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興致勃勃的返家,卻得知慕容媗竟親自來過,還跟眾人鬧得不大愉快,嚇得連伸舌頭,君行一事隻得壓後再提。

她知二喬當日都與慕容媗起過衝突,此事因她而起,須得去陪個不是。喬玨出乎意料的關注了兩句君行近況。他是覺得此人才華出眾,人生跌宕,兩者都不在他之下,雖然當日相識他不過是個王府管家,點頭之交,隔了數年也不通音訊的,現在卻生了種惺惺相惜之意。

笑笑被提到暢意事,眉飛色舞的說了一通,喬玨聽了後微微點頭,卻不說話。

笑笑察覺他不大開心,暗想,雖然大家都知道君行在我心中重要,但到底是久無音訊,現在突然要回來,大家若是不大快意也是應當。不過喬玨雖然讓自己強收了,但一直守禮,尊他敬他,以知音待他,他本不該吃君行的醋才對。

當下微有疑惑,就住口不說。

喬玨等了一會兒,聽她不說下去,露出點征詢的神色。

笑笑道:“就是丟了他好久,終於找回來了,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炫耀的。”

喬玨搖搖頭道:“你這是發自內心的歡喜,不是炫耀。人不如故,足見你是個知情重情之人。”

笑笑聽他這麽說,又笑開了。

“可你覺得此事會順利麽?”喬玨忽然問道。

“我為此事籌劃已久,皇上曾有承諾的。”

對笑笑來說,一直以來最大的難題也就是解開君行心結,喚醒他的記憶而已。現在最大的難題已迎刃而解,其餘已不放在心上。

喬玨道:“但願是我多心,但當今皇上對你……”

他欲言又止,隔了一陣道:“此事不宜急進,不可貿然提出,恐怕要等機緣。還有就是……”瞧了笑笑一眼,“恐怕皇上不會允尹將軍再領軍職。”

笑笑道:“我也知道這如意算盤打得太好恐有阻礙,但總要盡力試試,皇上若是允了我,證明她是真的對我好,我才甘心替她賣命了。”

喬玨苦笑,心道,你都賣了那麽久的命,現在才來計較甘心不甘心的,豈不是多餘?

但知這人平日行事雖然瞻前顧後,到了緊要處反而全憑感覺橫衝直撞。所謂的甘心不甘心不過是無事時自擾,到了緊要關頭她該做的事情還是不會退讓半分。心中忽有所悟,皇上寵愛此人,看來並非無因,雖然她總是鬧別扭,但她絕不會背後捅刀子,而且,她還是危急時最靠得住的那個人。

忽聽笑笑遲疑著道:“喬玨,那個……你還想不想當官?要不要我跟皇上說說?”

喬玨頓時嗆了口水,剛才還想這人大智若愚,這就犯起了糊塗症。

連忙搖頭說:“不必……咳……我就算了吧……”

“可我總覺得你屈就在這裏……”

喬玨放下杯子,顧左右而言它:“當日榕弟跟甄大人鬧得不太愉快,玨甚感抱歉,恐怕皇上也會遷怒於甄大人,於她前途有損,你不妨多關照一下她。”

“說到這個啊,我想皇上隻是隨口說說,哪裏真的想指婚呢。”笑笑想起當時情景,不覺後怕反覺好笑,但見喬玨臉上並無笑意,一愣道:“難道皇上真的這般打算?”

喬玨苦笑道:“皇上確實說即日就頒聖旨的。”

笑笑呆了呆,忽然笑道:“其實她們兩個也挺般配的,喬榕性子孤傲,不善轉圜,容易吃虧。有繡繡護著他,不會給人欺負了去。”

喬玨瞄了她一眼,道:“此話萬不可讓榕弟聽見。”

笑笑道:“我知道要他往東他偏向西,最是喜歡擰著幹,自然不會跟他當麵提。”

兩人說了回話,笑笑離去,出門正撞見喬榕,見到她時神色佯佯,竟是裝沒有看見,仰麵而過。

笑笑有點心虛,怕他聽到自己方才的話,急忙離開。

次日乖乖上朝,眾人見到“久病初愈”的太傅重新出現,無不多看她幾眼,更有著意結納者噓寒問暖一番,都說她這回恢複得很好,現下氣色比之前更強,滿麵紅光,莫不是有喜事盈門。

慕容媗上殿時多瞄了她兩眼,笑笑連忙堆起謙恭討好的笑來,慕容媗臉上神色淡淡的,過不多會,便如往常般聽奏決斷,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挨到退朝,慕容媗把笑笑獨自留下,站在前列的甄繡朝她打了個小心保重的眼色。

笑笑早有準備,到了禦書房見禮後,便笑嘻嘻從袖裏摸出個綢布小包雙手遞了上來。

旁邊侍從接過打開呈給慕容媗,卻是一對鬆香墨,溫潤,堅實,漆黑中泛著微微的光澤。

“上次送給皇上的恐怕也用得差不多了,這次恰巧又得了一對,微臣不敢藏私,這就呈給皇上。”

慕容媗示意那近侍把墨錠放在桌上,讓人退下。徐徐問道:“太傅這次休養得可好?”

“很好很好,勞皇上掛心了。”

“下次若有心力去尋這些東西,不如早點回來替朕分憂。”

“不不,這也是機緣巧得的,若是皇上下次讓微臣專門去找,恐怕就找不到合意的了。”笑笑索性裝傻到底。

慕容媗淡淡一笑:“太傅這些天是去了哪裏休養了呢?”

笑笑心裏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該現在提出來,想到喬玨的話,忍了下來,隻道:“也不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就是……四處轉轉。”

“這般時節花紅柳綠,正宜踏青,不知……涼京風景可好?”

“啊?”笑笑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慕容媗從案上一堆文件中隨便揀了幾張,拋到她麵前,頗有深意的說了句:“太傅這病生得真巧啊。”

笑笑撿起一看,見上麵是細作監視現在涼京的慕容熙一舉一動的報告。

恰巧這大半月來慕容熙見了一些來曆不明的人,經查探,有部分是寧君族人的舊勢力,細作認為此事非同小可,慕容熙可能想造反,是以立刻將此事特別詳細的呈報給慕容媗。

笑笑看得愣了半晌,皇上不會是懷疑自己溜去涼京跟慕容熙密謀造反吧?不禁哭笑不得,這誤會可鬧得大了。

抬頭見到慕容媗一直盯著自己,忙道:“賢……那個熙王女困在涼京那個小小的地方,一直都規矩得很,從來沒有四處跑,若換了是我也會悶得慌。那麽……見見親友也是情有可原吧,不見得這就是想……”頓了頓,把“造反”二字咽了回去。

她如此為慕容熙分辯,一小半是因為雋宗的托付,一大半是為了她對慕容熙的感覺,雖然了解不深,但她覺得慕容熙會是那種認賭服輸的人,而且珍愛她的夫君,其實本質跟自己有幾分相似,不會是個願意為野心犧牲所有的人,是以才會替她說話。

隻是自己這邊還沒有來得及解釋,先說了皇帝不愛聽的話,這樣的後果她卻是話出了口才後知後覺。

不過慕容媗聽到她這麽一說,微蹙的眉頭竟鬆開了,也沒有跟她爭論這個,反而道:“既然太傅如此說,便讓太傅親自到涼京一趟,替朕看看這位好妹妹究竟過得怎樣,如何?”

笑笑連忙拜倒朗聲說:“臣願替皇上分憂!”

慕容媗點點頭:“太傅此去看看她可缺些什麽,回頭列個單子從國庫裏撥過去。”

仔細吩咐了,讓她退下準備。笑笑辭去,慕容媗忽又喚住,道:“太傅早去早回,勿要錯過春光。”

笑笑聽得一頭霧水,隻得隨便應了。

慕容媗見她臉上一副對此行期待之色,顯然對自己的囑咐是隨便敷衍,想起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辦百花宴的事情,心中微感煩躁,一揮手,讓她去了。

這個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放下她那多餘的正義感,處事不要這般天真……慕容媗不禁微惱,想到她方才明明深陷嫌疑之中仍奮勇為自己的眼中釘辯護,這等做法是該讚她忠勇還是該說她傻!

不過,這麽笨的人,定不會想到造反一途的。這麽費力又不討好的事情,怎麽看也不適合她。

轉頭瞧見桌上那人送來的一對鬆香墨,上麵不是雕著普通鬆鶴圖或是龍鳳配,左邊的雕了大片舒卷的蓮葉,右邊的是一枝半開的蓮花並一輪明月。

說她情多近薄,偏偏這些小事又頗見心思。

慕容媗這一刻在想,此人若是真的瞧上了邊關那個守將,真敢開口,就把人給她了罷,都娶了好幾個,多一個也無妨,省得她三天兩日便往外頭跑,真要有要緊事就找不到人。

當然,太傅受到風流之名的掩護,這大半月的擅離也隻被視作一般的風月事件,現在慕容媗甚至都沒想去查查這尹從的來曆。

甄繡知道笑笑要去涼京,自己來找她吃飯喝酒,卻非要說成是笑笑的賠禮宴。

笑笑也不介意,索性大大方方舉杯向她致謝,又抱歉因為自己差點害她要成親。一麵又說,假如她真的娶了喬榕,那就成了同襟,那也很不錯。

甄繡當仁不讓喝下的一杯酒倒噴了一多半出來,一麵咳一麵埋怨,“你便是再嫌我,也不該這樣詛咒,當真最毒太傅心!”

喝到夜色深沉,兩人都已微醺,甄繡忽然摸出個小包給笑笑。布包軟綿綿的,一股藥味。

“你要是有機會見到他……”

笑笑一聽就連忙擺手:“人家都嫁人了,不定連孩子都生了,我才不要給你幹這事!”

甄繡道:“你要是見他過得很好,自然不必了,要是他過得不好,雪中送炭也沒有什麽吧!你不要提我的名字便是,說不定他以為是皇上關照他們家,心裏好過些呢。不過要是你連他麵也見不著,那也便算了。”

笑笑歎道:“你這人看著精明,怎麽隻認死理呢。人家再好,也不認得你,這不是喜歡不喜歡,在意不在意的問題,他根本不記得你,你何必還對他念念不忘呢。”

甄繡瞪眼道:“你最沒有資格說我!”

笑笑啞然。

甄繡又道:“我喜歡他跟他記不記得我有什麽關係!如果我喜歡月亮,難道要把月亮摘下來嗎?你真是荒謬!”仗著幾分酒意,把笑笑罵得反抗不得。

過了半晌,等她發作完了,笑笑慢騰騰地道:“你要這麽想,沒人阻止得了你,我就答應幫你這一次,替你把東西給他。但他無論過得好不好,都跟你沒有關係,這不是你惦記惦記就能改變的,你把他藏在心裏沒有關係,但不必把心鎖起來,誰也不讓進。”

甄繡道:“我的心從來沒有鎖著,是沒長眼的找不著路。”

“你這包裏的是什麽藥?不會讓我擔關係吧?”笑笑掂掂那個藥包。

“是櫟樹葉子上麵結的霜,對治哮喘很有效。涼京那地方氣候潮濕,瘴氣多,他早年有哮喘病,在那地方呆久了可能會發作。”

“這麽多的櫟樹霜,你采了多久啊?不是京城外五十裏的九龍山頂頂那一塊上才有櫟樹林麽?”

“也沒費多少勁,若是你得了這病,我一樣會替你采的。”

“算了吧你,就為你這句話,我不會馬上去讓自己患哮喘,但總會替你把這個親手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