不著在心裏打結,與你的立場絕不會有任何利害關係,在下的立場有一天你會明白,現在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

“好,那我再問一句,你真的誌不在‘玄功解’?”

“不在!”斬釘截鐵的回答。

“十三公子,明月當頭,良宵美景,我們談些愉快的吧?”

“唔!”

兩人聲音低了下去,還間雜著輕笑。

小翠心裏的恨愈來愈濃稠。

“看,那是什麽?”東方月華手指溪流。

“什麽。”浪子十三驚問。

“你看,上遊處水花打結的地方。”

上遊處溪床高了一疊,溪底有幾塊坻石高出溪麵,溪水流過時便形成了漩花,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樣白滲滲的東西橫梗在水花裏。

“那是什麽東西?……一段木頭?”

“不像,我看……像是個人。”

“浮屍”

“我看去看看!”

浪子十三和東方月華雙雙奔了去,

小翠回身也看到了,她藏身地位置近溪邊,看得更真切,的確是像一個溺水的人,因為有雙腳翹出水花很高。

並非洪泛的季節,淺淺的溪流會淹死人麽?

浪子十三和東方月華已到了上遊水花打結的地方。

“真的是人,還……還是女人!”東方月華大聲說。

“好像……是具裸屍!”

“啊!真是的……沒穿衣服!”

“撈上岸來再說,也許……是樁謀殺案。”

“很可能,這小溪跳下去淹不死人,如果是投水自盡,不會不穿衣服……”

東方月華附和。

“姑娘,死者是女的,在下……”

“你是男的,不方便是麽?”

東方月華邊說邊掠身形,落在水花中突出的石頭上,伸手一撈,托起,回到溪岸,朝地上一放,然後清理身上的水漬。

裸屍,還是-具豔屍,死者膚白如玉,曲線玲瓏,各部位的特征顯示是個女人中的女人,死了還令人心跳。

裸屍,極可能是被奸殺的。浪子十三想到但說不出口,他知道東方月華一定心裏有數,行走江湖的人這類事即使沒有看過也聽多了。

東方月華緊皺著眉頭,她是女人,一樣會臉紅心跳。

“玄玉,怎麽會?”浪子十三栗聲說。

“玄玉!”東方月華也震驚:“陰陽童子的女人?”

“對,就是她!”

“屍體沒僵,肚子不脹,是剛死不久拋入溪中的。”東方月華很細心,立即便反應出情況:“是什麽人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

小翠在暗中大為震驚,她跟玄玉才分手不久。“陰陽童子”兔脫,他定然發現玄玉出賣了他,所以下這毒手。

“十三公子,該怎麽處理?”

“花點錢叫人來收埋。”

“要追凶麽?”

“隻有看機會了,這女人孽作得不秒,她原來是跟‘和合道人’,‘和合道人’被謀殺之後投入‘陰陽童子’的懷抱,都是-丘之貉,實在也值不得追凶。”

浪子十三提出了他的看法。

“好吧!”東方月華讚同。

小翠的想法不一樣,玄玉是為了協助她找“陰陽童子”才落得如此慘死,雖說玄玉的動機是出於私怨,但助她也是事實,如果她不急急離開,玄玉可能主不會遭“陰陽童子”的毒手,道義上她不能不管,而且“陰陽童子”是她非找不可的仇人同夥,找不到他揭不開蒙麵人的底,照狀況判斷,他必在附近不遠,於是,她暫時拋開浪子十三和東方月華悄然離開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