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呆了好一陣子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死盯著他,那雙蘊著淚卻死死忍著不要流下的水火交融的眸子,一瞬間就憔悴得失了形卻仍然倔強的小臉。

心底有根細細的線,猛然一抽。

這個……傻孩子啊!

春天過了,花都謝了,他才明白過來,固執地,天真的,追問花還能不能再開一回。

某種程度上,他跟自己一樣,有著對事情的執著,但在當時卻是表現得那麽的懵懂而無知。

忽然間,她在這個小孩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那個令她不堪回首的從前。

“你應該知道……回不去的。”

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能夠告訴他,可以回去,可以彌補錯失的一切,可是她知道,世情如此,覆水難收。

她閉了閉眼睛,鎮定而低沉的說:“兩國聯姻,非同兒戲。”

喉嚨發緊,眼眶發熱,她的語調悲涼而清晰,“每個人都得為自己作出的決定而負責。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得做到……你答應的不僅是你的親人,還是整個國家,一國的人民。你要對得起自己的承諾。”

丹麒盯著她,清澈專注的眼神一瞬間有些混亂,似乎不大能理解她所說的意思似的,慢慢的垂下眼,眼皮顫動著,似乎在竭力的掙紮著。過了一陣子,他就蹙著眉頭,用力的閉上了眼睛。

“我懂了,你走吧。”他悶悶的說了一句,閉著眼睛不動也不說話了。

笑笑看著蜷在墊子上毫無生氣的少年,她走不動。

找個角落在地上坐下來,她要看著他,這個小孩就是讓她不放心。

他的那種性格像是烈火,會把擁抱的人燒成灰燼,然而當他這麽沉靜的時候,卻是在把自己慢慢燒成灰燼。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皮開始沉重的時候,丹麒的身體忽然不安的動彈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她跳起來,撲過去問道:“怎樣?又不舒服了?”

丹麒被吵醒一般睜眼瞧了瞧她,嘴唇輕輕翕動了一下,吐出了幾個模糊的音節。

她聽出來他在攆她,然而卻又是如此無力,她心裏有著不祥的預感。

用手探他的額頭,火燙火燙的,體溫很高。

“你發燒了。”

盛著烈酒用來消毒的盆子還擱在地上,然而當她拿毛巾蘸了酒準備給他擦身體降溫的時候,卻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那令他身體發熱的源頭根本不是發燒什麽別的,而是一種無意識的欲望。

當她的手觸到那燙的燒紅鐵棒一般的東西,她的頭嗡的一聲,一把把他揪起來:“你到底喝了什麽東西!”

丹麒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不耐的說:“……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笑笑手一鬆,丹麒又軟軟的倒了下去,身體慢慢蜷起來,團成個團子。

她臉色發白,掙紮著說:“你一定是在騙我的,你又想捉弄我了對不對?”

丹麒被吵著了,不耐的嘟囔著說:“皇姐給我的……難過得想死的時候可以吃……”

笑笑手插進自己的頭發裏,用力揪著。

她原本還以為他給自己灌**了,竟然不是。

鏡花水月,是一種迷幻藥,會短暫的迷了人的心智,讓人在幻覺中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過度沉溺幻覺的話,在發現跟現實有巨大反差的時候,很有可能會患上癔症,也就是精神分裂。

丹麒的樣子似乎吃了很多,她不希望他變成瘋子啊。

幻覺,他在幻覺中的欲望如此強烈,是在做著春夢麽?

笑笑覺得臉很熱,可還是遲疑著伸出手覆上了他火燙的欲望,輕輕的幫他揉著,如果是春夢,欲望解放出來的一瞬,也就夢醒了吧?

丹麒緊蜷著的身體在她的揉搓下漸漸放鬆了,翻身過來,忽然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瞧著她。

“小悅。”他的聲音啞啞的,慵懶的,像是灰燼底下那一點點火頭。

她心虛的說:“別出聲。”

“小悅,你教我吃蓮子,給我吃黃瓜,你那麽賣弄,你不肯告訴我真實的身份,你害我被奚落,被嘲笑,被丟進糞坑……”

他好喜歡跟她在一起,可是後來又是那麽討厭她!

他想擺脫她的影子,可是……躲在樹下,她在濃蔭裏麵……經過魚池,她在鯉魚吐出的泡泡裏麵……用膳,她在碗裏……喝茶,她在杯裏……

她叫他別出聲,他卻好像缺了堤壩一樣,一串串的話不住的湧出來,堵也堵不住。反正就是一場夢吧,他也不怕她會嘲笑他。

“知道你當了皇姐的太傅,我好生氣,知道你被寧君打,我又好難過,我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放錯了藥,我恨不得那茶是我自己喝的,你掉進池子裏,我恨不得掉下去的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可你總是那麽凶那麽凶,你,你總是討厭我……”

她寫了副字讓皇姐給他,那麽美的字,那麽美的句子……那些天……睜眼的時候看到的是那些字,閉上眼睛時看到的也是那些字……那些字都活了,成精了,往他心裏鑽……可……她還寫給別人……比寫給他的好……

“你,你壞透了,我隻以為自己討厭你,恨你,我,我分不出來。我不知道想留你在身邊,是為了折磨你,還是……看見你就安心,我不知道……”

“可是你……你不肯要我……母皇氣得要殺你了……她要殺你了……你要是死了……我要恨誰……討厭誰去……”

笑笑覺得自己累得骨頭都鬆了,散了,頭痛得要裂成兩半。這個瘋子,認識他那時就知道他不正常,卻……不知道他竟然瘋成這樣……

她寧願他惡劣到底,也不願意聽到他說這些瘋話!

這個傻瓜,她對他這麽壞,這麽壞,他怎麽就這樣陷進來了。她到底有哪些值得他這樣了!

“不準再說了,再說,我,我掐死你!”

他根本沒有聽見,仰著頭,抬起帶淚的眸子,瞅著她的臉,眼神迷迷糊糊的,跟夢中的幻覺講話。

“我每晚都想在夢中見到你,可是你從來沒有出現過……啊,好燙,好難過……可是,你在這兒啊……我,我要跟你說。”

“我吃了毒藥是,是為了嚇你……越接近若曦,我就越是害怕……我好怕啊,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怕什麽……整晚整晚無法入眠……每次看見車廂外麵的你才會覺得好過一些……所以要你每天巡視二十遍……”

“你那麽凶的灌我水,後來,又那麽樣喂我吃藥,我,我……才明白……自己害怕的是什麽……”

“我是害怕,往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心裏空空的,我再也見不著了,我該怎麽辦?”

他知道皇姐給他的是什麽東西,他也知道吃了會有什麽後果。

他知道自己或許會死,他若是死了,她會脫不了關係,所以她不會讓他死!

他知道當他喝下那東西以後,他跟她之間就真的會萬劫不複。可他還是喝了,這一生這一回,他隻要她一次緊張心痛,盡管,那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她自己!

笑笑覺得臉上濕濕的,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淌了一臉的淚。心裏燃著一把火,燒得她頭暈目涔五髒翻騰,燒得她每一根神經都痛。

這死小孩怎麽可以這樣逼她,用他的性命,用他的一輩子,傾其所有的去逼她!

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然而,這世上又有多少真正的公平!

她無端端掉到這裏來,成了個異類。她的想法她的抱負,有多少沒有被踐踏!她付出的愛,有多少沒有被鄙視!她愛的人,有幾個貼心!

說到底,不過是個求之不得求生艱難的故事,說到底,即使你活得藏頭畏尾兢兢業業,生活依然傷你至深!

她原來是嫉妒他的,因為他,是她永遠也不能成為的那種人,她永遠也無法活得像他那般任性肆意。

她原來是在意他的,他燃燒生命發出的光華刺傷了她的眼睛,他肆無忌憚的任性天真灼痛了她的舊傷。

他像是一種生命的參照,令她看到自己身上醜陋的疤痕,於是她把他降到塵埃裏去,對他視而不見。

這看不到出口的死胡同,這不堪的愛情迷藏,她的肉體冷眼看他一路走到山窮水盡,她的靈魂在叫囂著萬劫不複。

她真的是好恨,什麽都恨,恨他,也恨自己,恨得牙癢,恨不得什麽都撲上去咬上兩口!恨過去,恨將來,恨現在……恨他的執著天真狂烈似火,恨他的曆劫不複義無反顧,恨自己遲來的醒悟!

她雙手用力一撕,兩層的綢緞一起撕裂,露出他青澀的身體。下麵已經紫漲成一根小胡蘿卜了,可就是沒有辦法釋放。

她解下自己下裳,撐身在他上麵,切齒道:“閉嘴,不許再說了!”

現在遲來的擁抱能不能讓許多人不用死,然而話說出來會不會已經太遲?

他迷迷糊糊地睜大眼睛,“你……你……”他混亂的神智稍微回到現實上來,“你要……?”

她抹了一把臉,“我現在是給你解毒!你再出一句聲,我就掐死你!”

她可是第一次……第一次得裝作一場春夢……她臉上的淚無法遏製,算是她欠他的吧!

還給他,都還給他,哪裏發生的錯誤就從哪裏糾正,她豁出去了!

她在扶他身子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這個紅線是什麽?

她瞬間陷入混亂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某種遺忘的記憶迎麵撲來,卻抓不住,一晃而過。

似乎察覺到她的遲疑,他臉色變白了,他神經質的一把抱著她的腰,掙紮著,喘著氣說:“小悅,你又要走了嗎?……你,又不要了嗎?”

嘶……倒抽了一口冷氣,無意識的喃喃,“第一次……大概會很疼吧?”

身下那人的眼神是被這句話點亮得令人不敢逼視。她,她還是關心他的……她怕他第一次會疼。

他像是承受不住自己眼裏的光華,垂下眼皮,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笑意:“……我不怕。”

他渾身繃得緊緊的,心裏像是一顆種子慢慢發出了芽,漸漸抽出藤蔓,糾纏住四肢,燙的每一寸肌膚都想迸發。倒抽了下冷氣,咬著牙猛的往上探了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