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煙嵐,請你把煙嵐還給我。

盡管我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他恐懼的是什麽,明白了你擔憂是什麽,可是在一切的身份地位之前,他首先是個人,他是個愛著我的人啊!

笑笑渾身顫抖,淚流滿臉,哽咽道:“我懂得了皇上的一片苦心,可是,他……他是有了我的孩子啊……我願意以性命擔保,他絕不會泄露半點秘密的。”

慕容媗沉默了一會兒,道:“太傅,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笑笑咬牙道:“我知道,他不是若曦的小王爺,他隻是你……你找人假冒的,就像剛才那個。可既然已經騙過了若曦的國王,以後也定然可以瞞過去,與其,與其換一個新人替代,不然讓煙嵐繼續留在我身邊。我定然會好好看著他,不會讓他犯半點錯。”

她想慕容媗突然想除去煙嵐,換個新人,必然是煙嵐違了她命令,倉促間也無暇想煙嵐究竟哪裏做得不對,先替他道歉求情再說。

慕容媗聽得最後一句,突然發怒,鐵青著臉一聲不吭邁步就走。

笑笑撲上,一把抱住她腿,苦苦哀求。

慕容媗幾番拔腿,教她抱了個死緊,氣得她恨不得一個窩心腿踹過去,可這塊狗皮膏藥粘得死緊,她連抽腿都辦不到,更別說是踢人了。

兩人現在也不說話,都是憑死力糾纏,笑笑的眼淚鼻涕糊了她一身,弄得她心煩不已,太陽穴突突的跳。

半晌,她一咬牙,忽然開口道:“你要我饒了他也不是不行。”

“隻要饒他一命,皇上什麽要求我都答應。”笑笑聽得有轉機,喜得仰起臉來,臉上淚痕斑駁襯著喜色,煞是滑稽。

“你先放手。”

笑笑訕訕鬆開手,見到慕容媗袍擺被自己揉弄得一塌糊塗,暗地伸伸舌頭。聽到旁邊悉悉索索的細碎響聲,那跟煙嵐容顏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慘淡著臉,簌簌直抖。

這個人除了容貌跟煙嵐一樣,神態可是差了很多,她跟煙嵐同處數年,有些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就是明明白白清楚知道那個人是不可替代。

“皇上,你要我答應什麽條件?不要讓這人留在這裏吧!”

她還真怕慕容媗說出什麽秘密,屆時這人就得滅口了。

慕容媗沉默不語,那個人繼續趴在地上發抖。

“什麽要求都會答應?”她的聲音低低的,略帶著倦,就似跋涉了千山萬水。

“當然!上刀山下火海,隻要我能辦到!”

救人要緊救人要緊,況且現在國泰民安,她總不會讓我帶兵去滅了周遭幾國,除了這個,什麽都好辦。

“你……為朕尋一個人罷。”慕容媗忽然指了指胸口,“朕這裏,空得慌。”

“皇上喜歡怎樣的人,微臣一定努力去找,就算尋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能尋到!”

想起上回慕容媗降旨要她幫忙選王君,她卻為了給迎霄驅毒公然抗旨,慕容媗顏麵掃地卻毫無責怪,此事最後更不了了之,她忽然覺得非常內疚。

“請皇上告訴我條件,我一定赴湯蹈火也尋來。”

“朕要的人……不用容貌出眾,不必談吐風雅,不需聰明伶俐,隻求她能在朕需要之時,可陪伴在側為朕分憂,在朕迷茫之時,笑語連珠讓朕解頤……”

要求不高,可笑笑覺得為難了。沒有要求實際上就是最大的要求,她還是不知道皇上想要的是怎樣的人。

“那個……皇上可否講具體一點,不然可能真的不大好找。我也不是畏難,隻是怕讓皇上久等。”

慕容媗慢慢道:“也不用特意去找,朕心裏已有人選。”

笑笑疑惑道:“那皇上為何還需要臣……”

她的臉慢慢刷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能讓一國之君難以啟齒,求之不得的,莫不是別人家裏的?

她慘白著臉,帶著死刑犯一般的絕望表情,顫聲問道:“皇上……莫非……看中臣家裏的……哪位?”

慕容媗似乎被嚇了一跳,嗆了下,拿袖子掩住口直咳嗽,半晌道:“你的……朕哪裏稀罕!”

笑笑臉上恢複些微血色,更是好奇:“那麽究竟是誰?”

慕容媗忽然對她伸出手,笑笑微一遲疑,大著膽子把自己的手放進她手裏。慕容媗用力一拉,把她拉了起來,兩人執手對視。

慕容媗抓著她手不放,瞧了她一回,手底下慢慢施力,抓得她甚痛,卻不敢作一聲。

隻聽慕容媗緩緩道:“太傅竟是不明白朕的心?”

“……”

“朕要你長伴左右,把朕放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替朕辦事,永遠排在諸事之前,朕要召你前來時,你不得推三阻四,此生不要遠離,要讓朕隨時可看到你,聽到你,感覺到你……”

慕容媗漆黑的眼鎖著笑笑左右躲閃的視線,微蹙著眉毛,“你能辦到嗎?”

不能遠離,就是不能去做黎國的皇帝,就是這輩子都關在京城這個籠子裏。還有就是什麽為她辦事要排在諸事之前,這是在宣泄早前的怨念麽?

一時之間,她立刻想到自己想要背叛遠逃的心事被君皇一眼看穿,駭得肺腑盡變冰雪,但轉念又覺著慕容媗語氣裏的急切溫柔。

如此款款的要求對於一個帝皇來說,簡直可說是卑微。

她忽然心痛起來,蓮生不讓自己逃跑,大可以把自己抓住關起來,為什麽要跟自己這樣講開,款款詢談?她為什麽突然變得這般卑微?

而這般卑微的要求,她竟然,竟然還不想答應。

心中似被鈍刀割著,她一垂眼,又落下淚來,哽聲道:“皇上,你這樣,這樣……我……我……”

這一刻,她完全被慕容媗的溫和態度擊倒,羞愧令到她渾身發燒,幾乎無法思考。

也罷,就答應你罷,答應一輩子留在你身邊,隻要你放過我一家子……

其實你待我甚厚,隻是我一直裝不知道,太卑鄙了,連我自己都受不了。

她哽咽著,斷斷續續道:“那就……隨皇上的意吧……”

臉被抬了起來,蓮生黑幽幽的眼睛直視著她,萬種柔情,抬起拇指慢慢擦著她臉上的淚痕。

她驚住了,事情好像不大對頭,這是……

忽然從脊椎處發出恐懼來,為何這般的溫柔舉止卻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她麵前竟閃過了鍾儀在牢裏對她做過的事!

看見她忽然發白的臉,慕容媗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忽然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太傅……常悅……”她的聲音也失了鎮定,“你不要怕……我隻要這麽多……”

心情,陡然直落,三千丈!

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慕容媗苦笑著,“我隻想你留在身邊,每天可以看見你……你討厭上朝,也可以不必去,隻要讓我能看見你……邊瞌睡邊看書,懶懶的拖著筆寫字,搖頭晃腦念一些絕妙佳句,陪我說些奇怪的見聞……我就會快樂了。一切都像從前,我還是太女那時一樣,好不好?”

笑笑心底最深的角落都顫抖起來,竟是……這般深情,而自己,竟是……這般恐懼!

這般深情,謹慎卑微到不敢靠近,隻用最極端的寵團團的圍著,重重的嗬護……這還是一個帝皇的深情,她今生,何德何能……

但她明明隻願是她摯友,是她姐妹,是她一輩子守望相助的夥伴。

她不想也不能,假鳳虛凰,與她敷衍一場。

承諾雖易,踐諾卻難。她今生都不可能回報這種深情,難道她要虛偽的作出應允,然後口是心非的去踐踏別人的自尊和感情?

心頭清明漸漸回來,繃緊的肌肉慢慢的,一絲絲的放鬆下來,她的聲音哽住了,開不了口……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點頭。

若是這麽一點頭,這不是成全,而是摧毀!

她的頭如有千斤重,死死咬緊牙關,不敢點下。

“太傅……常悅……小悅……”慕容媗的聲音,漸漸焦急,哀懇聲聲。

她覺得嘴裏又腥又苦,嘴唇剛好的舊疤已被她咬破了。

愛情,沾了血,竟是這般的苦,這般的痛!

“皇上,不好了!”有人心急火燎的稟告。

笑笑趁機使出渾身力氣,猛一抽手。

慕容媗臉上肌肉一陣顫動,沉聲喝道:“什麽不好?”

肅殺的帝皇怒氣,彌漫在殿堂四周。

“皇上……小王爺他……他……”宮侍被皇上氣勢所迫,抖得站立不住,滾落塵埃,眼淚汗水混作一處。

“他趁人不備……服下……性命……危殆……”

“帶我去見他!”笑笑衝過來,一手揪起宮侍。

宮侍隻拿眼去瞅慕容媗。

慕容媗拳頭緊攥,肩頭起伏,僵立片刻,身上的氣力一絲絲離體而去,最後隻是無力的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