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酒醒後覺得腦袋疼得快要裂開,不禁呻吟一聲,叫到一半,一個腦袋探過來瞧她,忙把下半句吞了回去。

李遊擊笑吟吟的說:“太傅想喝水麽?還是要點醒酒湯?”

笑笑沒好氣的說:“我要酒,回魂酒沒聽過?”

“聽是聽過,不過兵營裏的酒剛好都喝光了,隻有醒酒湯了。”李遊擊狡黠的說:“況且畢竟是在邊關重營裏,光天化日就喝得醉醺醺的不好看吧。”

笑笑坐起來,抱著重得要死的頭,皺眉道:“這話是你說的還是參將大人說的?”

“這裏除了尹參將就是我在管事,反正現在他也不住,他說的跟我說的有什麽差別?”

笑笑呆了一陣,掀被下地,“參將在哪裏?不是說要閱兵嗎?”

“閱兵安排在明早,今天有緊要事。”李遊擊遞過一套幹淨衣服。

笑笑不接:“我自己的衣服呢?”

李遊擊朝窗子努努嘴,笑笑見到自己的青色衣褲在外院裏迎風招展,臉有點紅,接過衣服一聲不吭的自己穿好了。

“今兒個參將大人讓我帶著大人您在大營裏轉轉,不知大人想先去哪邊瞧瞧?”

笑笑隻掂著君行,信口問:“今天有什麽緊要事?參將現在哪裏?”

“今天是十五,關外集墟開放的日子,國內的商人還有玄鵬國的商人都會在今日齊集關外五十裏的墟集,進行今年過冬前的最後一次交易。參將就是率兵去保護這些人去了。”

笑笑聽得很是興奮,“我也要去看看。”

李遊擊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了。

兩人騎上馬,出關便往那墟集趕去。

遠遠的見到一圈帳篷,綿延開去竟有數裏,每座帳篷門口都擺著些貨物,或拴著騾馬,一些異國打扮的商人們就守在這些攤子旁邊。扶鳳國的商人們牽著馬,拉著車子,車子上麵也堆著貨物,一家家攤子的過,看中了貨物就指手劃腳的跟她們講價錢。

笑笑看得這些貨物新奇有趣,多是國內未曾見過的,大感興趣,暫時將尋人放在一邊,不時跳下馬來挑上幾樣新奇玩意兒。

李遊擊見到這太傅沒半分大官樣子,甚至都不似個大人樣,不知怎樣坐到這個位置的,正自納罕。忽然被一個賣刀劍的攤檔吸引了注意力。

她翻身下馬,拿起柄長劍掂量掂量,又拿起柄匕首,眼睛發亮。

笑笑正買了一堆小玩意兒,回頭看見帶自己來的人正在挑刀劍,走過來不無酸意的說:“李遊擊不是已經有了把天下無雙的好劍了麽,怎地還看得上這些?”

李遊擊格格笑了起來:“那劍是參將的,怎會是我的呢!參將常說邊關將士用的武器不夠精良,若跟擅長鑄煉的玄鵬國交戰恐會吃大虧。剛好他自己有柄斷金削玉的利器,他著我得空尋些精於鑄造的匠人,看看能否依照那劍的規準仿個五成的造一批出來。”

笑笑方知那劍原是寄放在李遊擊處的,心裏一寬,跟這人立覺親近了幾分,便也湊興道:“這家的刀劍確實不錯,硬度也夠,拿在手裏竟像精鋼的了。”

李遊擊詫道:“什麽精鋼?”

笑笑自知失言,忙道:“是種高超的冶煉技術,就是把金屬裏麵的雜質盡量除去,我也說不明白。”

李遊擊正待追問,忽然遠處升起一朵黃雲,翻翻滾滾,轉瞬近了,聽得見那驟雷一般的馬蹄聲。

李遊擊變色道:“該死的馬賊竟敢來了,太傅,我先護送你回城。”

話聲未落,身邊馬蹄聲急,那太傅已翻身上馬,飛一般往馬賊來處迎去。

李遊擊驚道:“我的娘喲!”忙丟下銀子換了兩柄長劍,上馬急隨而來。

這夥馬賊平日躲在要道打劫往來客商,性子彪悍,手段狠毒,但因處於這兩國之間的三不管地帶,兩國官員都不敢擅自出動剿匪,恐引發國際問題,是以反助長了這劫匪的囂張。

這段要道因這些路霸,商人們要不留下豐厚買路錢,要不就繞遠道而過,實是對兩國之間的經商活動起到極大的阻礙。

玄鵬國精於冶煉鑄造,扶鳳的織造工業很發達,若曦是馬背民族,出產好馬。三國之中,扶鳳最為富裕,卻需要若曦的馬匹和玄鵬的鐵器。

自尹從任這邊關參將以來,便一心想整治這股擾民的路霸,苦於沒有上頭的批示,不敢擅動。遂運用手頭最大的能力,跟玄鵬邊關守將打了招呼,辦了這個集墟,現場有官兵護持,交易後,雙方均有兵士護送自己的商人平安回國。

這等交易方式雖無以往那邊方便,但卻可集中各方貨物,便於比較價錢,最重要的是可保證安全,受到商人們的極大歡迎。漸漸由原來的一年兩次,增加到現在的每季一次。各方商人聞風而來,規模也一次比一次大。

可如此一來,平日已經少人走的商道現在更是人跡稀少,馬賊們被絕了財路,對出這主意的人恨之入骨,今日裏是大舉反擊,也不管官兵護衛,將全數人馬傾巢而出,燒搶擄掠,見人便殺。

官兵雖是戒備,但不想馬賊竟如此大膽,竟敢跟官府叫板,氣勢上先遜一分。倉促上前攔截,步兵又當不過馬賊刀長馬壯,左衝右突,一路過來,已撞翻攤檔無數,血流遍地。

馬賊正在暴虐,官兵中一員大將策馬衝出,手持弓箭,隻以雙腿控馬,眼到箭到,箭無虛發,所到之處,馬賊人仰馬翻,正是紫荊關參將尹從。

賊首早知此人驍勇,此次除了來搶劫,還一心想把出這主意的紫荊關守將給殺了。當下一聲呼哨,幾名賊人下馬,布下絆馬索。

尹從身先士卒,衝在最前,後麵緊隨幾個親兵,衝出一條血路,被衝散的官兵在他身後漸漸又集結起來。他見賊人在前麵布置,奔到跟前,提起馬韁躍過機關,不料方一落地,第二道又繃了起來。這絆馬索竟一連布下三道之多。

尹從棄馬落地,抽劍往前衝殺,眾賊見他下馬,竟也紛紛下馬往他圍來。

他絲毫不懼,抽劍上前,開始新的拚鬥。

笑笑策馬奔到時,正見到他被二三十人圍著,眾賊明刀明槍,卻無人能近他身。他在人團裏縱橫騰挪,一柄普通的佩劍使得寒光閃閃,矯若遊龍,劍光到處,無不是慘叫後退鮮血淋漓。

笑笑見他如此英姿,不禁目眩神馳。

漸漸眾賊且戰且退,隻餘得七八人圍著他,卻不近身,隻是使著長兵器襲擊他,困著他不讓他脫身。

尹從察覺不妙,清嘯一聲,拔地而起,寶劍舞成一道光憧,護身而出,刹那間已衝出了包圍圈。

他一脫困,便往被隔斷的眾士兵衝去,一進一出之間,必解危急,原本略占上風的馬賊們即時陣腳大亂。

賊首惡意橫生,自馬側摸出一樣東西,對準正在奮戰的身影,猛的一扣。

笑笑在旁看得清楚,頓時魂飛魄散,那東西的模樣姿態,不是在博物館看見過的火銃又是什麽。即時尖叫一聲:“參將,有暗算!”同時拚盡全力策馬衝去。

尹從激戰中聽到她這麽一叫,反應極速,讓過迎麵捅來的一槍,借勢折腰。

“砰”的一聲大響,一道疾風擦著他胸膛而過,快得目力難及。他心內一凜,站定卻見到迎麵一馬疾馳而來,馬上人正是初到此地,身家性命怕比這裏所有人加起來都要重要的京城太傅。

他臉上變色,叫道:“這裏非常之地,太傅快走!”一麵轉首大呼:“李遊擊,李遊擊!”

笑笑叫道:“別喊了,她在後麵,我來助你殺敵!”

尹從大聲回道:“胡鬧!”這話不分尊卑大小,驀然脫口而出,竟把他自己驚得一呆。

兩人一徒步,一騎馬,一邊對話,一邊不約而同向對方奔去。

笑笑叫道:“賊人有火銃,我不放心你!”

尹從勻了口氣,道:“你若有絲毫損傷,我等罪該萬死!”

話聲剛落,那賊首已重新填好火藥,對準目標。眼見二人越奔越近,隻餘十餘步的距離了,她忽然猛一側筒,扣下。

又是“砰”一聲巨響,一人自馬背上跌了下來。

尹從本是穩重性子,現在正被這胡鬧太傅激得想罵人,忽然天地之間一聲大響,他心髒驟停,眼睜睜看著馬背上那人像是折翼小鳥一般墜下地來,受驚的奔馬加速往他直衝,他卻忘了躲閃。

斜刺裏一騎奔來,馬上乘客揪住他胳膊拖開,恰恰讓過奔馬。

尹從胳膊被扯得生痛,回過神來已被拖開兩丈,乘客鬆開他胳膊,叫道:“打偏了,還沒死。”

尹從眼睜睜見到賊首策馬過去,自地上提起落馬人,想是打算用來要挾,知道來者說得不錯,暫鬆了半口氣。轉首見到是李遊擊,怒道:“我不是讓你看著太傅的嗎!為何讓她來這裏,為何不護衛在側?”

李遊擊自認識他以來,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暴怒,竟像是一場裹冰帶雪的風暴一般,劈頭蓋麵的教人無所遁形。打個哆嗦,忙道:“先想個辦法救她吧,要罰我也等過了這一關。”

兩人看向賊首,隻見太傅已落入賊首,被她得意洋洋的拎在手上,四肢軟軟垂下,血流披麵,模樣甚是淒慘。

尹從咬了咬牙,“我去跟賊首交涉,你繞到後麵,伺機救人。”

李遊擊領命而去。

敵首冷笑著望著往她走來的人,冷冷道:“尹將軍,我現在拿住的可是你朝中大官吧。你先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們再慢慢談。”

見到尹從沉著臉,充耳不聞,仍是一步步走近,眉頭一皺,翻手將一柄利刃架在笑笑脖頸,冷聲道:“站住!照我的話做!不然我就割了她的頭!”

尹從心中一顫,終於站住了。

敵首尖聲道:“跪下!”

尹從咬咬牙,身子一晃,便要跪倒。

忽然間,刀下那人抬起頭來,叫道:“太傅,太傅快逃呀!”

兩人都嚇了一跳。

敵首獰聲道:“你叫什麽,閉嘴!”

笑笑隻一臉慷慨就義模樣,凝望遠方,嘶聲叫道:“對啊,太傅快逃!這裏危險,讓末將跟將軍拖住她就行了,快跑快跑,一路奔回城裏去,回去再調兵出來滅了這些賊匪,替末將報仇!”

尹從彎了一半的身子瞬間立直,轉首對不遠處被變故驚呆在馬背上的李遊擊叫道:“事出倉促,太傅原諒則個!”竟轉身衝過去拿劍往她馬屁股上一戳,那馬慘嘶一聲,撒開四蹄跑了。

賊首看得眼花繚亂,正冷笑道:“做戲給誰看……”

話音未落,眼前一紅,連忙閉眼,手中利刃已讓人奪了去,忽然腹中一痛,已被利刃插入。她痛極怒極,反手抽出火銃,一下抵住想溜下馬背那人胸口,怒叫道:“給我放老實點,我的火器一發,你死定了!”

話未說完,手中火銃已被人緊緊握住,卻見方才製住的人不知用什麽塞住槍膛,用雙手緊執她的火器,正在搶奪。

她又驚又怒,此人果真是膽子生毛了麽?還是根本不懂這是即刻可取她性命的武器!不過原也怪不得她,這麽個稀罕東西是自己花費重金自海外購來,還打算依仗來橫行天下,這人看樣子分明就是剛才那個高官的隨從替身,難怪不識!正要罵她,忽聽那人格格笑道:“我現在緊緊塞住你的槍膛,火藥不能迸出,你若敢發動,這槍膛馬上就會在你手裏爆炸,你我同歸於盡。不信你就扣下扳機看看,我覺得炸得比較均勻的那個鐵定是你。”

漫不經心的狂語,血流滿麵的笑容,看上去竟如地獄般的鬼魂一般讓人膽戰。

賊匪稍一分神,側頸一涼,渾身血液頓時如噴泉般激湧,手上力氣迅速消退,手指一鬆,最後依仗的武器已教人奪去。

她眼望麵前這滿麵恐怖笑容的人,徐徐栽下馬背,眼神不甘,嘴唇嚅動,似有千個未及出口的疑問。

笑笑瞧著她又咧了咧嘴;“安息吧,我確是當朝太傅,你能把我逼成這樣,已經比我娘還厲害了。”

方自抬首,忽覺一陣眩暈,暈乎乎的便一頭往馬下栽。一雙手臂伸來接住,下一刻已被緊緊護在一副寬厚的胸懷之中。

“太傅,你怎可孤身犯險……你的傷……快讓大夫預備!快!”

笑笑想說,我不過是眉骨讓子彈擦破了,流了很多血而已,還有就是摔下來時沒注意,後腦磕到馬蹄,現在還有點暈暈的……

可現在這人緊張得聲音發抖……雖然……他還是口口聲聲叫我太傅……不過……他的胸膛還是跟以前一樣溫暖呢……

她翹著唇角,閉著眼睛裝暈,手卻偷偷的拽住了他的袍子……這樣,他總不好意思半路放下她繼續去殺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