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躺了一會兒,眼看著天色黑了起來,她覺得不妙。

真要有急事找她,為何至今未到?

莫不是有人借了太女的名義,趁她宿醉未醒,將她騙來,要坑她?

她撐著欲裂的腦袋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去推門,發現門被反鎖了,出不去。

四處張望一下,連窗子也關個嚴實。她看了一圈,已經可以肯定,這間高梁大柱的宮殿她以前絕對沒有來過。

她查看了一番,發覺這大殿關起人來還真滴水不漏,就說那些窗子吧,窗欞不像別家用的刨花木,而是用的一種深色木頭,非常的堅固,且格子很密,要把那些縱橫相交的窗欞給用蠻力砸斷,不是一件簡單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剛躺著的那張竹榻,跟周圍的布置一點都不搭界,分明是臨時抬放在這裏安置她的。

就在她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是被軟禁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人聲。

她考慮了一下,趕快躺回那張竹榻上麵閉目裝睡。

有人在外麵拔了門閂,一串人拿著東西進來放下,然後都一聲不響的出去。

笑笑聽到關門的聲音,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剛一動,有個聲音說道:“你醒了?”

“……”笑笑滿頭黑線的看著瞪大眼睛瞧著她的少年,腦子裏麵瞬間鋪滿“人生何處不相逢”七個大字。

她忍不住抱頭,心中哀叫,殿下大人,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

丹麒的語氣跟平時比較起來,還是很溫和的:“頭很疼嗎?這裏有醒酒湯。”

笑笑呻吟一聲:“不用喝湯,你讓我自個靜一下就好了。”

丹麒無意識去端湯的手就晾在了半空,然後縮回來,冷笑道:“你在喬府喝了通宵的酒,就不敢喝我這裏一盞醒酒湯嗎?”

笑笑道:“自然不敢。難道你忘了我上次喝了一杯茶就上吐下瀉還掉下塘得了風寒差點送了小命的事情嗎?”

丹麒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扭過臉去,道:“那是我不謹慎,不會有下次的。”

笑笑按著頭站起來道:“算了,過去就過去了,我也不想多說。如果還有下次,直接把命送給你就行了。”

丹麒在後麵捏著拳頭喝道:“站住!”

笑笑冷冷道:“皇子殿下又有何賜教?”

“我,我就是不許你走!這裏我是主人,不許你走,你不能走!”

笑笑哼了一聲:“笑話!”

伸手去拉門,不動,用力一推,還是不動。

變色道:“你這是到底要幹什麽!”

丹麒道:“我說過不許你走,你乖乖呆在這裏陪我,我就原諒你!”

他的臉漲紅著,雖然是大聲的吼著,不知怎地,讓人覺得有點外強中幹的味道。

“你是想坑我一個什麽調戲皇子的罪名吧?”笑笑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諒,你這就喚人來放我出去,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這話她說得很淡,也很堅定。

但那死小孩卻表現得像被雷劈了一樣,先是青,後是白,跟著漲得通紅,震驚、沮喪、憤怒混雜在一起,把他的臉調成一個雜色大染缸。

笑笑看到他這副表情,心裏隱約明白了些什麽,但是她寧願自己不明白。

她抬步走到殿中,撿起一張春凳,在手裏掂了掂,試了試分量。

她準備砸門了。

“你敢!”丹麒在後麵氣勢洶洶的說:“你真敢砸了這先帝住過的華春殿,母皇一定會砍你的頭!”

好毒啊,還抬出先帝的名頭來!

人道打老鼠要顧著玉瓶兒,可是我真要繼續跟你呆一晚,我可是跳黃河都洗不清了,這玉瓶兒麽,對不起也要砸一趟了!

笑笑丟了那張春凳,又去搬台子上的一個香爐墩子,也不回頭,淡淡說:“你等下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這話一說完,她聽到一股急風從腦後撲來。

她忙閃身一讓,一張矮凳就擦著她耳際的頭發砸到了地上。

“你還真敢動手啊!”

丹麒紅著眼睛,一頭就往她腰上撞,咬牙道:“我就非要留下你……”

笑笑氣了,閃身繞到他背後,順勢抓著他領子一送,把他送到桌底下去了。

不料他撞紅了額角,揉也不揉,一咕嚕爬了起來,勢若瘋虎的又撲了上來。

笑笑連連避讓,他的招式不成章法,瘋瘋癲癲,倒也不好對付。

笑笑惱道:“你就跟我有這麽大的仇嗎!非要想盡辦法害我!”

丹麒紅著眼睛吼道:“我就是恨你,最討厭你了。我恨你每次騙完人都跑得沒影子,騙完一個又一個。我恨你……我要打斷你兩條腿,用鎖鏈鎖著你,一步都不讓你跑……”

笑笑聽得毛都豎了起來,死小孩,好毒的心腸啊!

趁他又撲上來,瞅著空隙,一指點了他穴道,把他給定住了。

“你說我騙你,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那副字我本來就不是寫給你的,是你皇姐求我寫給林太醫的……在莊子外麵遇上你,你也沒有問我是男是女,是不是莊子小姐啊,對不?你做人怎能這樣顛倒黑白,蠻橫無理……啊嗚……”

猝不及防,戳著他臉頰的手指被咬個正著。

笑笑痛得厲害,想都不想,狠狠摑了他一巴掌。

丹麒一鬆口,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唾沫。右邊臉頰迅速的腫了起來,眼睛還是噴火一樣瞪著她。

笑笑大怒:“你上輩子是狗啊!竟敢咬本姑娘的手指頭!”

“咬你手指還是便宜了你,真要讓我抓住你,我就咬斷你喉嚨,瞧瞧你身上流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啪”的一聲,笑笑忍不住又摑了他一下。

丹麒的臉別在一旁,半天沒有轉過來,一道細細的血線沿著他的薄唇慢慢淌了下來。

笑笑有點害怕,她打的可是當今皇子殿下啊。

可是,打都打了……不知為什麽,對著這死小孩她的腦袋就會自動當機,動作都不受控製的。

她扯了扯嘴角,逞強道:“剛才第一下是還你在莊子裏打我那次的,第二下是還你上次踹我一腳……你還給我惹了一堆麻煩,我就不跟你計較了,現下算兩清,你別再纏我了。”

靜了一會兒,丹麒轉過臉來,這下兩邊臉頰對稱了。他狠狠的盯著笑笑:“打啊,你再打啊!教你落在我手裏,把你一根根指頭都砍下來!”

這回倒是沒有抬出他的母皇皇姐來壓人。

聽到他說狠話,笑笑反倒放下一顆心來,冷笑道:“你搞清楚一件事好不好,現在是你落在我手裏。要等本小姐落在你手裏,等下輩子吧你!”

丹麒被她氣瘋了,更是憤怒的罵了起來。可惜他罵人實在沒有什麽水平,來來去去都是繞著動物打轉。

笑笑聽得沒有半分意思,瞅著他罵到舌頭快打結時插話道:“讓你罵這麽久了,還不累啊?省點氣喚人開門好不?”

丹麒怒叫:“你休想!”

笑笑覺得耳膜都快被他震穿了,忙捂著耳朵,閉了閉眼,放軟了口氣哄他:“今天是我不對,一時之氣打了你。我答應你,你放我出去,我讓你打回來。”

丹麒怒發成狂:“你別想再騙我,我,我再也不會相信你!”

笑笑惡向膽邊生,威脅道:“你再不喚人來開門,可別怨我折騰你!”

丹麒怒道:“你敢!看我……”

“哧”一聲,笑笑已撕下衣袖塞進他嘴裏,悠悠道:“你看我敢不敢!”

丹麒瞪得眼角都要裂了,喉嚨裏嗚嗚的叫。笑笑還真沒見過這麽不識時務的人,她暗想難不成真的要虐待他麽。

搞不好像趙敏被虐後愛上張無忌那可怎麽辦?

想了片刻,陰陰一笑:“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要肯了就點頭,我馬上停手。”

丹麒的腦袋一直搖一直搖,動作猛烈到看上去似乎想用頭槌砸她。

笑笑歎了口氣,很無奈的說:“那我就要脫你的褲子打屁股囉!”

丹麒的頭不動了,一張小臉猛地變白了,接著一陣青轉一陣紅。

笑笑看著他走馬燈一般不住變化的臉色,心中竊喜,嘴裏卻嘟囔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唉,打屁股,臭也臭死了,我才不想。”

一麵慢騰騰的去解他腰帶。

丹麒覺得那人果真拿手往他腰間摸去,直到此刻他方才覺得驚惶。若是真的教人脫下褲子打屁股,還是教這個最討厭之人做的,他真是不要活了。

他拚命的想要扭腰閃躲,但穴道被點,哪裏能夠動彈半分,他心中驚怕,喉嚨嗚嗚做聲,忍不住要求饒,偏偏嘴巴被塞住,話也說不出來。

他又驚又怒又羞又怕之下,早把人家讓他點頭的事忘個精光,隻曉得掙那不能動之掙紮,叫那不能出口之叫喊,全都是無用功。

笑笑解下他腰帶,手把在他的白緞褲子上,倒是猶豫起來。

她又不是真要扒他褲子,隻是想嚇嚇他而已,怎地這死小子這般硬氣,還不曉得點頭?

她偷空瞟了他好多次,他確實怕得不行,但那頸子就像變成了化石,直直梗著怎麽也不曉得點下去。

她叫道:“你再不答應,我真的要脫你褲子囉!”

手把著褲腰,略略往下扯了扯,汗都下來了。

你再不點頭,我這是脫還是不脫啊!

丹麒覺得一股冷風順著褲腰灌了進來,隻道自己的褲子真的要被這大惡人給扒下來了,頓時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倒衝進腦子去了。偏偏穴道被封,那血脈是不通的,這般兩下一衝撞,他隻覺得胸口都憋得要炸開了,四肢百骸似有無數的螞蟻在鑽來鑽去的打架,下一刻他就會被四分五裂,碎成萬段了。

他再掙了兩下,一口氣上不來,隻覺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笑笑正提著人家褲子不上不下,忽然覺得丹麒僵著的身子一軟,心中一喜,連忙看他是不是點頭了,卻見那小子兩眼翻白,竟然生生憋得暈死過去。

笑笑暗暗叫苦,隻得把他拖拉到榻前,放平了,把塞他嘴裏的布給挖出來。

伸手輕拍他的臉頰,想把他叫醒,聽到手底跟肉皮子相觸,發出清脆的響聲,眼看著那小子稍稍消腫的臉頰又蓋起樓來。暗道,這小子臉皮原來這麽薄……不敢打了,改為伸出兩根指頭,捏住臉頰往兩邊拉扯。

指頭觸到的皮膚光滑細膩,也不像沉璧和煙嵐一樣,瘦得沒有肉,總而言之,是很適合掐著玩的。

她玩心大起,手底下又掐又揉,一下子把人家嘴角扯到耳朵邊去,一下子又把人家的臉揉成麵團。

玩了片刻,心裏一動。這小孩雖然膚色黑了點,但是膚質倒是不錯,細細滑滑,又有彈性,這團子臉看去一點都不胖,肉卻不少,手感不錯……唔,你想哪兒了?

突然看見他烏黑濃密的睫毛輕輕一顫,眼角滾出兩顆晶瑩的小豆子來。

笑笑忙縮了手,她倒不怕跟他硬碰硬,可他若是一醒來就哇哇大哭的話……她想起來就覺得頭皮發麻。還是不讓他醒來好了。

她站起來又繞場一周,發現實在是無懈可擊,除非真的砸門。

她權衡了一下,猶豫著去搬香爐。那香爐重歸重,可是滑溜溜的不是很趁手,能不能順利砸開門,還在未知數。

這時,她忽然發現大殿中心有一塊白白的亮光。

她愕然抬頭,看見屋頂那片薄薄琉璃瓦覆著的天窗,眼神慢慢亮了起來。

等到她終於艱難的從天窗爬上屋頂,回身再將瓦蓋好,渾身酸軟的坐在屋頂上時,意外的看到整個皇宮的燈火像繁星一般鋪在她麵前。

那些宮殿,因為亮著許多燈的緣故,厚重的建築竟也變得有點玲瓏剔透起來,竟像是一座座都是金砌玉雕而成似的。

她愣愣的看了一陣,又抬頭去看頭頂的一輪明月。

漸漸的心中清明如水。

人世間的繁華富貴都縮影在這一家燈火裏麵了,可是無論如何金碧輝煌,卻都不過是借了裏麵的燈火,光華再盛也有燭滅之時,終是不及這一輪明月映照了千古的清輝一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