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這次被沉璧打擊得不輕,竟然有人會被她抱到哭,她就真的有這麽討人嫌麽。

她怏怏不樂了好幾天。

不少人知道她負責太女大婚事宜,都上門來攀關係找門路,她心情不好,都著人轟了出去。

她一腔的心火沒處發,都快憋出病來了。偏偏常玥不在,又不知到哪裏遊**去了,善解人意的煙嵐給她留在學士府了,景明原本就像她弟弟,現在不知是否長大了,不像以前那麽膩人,反倒躲著她了。山莊之大,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是,是有那麽五六十個收留的人,但是經過了上次隨便路遇個少年便惹了一身騷的事以後,你以為她還敢隨便跟人聊天嗎?

她真是鬱悶得想炸了。

終於,她決定進城一趟,把事情交給迎霄辦,順便找他談心。

迎霄聽她說了半天話,想了想說:“照我看來,沉璧公子絕不會是討厭你的,隻是因為什麽緣故會這樣,可就猜不透了。要不,我找個時間去找他說下話,探探他心思。”

笑笑無精打采的說:“我現在都被打擊得提不起勁兒了,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直接說不喜歡,最怕就是這樣半天吊著了,不上不下,難受死了。”

迎霄道:“沉璧公子心思比旁人都細,他的那些彎彎拐拐的心思你別想跟著猜,不是說你不夠聰明,是再聰明的人也猜不著的。”

笑笑撅嘴道:“那倒也是。”

迎霄笑道:“初認識你時,你那個意氣風發啊,一下子找我訂了三副耳飾,還道是怎麽個風流多情的小姐呢,卻原來隻是中看不中要,一對也沒送出去。”

笑笑靜了下,道:“我送出去過的,隻是……給退回來。”

迎霄一怔,便記起她跟任管家的事來,深悔失言,忙道:“你著我配的那珊瑚玦已有了點眉目,最近若曦族跟我國的關係越來越好,市麵上也多了不少若曦族商人,她們帶了不少當地貨品前來交易。若曦三麵有海,出產最好的珊瑚,要找品質好的紅珊瑚琢磨成同款的配上,應該不是難事。”

笑笑勉強一笑:“那就勞煩你了。”

靜靜喝光一盞茶,道別了。

迎霄知道自己挖到她心裏的舊創,又是後悔又是內疚,也不敢留,一直送到門口,直看著她黯然的背影消失在長街那端,才抬步回去。

回到屋來,他爹一副同情的眼神看著他。

迎霄道:“爹,明兒我想到珠寶集市看看,你在總鋪坐鎮,行不?”

俞老板道:“我自然可以的,就是你真要去配那副珊瑚玦?”

迎霄道:“早答應人家了的,都拖了這些年,難不成還拖一輩子麽!”

俞老板歎道:“我看你就是想拖一輩子。”

迎霄臉一紅,道:“爹,你這話我不明白,迎霄從來不會猜謎。”說著要走。

俞老板歎道:“霄兒啊,聽爹一句話,有時候,緣分這事兒來得很輕易,但是要錯過的話,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

迎霄腳步不停,走遠了。

笑笑離了迎霄家,便徑直回學士府看煙嵐。進得門來,聽到園裏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優美得好像清風拂過枝頭,令人心情一爽。

她提起精神,往琴聲處尋去。

琴聲就在大叢夜來香掩著的亭子裏發出來,她正接近,琴聲歇了。有人大聲喝起彩來:“真妙真妙,這一曲在夏季聽最合適了,可以消暑。”

笑笑大吃一驚,這個聲音怎麽如此熟悉?

正在七上八下,聽到了煙嵐的聲音:“殿下謬讚了。”

笑笑暈了一陣,果然是他,那死小孩怎麽會在自己家的!

她悄悄的一步步往後退,不敢讓亭子裏的人發現自己,不意竟踩著了一根枯枝,發出“啪”的一聲響聲。

亭子裏丹麒大喝一聲:“誰鬼鬼祟祟的偷看!”

笑笑怒了:“賊喊做賊!是誰偷偷摸摸的到我家裏來了!”

亭子裏麵兩人都站了起來,煙嵐低聲喚道:“小姐,你……回來了!”眼神滿是驚喜。

丹麒瞪著笑笑,哈的笑道:“我是來找煙嵐的,你這府邸還是我母皇賜給你的,我為什麽來不得。”

笑笑見到他就頭痛,不想跟他多說,道:“好,很好!既然這樣,你就慢慢坐。我有事,少陪了!”

轉身就走。

煙嵐追出來道:“小姐,你這就要走麽?”

笑笑瞥了眼捏著拳頭鼓著腮亭裏站得僵直的丹麒,低聲對煙嵐道:“等那小子走了,我再回來,今晚準備紅燒鯉魚給我吃好不?”

煙嵐眼神閃了閃,低聲道:“好。”

這時丹麒大聲道:“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做什麽!又不是什麽見不得的事情要躲起來商量,都來跟我一起坐不行麽!”

笑笑懶得理他,翻翻白眼,快步走了。

這下鳩占鵲巢,有家不能歸,隻能在外閑逛,淒惶啊。

她在街上走了一段,眼看夕陽西下,想著那小子該當走了吧,便開始往回走,卻讓她見著了一個熟人。

她上前一拍她肩膀,叫道:“小山!”

那正晃晃的在街上走的正是甄繡。她回頭來看見笑笑,臉上飛快的掠過一陣複雜的神色,笑道:“笑笑,是你!”

笑笑見到甄繡神色憔悴,眼神黯然,滿懷心事的模樣,不禁道:“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真是的,現在咱們都同朝為官,反倒好像更疏遠了似的。”

甄繡苦笑道:“你貴為太傅,哪裏是我們這些芝麻綠豆官敢高攀的。”

笑笑瞧了她半晌,瞪眼道:“甄繡,若不是我認識你這麽久了,我就會認為你剛才那句是在挖苦我。”

甄繡笑了笑,沒有作聲。

笑笑去拉她的手:“有什麽事情給我說說,我幫不上忙也權當給你泄泄悶氣。”

她知道有苦找不到人說是多麽淒慘的事情,尤其甄繡那般活潑的性子竟這般消沉起來,不禁為她擔心。

甄繡輕輕掙了掙,沒有掙動,抬頭看她,見到小姐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換了,但神情模樣還是以前那樣。她心裏一歎,就由著小姐拉她走了。

笑笑把甄繡拉上酒樓,要了個雅間,叫了幾個清淡的小菜,泡了壺好茶,做好準備當甄繡的心情垃圾桶。

甄繡猶豫片刻,方才輕輕說:“笑笑,你的好意我很感激,隻是這事……誰也幫不了我。”

“我也沒想過我能幫,也隻是想聽聽你說而已。”

甄繡又猶豫了許久,然後問道:“聽說賢皇女給禦史公子的文定之禮也是你負責的對嗎?不知……禮單上麵都有哪些呢?”

笑笑覺得奇怪,她問這個來做什麽?

想了下道:“具體的單子我也不知,都交給迎霄幫忙采辦了,不過上麵給出的銀子是這個數目。”

拿筷子蘸了茶,在桌子上劃了一個數目字。

甄繡凝目那個數字,直到茶跡消失,方吐出口氣,強笑道:“果然不是普通人家能給得起的重禮啊。”

笑笑覺得她陰陽怪氣的,便說:“這還不算什麽,太女的才更驚人。是這個數。”

說著又想寫,甄繡抓住她的手,“不必寫了,我明白了。”

笑笑奇怪的瞧著她,明白了什麽?

甄繡臉上很是黯然,過了半晌說:“柳公子,不知他可願意呢?”

笑笑道:“據我所知,他是願意的,他跟賢皇女還私下商量了兩家的關係呢。”忽然咂摸出味兒來,“甄繡,你不是跟那位禦史公子有段淵源吧?”

“吭吭”兩聲,正喝茶的甄繡給嗆著了。

笑笑苦笑起來,不是真的吧,這位好友竟然倒黴到要跟太女也得忌憚的皇女爭男人?

她忽然發現,自己的難處跟這位好友對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甄繡咳了半天,順過氣來,第一句話便否認道:“我跟這位柳公子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你千萬不能瞎猜,壞了人家名聲。”

笑笑隻有苦笑的份兒,不過順口說了一句,好友你就緊張成這樣,還不是心中有鬼?

甄繡看她不信,無奈道:“我也不過是在今年春天,到大相國寺賞桃花的時候見過他一麵。”

嗯?今年春天,已經過去半年了。好友你的進展不嫌太慢了麽……

笑笑永遠是那種隻看到了別人的不足看不到自己的,淨會替別人擔心的人。

“那時寺中香客甚多,大家貴族也不少男眷出來踏青上香,這都是很尋常的事。可是那天,寺裏的和尚忽然把後殿的香客都清了出來,說有大官的眷屬前來上香,要大家回避。我也是年少氣盛,不服氣,躲在殿角不肯出去。”

“結果那大官的一大家子確實人多,我等了半天,那群人拖拖拉拉的還是不肯離開,我也嫌煩,就又溜到後院裏。然後就看到了他。”

甄繡的眼神發亮,像結晶最純的黑色水晶一般,晶瑩剔透又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他穿著一身淡紅色的衣服,外麵裹著一頂白毛大麾,站在一株重瓣的桃花樹下。他聽到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露出驚訝的神色……滿院子的桃花都失了顏色。”

“他端出大家公子的樣子來,嗬責我四處亂闖。我隻得騙他說我是這寺裏的廟祝。他給我說活絡了心思,求了一支簽給我替他解。”

“他的那支簽很好,是上吉的‘王道真誤入桃源’,寫著:‘枯木逢春盡發新,花看葉茂蝶來頻。桃源競鬥千紅紫,一葉漁舟誤入津。’講他會遇有緣人,一切無心而得,不需花費半點力氣……那時我當是給我的暗示,便告訴他這簽很好,卻不解給他聽,怕會著跡。隻跟他說下次再遇到我時,就定然給他解個詳細……”

“本想……下次相逢,當是我到禦史府邸求親的時候,那時我再告訴他此簽上麵寫的就是我與他兩人的緣分,誰知……”

說到此處,甄繡眸中淚光閃爍,哽咽難言。

笑笑現在知道她方才看見自己臉上表情為什麽會變得那麽古怪了,她不是厭惡了自己,實在是自己操辦她心上人的婚事,成了梗在人家心頭的一根刺。

可是這事情實在是挑頭擔子一頭熱,甄繡喜歡人家,人家卻不知道她的心思,然後他在懵然不知的情況下接受了賢皇女的好意,也算不上什麽負心啊。

笑笑也不知道怎麽幫助難過的好友,陪她難過了一陣子,忽然“啊”的一聲,說道:“那柳公子可是從來不知道你的心意呀。你,你這樣喜歡他一場,他卻什麽都不知道,就要嫁人了,你甘心嗎?”

甄繡苦苦道:“就是不甘心啊,要是那時我跟他說明白了就好了。”

笑笑歎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若是給你一個彌補的機會,你敢嗎?”

甄繡眼神亮了亮,又暗了下去:“要真是能回到那一天,便是讓繡犧牲所有一切也是甘願,可是……又怎能……”

笑笑道:“時光倒流是不可能的,不過後天我會拿禮物到禦史府問名,你可以裝扮成幫我做事的人,跟我一起去。我便說皇女有些話要我轉達柳公子,求個說話的機會,留你跟他單獨相處。至於你要跟他說些什麽話,你自己看著辦,如何?”

甄繡吃驚的看著笑笑,笑笑道:“要或不要,你拿主意。雖然現在好像已經太遲了,也改變不了什麽,但至少可以一了你心中的遺憾。”

甄繡慢慢的笑了起來。

笑笑從好友的笑容裏麵看到了久違的活潑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