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到了東廳,邊推門邊笑道:“小鍾你的鼻子可真靈,知道我今日燉了爛爛的熊掌。”

鍾儀回頭道:“不就是怕那群沒有眼色的蠢貨騷擾你麽,我是親自上門來貼身保護。”

“得了,你一個人,護得了大的護不了小的,胃口倒是一個頂倆。”

說著踏入廳中,一瞥間發現鍾儀的隨從身影有點眼熟,也沒有多留意,隨口說:“那群都讓我擱在外廳裏,還抬著酒席來,讓我趕了。”

“對她們太刻薄了也不好,她們平日都是作威作福慣了的,太擠兌了會逼狗跳牆。”

“我曉得了,回頭就批幾個回文。我現在知道人不能太慣著了。”

一麵說一麵打量那背著她站著的隨從,越看越是眼熟。

鍾儀咳嗽一聲。

笑笑訕訕道:“你什麽時候多了個隨從呢,你原來的李副官沒有來麽?”

鍾儀不作聲,那隨從卻緩緩轉過身來。

笑笑驚得瞪大眼睛,上前兩步,手直往前伸,顫聲道:“蓮……”

手伸到一半,忽然醒悟,臉上一紅,就地拜倒:“微臣參見太女。”

慕容媗臉上神色僵了下,仍舊笑道:“怎地來這麽多禮,不見一段時日,果然生疏了。”上前親手把她攙起來。

“太女怎麽就來了呢,京城時局還好麽?這裏窮鄉僻壤的,閉塞得很,我都快變成土人了。”

慕容媗比在京城那時見著要清瘦好多,臉上輪廓都顯出來了,眼睛顯得更大,眼神銳利了好些。笑笑卻覺得她握著自己的手還像回憶一般溫暖,心中大生親近之意,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一串子話流水般倒了出來。

慕容媗微笑道:“我是外派出來監管附近地方的鹽務,知道你喜獲麟兒,得空就來看看。”

笑笑知道她定是特地抽空前來,不然怎會這般湊巧選在今日,心中一陣感激,不覺話便多了起來。

慕容媗隻是微笑著靜聽,偶爾插兩句話,大部分都是聽她講。

笑笑講了半天,忽然發現鍾儀不聲不響的已到了外麵去了,她雖不精明,卻也猜到大概。一下收了話。

慕容媗等了等,微笑道:“這事完了?”

“嗯。太女是有事來找我的吧?”

慕容媗放下手裏茶杯,淡淡說:“太傅出來也將近一年了,可掛念京城呢?”

笑笑方才已猜到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正在苦苦思索,此刻聽她開口,心中一歎,沉吟了半晌,緩緩道:“京城物寶天華,哪裏是這窮鄉僻壤可以比的。可我實非不願回去,而是不能。”

“為何不能?”

“我恭為太傅,卻娶了若曦皇族之人。國家取士授官,自有章程,但最基本的便是要忠君愛國。此際我為若曦國國戚,皇上需得籠絡外族,才容忍我下來,不然早就扣了個私通外族的罪名,現在官位雖未曾剝奪,但太女認為,皇上還會容我這等人問津內務嗎?”

慕容媗臉上沒有表情,眼神閃爍。

“皇上不願丹麒以皇子之名嫁我,便是深藏猜忌之意。若是太女要我長伴身側,恐怕更會激發皇上防忌之心。此番將我發配到這邊角之地,一麵是為了罰我,一麵也是為了將我這棘手的人調離要緊中心。試問皇上親自作出這等決定,又怎會輕易容我回京呢?”

慕容媗淡淡道:“我不是來問你能不能,隻是想問你願不願。”

笑笑咬咬牙,壯著膽子道:“我不是不願,實在是不敢。我怕這一回去就入了狼窩,教人連皮帶骨啃了。丹麒才有了孩子,我舍不下他們。”

歎了口氣,又笑道:“若是無官一身輕,那又不同。”

提到丹麒,慕容媗方動容了,她微有所失,搖頭歎道:“到底你還是不願意跟著我。”

笑笑苦笑道:“若是命都沒了,就算答應得花團錦簇也是空話。”

“若是沒有人要害你殺你,你可願跟著我回去?”

笑笑自然想說不,但看到蓮生臉上露出祈盼的表情,心中一軟,便點了點頭。

慕容媗笑逐顏開,慢慢的笑容卻帶了些惆悵,漫歎道:“若非長在帝王家,像你這般五湖四海瀟灑來去,該何等快活。”

“我現在還不是哪裏都不能去,都教人盯著呢。”笑笑寬慰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生在皇家,這就是老天選中了你,你就別怨天尤人,乖乖接受現實吧。”

正說著,外頭有人過來,驚奇道:“鍾大人,你怎麽在外頭站著?”

外麵鍾儀淡淡說:“裏麵氣悶,我出來透透氣。”

“我家大人不是在裏麵麽?酒席準備好了,二爺讓我來告訴大人一聲。”

“曉得了,你先回吧,大人隨後就來。”

笑笑“撲哧”一笑,這鍾儀倒像自己管家似的。對慕容媗道:“太女賞光來用頓晚膳吧?”

慕容媗微微搖頭道:“太女不賞光,蓮生賞光。”

笑笑一愣,隨即笑開了,隻來拉她袖子。蓮生反手握住她手,兩人相攜走出。

鍾儀正抱著手站在庭中一棵樹下,略略仰頭看著遠處的火燒雲,聽到腳步聲,回頭過來,眼睛盯到兩人牽手,眼神一下子飄了開去,隨意點了點頭。

笑笑瞧著她道:“鍾參領辛苦了,賞麵一起來吃頓家常便飯?”

鍾儀不置可否,兩人走了幾步,見到她跟在後頭。

三人並笑笑三個夫君六人一桌。

丹麒見到多日未見的皇姐,表情乍驚乍喜,欲說還休。待到慕容媗將一個翡翠麒麟掛在小孩的頸子上時,眼圈都要紅了。慕容媗不說話,又遞了一個錦囊給他。打開來卻是隻一式一樣的麒麟,不過是瑪瑙琢的,丹麒頓時那眼淚像金豆子一般掉個不住。

太女歎道:“都有了孩子的人了,怎麽還是這般小家子氣。”側過身不要看他。

笑笑忙低聲說他當著孩子哭會嚇著小孩,好容易才勸住了。

後來才知道,那瑪瑙麒麟是當年他滿月時他娘親手給他掛的,合著他的名字。往日他被逐出宮廷,走得匆忙,這麒麟便留在宮裏,不想今日太女竟帶了過來,多少前塵往事都著這小小一件飾物給攪了起來。

笑笑見到氣氛凝重,忙說讓慕容媗給自己的兒子起個名。

慕容媗也沒有推辭,略略一想,道:“澄空一碧,隻盼身如飛羽。便喚碧羽可好?”

“好極。”笑笑撫掌道:“連小名都可省了,叫小碧、小羽都好聽。我這兒子沾了你的貴氣,以後一定長得好得不得了。”

什麽叫好得不得了,慕容媗哂然一笑,眼神緩緩從笑笑身邊幾個夫君麵上轉過。這還是她頭一次見到笑笑的那些夫君,平靜的眼神一個個掃過去,稍帶訝異。

笑笑見她盯著煙嵐眼神中微有陰鬱,暗道不妙。

煙嵐是若曦國小王爺,丹麒嫁給自己就低了他一頭,太女自然不喜。繼而又想到太女隻娶了一個正夫,雖然林太醫人品不俗,但跟自己的幾個比卻又稍落下乘。下屬的用物打扮蓋過上司的風頭,是大忌,下屬娶的人比上司好,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轉眼目視鍾儀,想她平日插科打諢最是拿手,想她起個話頭兒。不想她自入席便一直悶聲不響的埋頭吃菜喝酒,別說開口,連屁也不放一個,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根本指望不上。

笑笑隻好隨便找個因頭讓沉璧和煙嵐先退席了。

慕容媗似也有所察覺,待眾人離席,麵色便和,跟丹麒和笑笑便如往常般談起話來。

沉璧跟煙嵐先退席,沉璧見到煙嵐臉色不好,便問了兩句。煙嵐回道自己久未喝酒,方才高興多飲了幾杯,酒意有些上頭,先回去休息了。

沉璧卻知道煙嵐酒量很好,哪裏是兩杯小酒可以放倒的,他這般說定是心裏有事。

他約莫猜到煙嵐在擔心,也知道太女遠道而來,定然是有事了,但現在小姐現在雖然放得遠,身上始終有根風箏線扯著牽著,掙脫不去。也無法提早防備,隻得水來土掩罷了,擔心也是無用。

他是個心性淡泊的人,原來九彎十八繞的心思都是因為沒得著落,現在定下心來,倒是比誰都能沉得住氣。

知道多想無益,便回房洗滌準備安眠去了。

他住的廂房是一套兩間,小的那間作洗浴更衣使用,裏麵依地造了個大浴盆。小姐說泡澡可以美容,還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每人房間都建了一個。他喜歡簡樸,這一個是用白櫸木做的,除了磨光外,沒有其他的裝飾花紋,跟丹麒房裏那個花梨木鑲螺鈿的相比,少了咄咄逼人的華麗,多了幾分樸拙耐看。

侍候他的兩個小廝早準備好了一大盆熱水,見他回來,忙上前侍候。

沉璧以前也是侍候摜別人的人,知道侍候別人最要緊是要到眼到心,見到水溫恰好,水麵上微微冒著幾縷白煙,水清澈無一絲雜質,微微攪動卻有淡淡的草藥香味冒出,知道這兩個小廝是用了心的。點頭便讓他們下去休息了。

他不輕易誇獎人,這讓下人提早休息便是表達最大的謝意和誇獎了。

兩個小廝都笑著向他問安請辭了,把準備的幹淨衣服放在房間木格子上,把門帶上便去了。

沉璧褪了衣服,坐進了木盆。這盆實在是大,人泡在熱水裏麵,被蒸汽簇擁著,香味縈繞著,身體有種**漾的感覺。

他微微合上眼睛,心裏平靜得像一泓深泉。

“沉璧,我幫你擦背好不好?”

他驀然瞪大眼睛,蒙蒙水霧中,小姐正笑嘻嘻走過來,臉蛋紅紅的,似乎有點酒意,眼神卻亮晶晶的。

他通紅了臉,想說些什麽,動了動嘴唇,最後卻隻是伸手去夠旁邊架子上的毛巾。

笑笑眼明手快,一把把毛巾給搶在手裏,人已閃到他身後。

“都說我幫你,你不用急。”

“呃……”沉璧吞了口氣,覺得水裏的熱氣通過他渾身的毛孔湧了進來,把他蒸的都快熟了。

笑笑一邊用毛巾蘸了水,溫柔的給他擦著後背,一麵嗔道:“認識都多少年了,也算老夫老妻了,還這般害羞。”

說是說,她自己的臉也是燙燙的,這裏氣溫高嘛。

沉璧覺得小姐的手在他背後擦了幾下,正渾身繃得緊緊的,忽然那人又不動作了。他紅了臉,跳著心,死命忍著不讓自己轉頭去看。

突然水聲一響,那人竟跨入盆裏去了。

“呃……”

沉璧眼簾裏掃到對麵一個白花花的身體,心跳得像得了病,緊緊的閉上眼睛。醫書裏麵載著,心跳超過百下便是盛極則衰之象,現在現在……有兩百下了吧,怎麽可能……

笑笑見他羞得好像要暈過去似的,隻覺好笑。這還是她頭一回這般大膽跟人洗鴛鴦浴,就是覺得心頭有點鬱悶,想跟人一起泡泡洗洗。三個夫君都有豪華澡盆,偏她自己沒有,隻得來蹭澡。原本怕對含蓄內斂的沉璧刺激過大,想找煙嵐來著,不料煙嵐身子不爽,早早睡下了。丹麒要跟久別的皇姐說話,自然沒她的份,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來找沉璧。

不料這麽一來竟是來對了,沉璧這一副含羞草的模樣,偏偏還是死撐著沒有落荒而逃,這般可愛的模樣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越看越愛,心裏癢癢的,一開始的不好意思全都丟到九霄雲外了。

她也不說話,估計沉璧這會兒燒得都模模糊糊的聽不到她說什麽了,坐起來,隻把自己的嘴唇湊過去。

沉璧緊閉著眼睛,連呼吸也閉住了,一動不動,完全是根木頭,還是一根滾燙的木頭。

笑笑伸手捉住他雙手,一邊親他一邊把他往自己這邊拉。

沉璧卻閉著眼睛固執的一點點往後退,他渾身像千斤墜一般往後倒去,笑笑拉不住,便整個身子不斷往前傾。

接下來麽,純屬意外。

一個往後倒,一個往前壓,嚴重失衡的後果,便是木盆讓兩人給壓翻了,熱水倒了一地。笑笑大撲在他身上,嘴唇貼得死死的,兩人之間貼合得不餘一絲空隙了。

笑笑暗罵一聲,這盆還是不夠厚實,改天要弄個加厚型,怎麽壓都壓不倒的才行。騰出手來,用雙手抱住沉璧的頭,死死的吻了下去……

忽然間外麵有人急促的叫:“大人,大人。”

笑笑撐起頭,喘了口氣,不耐煩地道:“做什麽!”

“鍾大人的隨從請大人過去談話,說有要事。”

笑笑整個愣了。

下麵壓著的人有了反應,沉璧喘著氣隻推她:“小姐,太女……有事。”

“有事也分個輕重緩急,先完了這邊的大事……啾……”

“不不……啊……小……小姐……那裏不……呃……”

“造人大計……要專心……專心……”

“啊……呃……”

心跳快有三百了吧,怎地,怎地……原來醫書都是作不得數的……一股電流般的快感從腳趾衝上頭頂,沉璧腦中刹時閃出一道白光,真正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