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回到家時已近黃昏,她心中高興,一進門便吩咐仆人通知廚房加菜,今晚各房一起上桌用膳,她準備在席上宣布大家庭裏多加一員。

不料一進院子便覺氣氛有異,眾仆人在暗處探頭探腦的偷看,屋前廊下一男一女正鬥雞似的瞪著看,卻是甄繡和喬榕。

原來今日是甄繡來下聘的日子,早就跟笑笑打過招呼,本準備退朝後回家拿了東西就過來,不想笑笑半路讓俞叔截了,把這事拋到腦後。甄繡自己帶著聘禮上門,喬玨來接,不想喬玨剛有事暫離,喬榕便瞅空鬧了起來,下人們都看起笑話來了。

笑笑見到這對冤家就頭疼,但自己是家主又不得躲,隻得上去打哈哈。

甄繡見她終於冒頭,鬆了口氣,便撇下喬榕,跟笑笑寒暄起來。

喬榕被晾在一邊,見沒人理他,便連連冷笑起來。

笑笑也不瞧他,對甄繡說:“怎麽站在這風口上,冷颼颼的不好說話,我們到別處去。”

麵前人影一晃,喬榕迎麵攔了。

笑笑無奈:“喬小公子,你想跟我們一起去麽?”

喬榕硬邦邦的說:“無父母之人憑長兄為父,長嫂為母,你是我兄長妻主,榕有件事情想請你作主。”

笑笑一聽便猜到什麽事,連忙揮手道:“這等事我做不了主,你找你哥去。”邊說拉著甄繡就要走。

喬榕直挺挺已跪了下來,大聲道:“請長嫂為榕做主,無論誰人若為榕的妻主,不得另娶二房!”

笑笑愣了愣,轉臉去瞧甄繡。

甄繡臉皮都紫脹了,氣呼呼地道:“我說的話你一個字不信也便罷了,可我娶不娶二房你憑什麽管!憑什麽她來管!”也是氣急了,手指都點到笑笑鼻子尖了。

喬榕半步不讓:“榕還沒有出嫁,自然歸家主管。你要做我妻主,須得依我家規矩!”

甄繡氣得要吐血,咬牙狠狠道:“我不娶還不成麽,你這樣的,我娶不起!”拉也拉不住,氣衝衝的去了。

笑笑給說得懵了,問喬榕:“這是怎麽回事?”

喬榕咬唇道:“就是這麽回事,不依我我不嫁。”

“你起來再說。”

“你不答應我我不起來。”

正在頭疼,喬玨趕來,見他弟弟胡鬧,跟笑笑打個眼色,讓她避開,扯著喬榕好一番說。笑笑躲了半晌,聽到沒聲響了,出來瞧瞧,喬榕已被喬玨勸回去了。

“她們兩個到底搞什麽?喬榕到底是不喜歡甄繡吧?”

喬玨歎了口氣:“要說她們兩個沒緣分,事事都糾纏一起再也分不了的,要說早注定了,偏有這麽多曲折。”

跟笑笑到了水榭無人處,把這兩個的糾葛細細說了出來。

卻原來那次喬玨落水染病,喬榕去求偏方,到了城西一處藥堂。那藥堂的坐堂大夫正好到一家富戶診病去了,剩了個夥計。這夥計是大夫從外地來的親戚,仗著有點身手,在家鄉是一小霸。後來惹了官司,才來投靠親戚避禍的。見喬榕單身前來,人長得俊俏,動了歹心,把他迷翻了帶到後室要調戲。

眼看正要得手,送喬榕來的車夫是府上的,見主子久久不回,尋上門來,那夥計才知這人來頭大,自己多十條命也惹不起,色心頓時化作烏有,一心隻想逃命。

她也是經過風浪的人,當下用言語把那車夫穩住,說她家公子聽見大夫不在,已自去了,又編了一堆謊話騙得那車夫相信了,自己回轉。

哄走車夫,她驚出一身冷汗,索性把藥堂裏麵的錢物給搜刮一空打算潛逃。她不敢動喬榕,也曾想殺人滅口,但想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教人發現的是下藥迷翻的藏匿罪總比殺人罪輕些,她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挑戰皇帝寵臣的勢力呀。

但就這樣把喬榕送回去也是不妥,這人到底認得自己容貌,到時自己沒逃遠就給抓了回來。想來想去,想起大夫在後巷有間廢屋,那裏平常人跡罕至,不如把喬榕關那裏讓他自生自滅。

後來果真把他關在那裏自己就逃跑了。

喬榕藥性解了自己醒來,發現被關在一處又黴又黑的破屋,恐慌不已,但這屋子處在荒廢禿巷,平日都沒人經過,任他喊破喉嚨也沒人知道。

他被關了兩天一夜,又渴又累,隻在等死。不想第二晚他迷迷糊糊中聽見外頭有人聲,連忙掙紮起來拚命呼救,他喉嚨幹啞發腫,半個字說不出來,隻得尋了些雜物往窗子外頭扔。結果就扔到了喝得半醉摸到後巷扶著牆在嘔吐的甄繡。

照說甄繡把喬榕救了出來,加上上次在笑笑府中的幫忙,近期在金殿上阻止了皇上納他進宮,一共救了他三回,喬榕的心又不是鐵打的,怎樣都會給打動了。

誰知甄繡那晚出現在後巷,純粹是為了掩蓋她醉酒的狼狽相,才暈乎乎的往偏僻處走。要說她怎麽喝醉的,卻是為了巷外柳坊的一個小倌,她被幾個官員拉去喝花酒,見那小倌可憐,又覺得他低眉時有幾分柳玉言的風韻,就替他把酒都喝了。幾個官員齊齊起哄,把她灌了個七葷八素,她見勢不妙,撐著最後幾分清醒,悄悄離開,被風一吹,不辨東南西北一頭紮進了禿巷。

喬榕後來知道這事,氣壞了,非要讓甄繡交待清楚。甄繡跟那小倌也隻是神交而已,卻不好跟喬榕說起以前思慕一事,隻拿話敷衍他。一來二去,兩人都弄得擰了,今日這事正是兩人近期激烈鬥爭的**。

笑笑聽罷,隻在揉額角,歎道:“難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怎地這般糾葛哪!不過我說要是喬榕對甄繡無意,怕也不會這般霸道吧。”

喬玨道:“榕弟雖然矢口否認,但我也覺得他對此事不比從前,分外上心。”

笑笑聽畢,心裏有數了,道:“這事交給我來辦,我跟喬榕說說看,都要做夫妻的人了,這心結總要解開。”

喬玨聽罷,打量她一下,不動聲色的說:“你今日似乎遇上好事兒了?”

笑笑不禁笑了起來:“你也看出來了,家裏要多加雙筷子了。”將迎霄不日過門的事說與他聽。

喬玨聽罷,也沒有什麽反應,淡淡說了句:“恭喜。”

笑笑見他神色冷淡,想起來一事:“喬玨,當日你進門時為避風頭,不敢大肆操辦,不如趁這次迎霄進門,一並補辦好嗎?”

喬玨淡淡道:“不打緊,我的事情還是先緩緩的好,不宜過於張揚。”

笑笑道:“不然到蘭陵郡上辦,正好我娘讓我最近回去一趟,正好帶你們去見見她。”

喬玨還沒有說話,頭頂上有人說:“不行,最近不許去蘭陵。”

喬玨抬了抬頭,向屋頂上的人行了個禮:“常公子,玨還有事,先行一步。”

常玥道:“去吧去吧,這個笨丫頭留我對付。”

笑笑問:“爹,為什麽不讓我回去?”

常玥道:“不讓就是不讓,她讓你回去準沒好事兒。”

笑笑撇了撇嘴:“娘原本是讓我跟你一起回的,保不定就是想見你,可你不但不回,現在連我也不許回。”

常玥揮手道:“不說這個了,最近你要乖乖的呆在京城,哪裏都不許去。還有,你娶六爺的事情得擱擱。”

“為什麽?”

“聽我說的準沒錯,煮熟的鴨子擱一下又不會飛了去。”

“爹……”

“要吃也得先吃了喬玨,他還沒煮熟。”

“爹……”

到底還是沒有說得過常玥。

晚上大家上桌吃飯,缺了喬家兩個,喬榕自是還在鬧脾氣,喬玨可能是去了陪他,也不排除他已知道什麽事,也就不願來了。

笑笑吃著吃著就拿筷子戳碗去了,眾人見家主遲遲不說話,也都停了筷在等,就連三個小的也不敢再吃,不過眼睛骨碌碌瞧的不是他們娘,而是桌上的雞鴨魚肉。

笑笑眼睛在桌上溜了一圈,最後停在極少同桌吃飯的煙嵐臉上,煙嵐的小腹那是顯著隆起,小臉瘦了一圈,透著青白,讓人心疼。

她夾起塊海參放他碗裏,囑道:“多吃點,怎地瘦成這樣,你現在得吃二人份呢。”

煙嵐扯扯嘴角,低頭默默吃了起來。

笑笑道:“今天也沒什麽事,就是想跟大家一起吃飯。還有就是,我替煙嵐肚裏的孩子想了名,就叫瑤華,男女都適用,怎樣?”

眾人聽了都說好,鬆了口氣,於是小的鬧,大的哄,熱火朝天的繼續開吃。

笑笑吃了一會兒便下桌溜了,服侍她的下人直到下半夜才見她回來。

第二天服侍她更衣上朝,喲,好大一對腫眼泡!

然後聽說偏院那裏喬大公子的眼睛也是一個樣。這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可怎麽喬小公子也是這般,難道這腫眼泡症竟是會傳染的麽?

卻說這日笑笑上朝,退朝後讓慕容媗給留下來,慕容媗一看她眼睛,平靜的臉也不禁露了驚詫。

笑笑摸著臉苦笑:“昨晚喝多了涼水,還好臉倒是沒有腫。”

慕容媗驚詫的表情也是稍縱即逝,也沒探問,直接說道:“太傅可知最近京城有個奇怪的傳聞?”

“什麽傳聞?”

“有人說朕不是扶鳳國人,而是黎國王族,還說黎國國君上月駕崩,有使團渡海而來,到我扶鳳國尋新國君。”慕容媗掃了笑笑一眼,道:“聽說她們要找的人便是朕。”

笑笑嚇了一跳,叫道:“無稽之談,無稽之談!”

“哦?太傅有何見解?”

“這定然是謠言無疑。想那黎國族人膚色白皙,眼珠有異色,皇上除了皮膚比較白,眼珠還是黑的,怎會跟黎國人搭上邊呢。”

慕容媗想想不禁笑了笑,卻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朕也知道黎國使團確已到了扶鳳國,隻是一直停留在沿海洛城,朕想遣個人去查探查探。”

笑笑醒悟過來,連忙跪倒道:“臣願效犬馬之勞!”

慕容媗道:“太傅對處理這些事情素有經驗,朕隻有依仗你了。”

“皇上言重了。”

交下任務,慕容媗好似不經意似的拿出個大錦盒,打開來對笑笑道:“太傅,朕最近新得了樣寶物,想請你觀賞觀賞。”

笑笑一瞧,盒子裏安放的是拳頭大小一顆夜明珠,左瞧右瞧,極像自己在豳州時托迎霄脫手的其中一顆。

她不知慕容媗是什麽意思,就說:“皇上所得必是重寶,這難道是傳說中的夜明珠麽?”

“正是夜明珠。”慕容媗盯著她眼睛道:“這種寶貝極其罕有,皇宮裏也不過存了五六枚。近期坊間竟有十數顆在流傳,也不知是真是假。”

笑笑心裏一跳,暗道,雖然皇上待自己好,但是沒有幾個上位者能容忍下屬比自己更有錢吧。眯眼一笑:“定然是假的。物以稀為貴,要是到處都是夜明珠,那還算是稀世珍寶麽!又不是大白菜,種種就出來的。”

慕容媗把盒蓋合上,一笑:“也是。”

笑笑離了皇宮,直接回府準備出差。半路有人攔了,是俞家的人。

笑笑暗道迎霄怎麽這般心急,他家的人攔轎都成習慣了。

不想那下人摸出張紙讓笑笑看,卻是一張私人借據,借的東西是一件珍珠衫,價值一千二百兩黃金,落款人竟然是靜影。

那下人恭恭敬敬的說,“我家公子讓大人親自看看,這借據能不能做個準?”

笑笑不知靜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奢侈了,愛上千兩黃金的珍珠衫,不過也不準備問他。把那借據往懷裏一揣,道:“也用不著這個了,你跟我走一趟,我直接把錢給你。”

回府找賬房要錢,賬房先生竟然悄悄找了喬玨來。

喬玨道:“家主急用,先把下個月的用度挪出來,空了的缺口到年末逐月均攤。”

笑笑見他就像君行那時,坐在旁邊笑著說:“慢點,多騰五百兩銀子給我。”

喬玨讓賬房照辦。

笑笑道:“你就不問問我用來做什麽?”

喬玨道:“不必。”

“黃金是一個朋友借的,銀子是我要到洛城一趟,路上花用的。”

喬玨沒什麽反應,對賬房先生說,“銀子準備一千二百兩。”

“不是微服,我花不了那麽多!”

“要去的不止你一個。”喬玨頭也不回,“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