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麒漲紅了臉撲過來,把小碧羽從鍾儀肩膀上奪過去,順便狠狠瞪她一眼,飛快跑進屋去了。

笑笑現在哪裏還有心思招呼她們,忙打發她們走了,卻也已被她們笑得抬不起頭來。

回頭見丹麒抱著兒子坐在內堂,黑著臉,眼神卻是躲著她。小碧羽臉埋在他懷裏,怯怯的露出兩個烏溜溜的眼睛偷瞧她。

她走過去,丹麒一下子把臉都轉了過去,嘴裏說:“都怪你,帶了一堆無聊人回家。”

笑笑走近蹲下瞧著小碧羽,小碧羽怯生生的瞧著她,她眯眼笑笑,突然做了個鬼臉。小碧羽眨眨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丹麒怒道:“你要出氣就衝我來,欺負孩子做什麽!”

笑笑也不理他,從領子裏解下一個金澄澄的圓球,吊在碧羽麵前晃來晃去。碧羽眼珠盯著那金球轉來轉去,張大嘴忘了哭,紅撲撲的臉上還掛著兩顆淚珠,端的可愛。

他定定瞧了一陣,突然伸手來抓。笑笑把手一收,他嘴一咧,又要哭,忙把球又吊過來,他又笑。

笑笑“撲哧”一笑,讓他抓著,也就鬆了手。

“這家夥,跟你一樣。”

丹麒訕訕道:“我的兒子當然像我。”心裏有點覺得兒子不爭氣,要他哭就哭,笑就笑,沒點矜持。

“都喜歡閃閃亮亮好看的東西。”其實真的是很好哄啊。

“真要那樣,就不會挑了你。”我才不像兒子那樣淺薄!

笑笑詫異的瞧著他,“丹麒,你可真行啊,嘴巴利了這麽多!”

丹麒瞧著碧羽手裏的小金球,棗子大小的純金圓球,上麵還雕著些奇怪的圖案,精致是精致,但看不出什麽來。他撇了撇嘴:“堂堂太傅,身上掛了這麽個東西……”臉色忽然一變,瞪著她道:“這是誰送給你的!”

“這不是人家送我的,而是我打算送給人家的。”

“是誰!”

笑笑歎道:“那個人又是刁蠻又是任性脾氣火爆最愛吃醋,每回闖了禍都得我去收拾……大的這樣,小的也是……”

丹麒瞪圓眼睛正要說話,笑笑趕緊接道:“可就是讓人惱不得怨不成,時時刻刻都放不下,要是不在眼皮底下瞧著,怕他不知又闖了什麽大禍怎樣收拾,可又不能時時揣在口袋裏隨時帶著,隻能弄了這麽個玩意兒掛在身上,想起來就拿出來摸摸跟它講兩句話……這個東西叫心願球,希望對它念叨得多了,那個人會聽到……誰知那個人非但沒聽到,還瞎疑心……”

丹麒聽了一半,鋒利眼神盡收,嘴角微翹,兀自口硬道:“誰知道你是不是編……”

話未說完,唇已被封住,熱熱的酒氣隨著呼吸一陣陣噴來,熏得他都要醉了,忙閉上眼睛。雙唇感到濕潤的暖意,他微微張開嘴,她的舌尖立刻擠了進來,輕輕舔著他的唇、他的舌、他的齒……他口腔裏所有敏感處,漸漸攻城略地,不留寸土,他的血液都燒了起來,太陽穴突突的跳,靈魂都晃晃的飛了起來,隨著這席卷一切的旋風跳舞。

突然間,兩人驟然分了開來。

丹麒低低喘息,睜開眼來,眸中光彩熠熠。

笑笑隻瞪著他懷裏的小碧羽,“你小子竟敢蹬我!”

碧羽把頭往丹麒懷裏直拱,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子,嘴裏卻嘟囔著:“壞……壞……欺負爹……”

丹麒臉飛紅,忙掩了他的嘴,“不許亂說!”

碧羽搖頭掙紮,又叫:“爹爹……壞……”

丹麒羞惱道:“再敢胡鬧,看我抓隻貓來……”

他自己討厭貓,他兒子也是,向來這出言恐嚇是百試百靈的,不想小碧羽這次卻隻扁扁嘴,扭著小腰,往後麵努力伸長了手,叫道:“三爹爹……抱……抱……”

笑笑回頭一看,叫道:“沉璧,你怎地也來了……”

沉璧這時懷孕已有六個月,身型稍微臃腫,穿著一件淺碧色的長袍,緩緩走了進來。

笑笑衝過來,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引他過來,見他往碧羽伸出手,忙一把擋了,“你還嫌身子不夠重,還想抱他!”

不管小碧羽幽怨的眼神,端了椅子來就按沉璧坐下。一麵端詳一麵道:“你的氣息倒不錯,比林太醫的好多了。”

旁邊丹麒抱著碧羽站起來道:“煙嵐在廚房讓人做粥,我去瞧瞧他。”說著去了。

沉璧見笑笑的眼睛跟著丹麒父子,淡淡道:“丹麒比以前懂事多了,小姐不用擔心。”

一麵又問:“小姐最近見過林太醫?他怎樣了?”

笑笑方覺失言,忙道:“沒什麽,也就是瘦了些。”

“他醫術高明,該當自擅調理才對。怎會如此?”

“他沒事的,你別擔心。倒是你,這長途奔波,你怎地就來了?”

沉璧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一家人,總是應當在一起的。”

“這一路跋涉,山長水遠的,更何況我現在仇家不少,你們怎敢……”

“娬王派人護送我們來的,還有春和。”

“春和?”笑笑猛站了起來,衝到門口往外張了張。

“他回去了,沒有進府。”

笑笑隱隱有點失望,卻鬆了口氣,道:“沒在最好,要是讓我見到了,我不定忍不住揍他一頓……誰出的餿主意!這幾個人就想護了你們三個!”

“我出的。”

笑笑愣了愣,“什麽?”

“我說,主意是我出的。”沉璧靜靜說:“皇上心病已除,寧君黔驢技窮,太女根基漸穩……這都是娬王說的,但即便不是這樣,我們也還是要來……碧羽快兩歲了,不能不會認娘,丹麒一直焦躁不安,我……孩子想見娘……既然是一家人,你不怕,我們自也不會怕。”

笑笑靜了下去。

過一陣,抬臉一笑:“我自然不怕!來了也好,讓我親自照顧才放心。”

走到他麵前,蹲了下去,“孩子有沒有踢你,夜裏會不會抽筋……啊,她聽到我講話了嗎?沉璧,你想是男孩還是女孩?……怎麽你這麽安靜,她那般淘氣……我看一定是男孩……不不,是女孩……”

沉璧一直不語,隻是低頭瞧著把臉貼在他肚子上孩子一般的小姐,伸出手來,輕輕的撫在她臉上,勾出她清瘦的輪廓……小姐最近可瘦多了,看來,這趟還是來對了。

真要這樣子兩下牽掛擔憂,大家都支撐不了多久呢。

忽聽小姐悶聲道:“大家都在……都讓我看得見……抱得到……別無所求了……”

沉璧抽出手,懷著她的背,把她抱在懷裏,就像環住了所有的希望。

龍舟盛事之後,太傅稱病休養家中,一心要避風頭。

天氣愈發暑熱,這日更是悶得如在倒扣鐵鍋裏,蟬鳴覆蓋天地,如轟炸機般轟得人頭腦發脹。

笑笑窩在水閣裏,閣子裏擱了冰盤,湃了西瓜桃子,三個夫君連兒子圍桌而坐。今日的話題是胎教,主角是沉璧肚裏的小祖宗,現剛聽煙嵐奏了一段琴曲,她忙著拾掇小碧羽表演唱歌。

小碧羽性子一點不像他爹,私下裏話很多像個嘮叨老頭子,人前卻羞答答的,死活不肯開口。

笑笑逗了一陣,小碧羽繞著丹麒膝蓋鑽來鑽去,眼珠轉來轉去,玩得興起的樣子,就是不肯張嘴。

“原來跟你爹一樣,是個嘴硬的!你今天不唱歌,不給你葡萄吃!”笑笑耐性用盡,終於威脅出口。

丹麒護崽,撇撇嘴說:“不唱就不唱,爹給你更好吃的。”

“慈父多敗兒!”笑笑急道:“他連唱個歌都不會,以後怎能……”她理想中的男性自然是允文允武,揮灑自如,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大方自如,百般能耐,站出來隨便表演一項都迷倒萬千女性的。

丹麒不以為然道:“我兒子出身矜貴,知書識禮就行了,我以後還會教他武功,犯不著學唱歌跳舞那些來討人家歡心……煙嵐,我可不是說你。”

“唱歌是為了讓自己高興,怎能說是討好別人呢。我號稱女歌神,我兒子連唱一句都不會,真是丟我的臉哪!”笑笑掩麵。

“你竟然會……唱歌?”丹麒眼睛瞪得溜圓。

他認識笑笑最後,彼此身份有別,難得共處的時間都是在宮廷裏,還隻顧得上鬥氣了,後來成親過程驚濤駭浪,又隻顧得上保命,便是最後成親了,笑笑隨即被遠放,身在異鄉,百廢待興,哪裏還有心情唱歌。

說起來,他竟是從未聽過妻主唱歌。

笑笑翻翻白眼。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從認識起就一直騙我!”這話觸及丹麒舊傷,雖說已不在意,到底憤憤。刺了她一句,轉頭問煙嵐:“煙嵐,她不是又騙人吧?是不是唱得難聽得讓人恨不得想上吊?”

小碧羽聽得格格笑,重複道:“上吊,上吊!”

煙嵐笑道:“小姐歌唱得很好,那時在山莊裏一開腔,真是繞梁三日。”

笑笑突然想起沉璧被放在自己**那夜,自己跑到莊外對天長嗥的事情,臉不禁一紅。

丹麒半信半疑,轉頭問沉璧:“沉璧,是真的嗎?”

沉璧手輕撫肚子,沉靜的微笑道:“是真的,情真意切,至今難忘。”

他說的卻是除夕那夜,笑笑盡興舞劍而歌,之前他從未見過那般光華熠熠的小姐,也從未像那夜那般,羨慕抱她回房的君行。

笑笑揚揚下巴,“相信了嗎?”

丹麒又是撇撇嘴:“不是親耳聽到,我才不信!既然這麽厲害,現在唱來聽聽!”

說得滿不在乎,眼神卻閃著期盼的神采。

小碧羽牽著他袍角,露出半邊臉來,也叫:“不信!不信!唱唱!”

“唱就唱,我還怕了不成。”又逗小碧羽,“你娘唱個簡單的,你認真學,以後唱給娘聽。要是學不會,你就是個小笨瓜!”

小碧羽撲閃著眼睛,把臉一躲,嘟囔:“不是……笨瓜!”

笑笑一笑站起,湖麵有清風徐來,拂起她的衣擺,她嘴角含笑,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這曲調子清雅舒緩,她吐字清晰,運氣綿長,稍嫌清冷的歌讓她唱得有幾分纏綿,飄飄渺渺,這午後水閣霎時籠上了一股清幽明淨。

煙嵐聽了一段,伸手往桌上琴弦輕撥著,奏出簡單的音符為她伴奏。

清麗的歌聲沿著水麵延展,湖麵深處繁花盛開,寧靜絢美。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一曲唱罷,琴聲幽幽漸歇,宛如雨後輕塵,飄渺彌漫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每個人眼睛都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