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滴血鎮妖事件圓滿收場,剩下餘波嫋嫋。

為了這次行動特別請出的寶親王與華親王,原來是擁嫡派。這也對,通常有身份的長輩們都很重視長嫡,因為這代表了某種權威,而她們本身作為權威的擁護者,自然很有維護權威的自覺性,這本身也證明了她們存在的重要性。

其中寶親王城府較深,華親王年紀雖大,卻是熱腸,經過此事更是被激起了護犢情懷,親自出麵請求於端午舉辦賽龍舟盛事,以祈天下吉祥。

而這盛事的主持者,當仁不讓該當讓太女主持。

這一提議等於變相申請太女複出。

文武百官嗅到風向已改,紛紛上陳,道此習俗還是皇太祖時舉辦過兩回,均於舉辦後期間及隨後幾年國泰民安,年成有增。現在太平盛世,若是皇上重新舉辦此盛事,一可彰顯我大國繁華,二可與萬民同樂,三可向上蒼祈福,實乃一舉多得造福萬民的盛事。

雋宗聽得鳳顏大悅,便即下旨委了太女這個任務。

太女接旨,乘勢回主東宮,一一召見各部長官,布置盛事典儀。

應當選取哪段河段、應當如何搭設涼棚、百官觀禮位置調配、現場保安秩序,一一安排吩咐,又命以皇榜張貼京城各要地,全國州省發驛信通知,務必要昭告天下這一大事,達到普天同慶的效果。

諸事繁瑣,難得太女巨細無遺,一一親自監督,布置得周匝嚴密滴水不漏。眾部院大臣官員原本是中立派的,便都趁此機會賣好,便是寧君麾下的,見到上次寧君傾力一擊也未曾奏效,太女反倒受到皇帝重新青睞的樣子,本已抱著觀望態度,現在見到太女一展身手,方知太女並非懦弱無能,實在是以往被打壓得狠了沒得機會,暗自慚愧中都盡力成全。

這場盛事,太女越是辦到後來越覺順手,到了最後竟是無人不肯聽令,紛繁萬事都一一安排妥當。

龍舟競渡原本是選在五月五這天舉辦的,但因日子已臨近,遂延至十日方才舉辦。

時至競渡那日,京城禦河下遊搭了一溜五色涼棚,皇帝的明黃帳篷位於上首,周圍懸掛十六盞黃紗宮燈。垂紗飄曳,棚內皆置冰桶,幾案上放著湃好的水果。文武百官按品秩分坐。涼棚五丈開外,擠滿紅男綠女,熙熙攘攘,觀者如雲。

位於上遊的太女身穿玄色繡五色華衣,衣袂臨風,站於上遊出發點高台之上。

江邊彩棚高搭,彩旗飄揚,身穿喜慶服飾的百姓們蜂擁兩岸,條條油光蠟亮、煥然一新的龍舟靜泊江心,劃船的橈手早已摩拳擦掌,準備一展雄風。

所謂龍舟者,首尾皆為龍形,舟身長達五丈,狹長僅容二人對坐,船底削尖,輕巧快捷,滑行如飛。每船有五十人,均是頭紮紅頭巾,身穿同色衣褲,分兩排麵船首而坐,手中各執短槳。船上另有三人,一執旗指揮,一擊鼓作拍,一敲鑼助威。

此刻吉時已到,傳令使禦前領命,手持半人高的錦旗快馬迎風而來。

太女於高處遠遠見著,便將身一縱,攀上高台旗杆之頂那簇巨大的紅花。她手執紅花蕊心,飛身而下,團成小圓桌大小的紅花隨著她身子下拽,頃刻間扯成一段紅綢,宛如長虹,劃過長空。紅花盡放之時,一道寬大數尺的大紅錦軸嘩然垂下,現出金光閃閃四個大字——“吉瑞千年”。

太女扯著紅緞恰恰落地,旁觀眾人正哄然叫好,旁邊準備的一掛十萬頭鞭炮已經燃起。“劈裏啪啦”,熱鬧吉慶之聲震於天地,漫天飛舞的七彩紙屑中,群龍並發。

船發時,彩旗揮舞,鑼鼓喧天,眾槳動作整齊劃一。水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兩岸歡聲雷動,得獎的龍舟可獲一隻百來斤重的燒豬和花紅利市。

當下千橈齊發,百舸爭渡,場麵極其壯觀。

笑笑跟喬玨還有幾位從一品的官員坐在皇帝下首的涼棚中,見到後麵小官們的涼棚中極其熱鬧,早就坐不住了,屁股好像削尖了一般,左轉轉右扭扭,隻想去瞧熱鬧。

恰好那邊果真有人過來,卻是甄繡,走過來卻不湊近,遠遠的使了個眼色。笑笑會意,便借口要解手,脫身出來。

卻原來下麵那些小官員正在下注賭哪條船占鼇頭。

笑笑手癢,一摸袖子,有三張銀票,卻是前兩天迎霄送來的,分別是三套飾物的銷售抽成。她找了一張麵額最小的便押了下去。

那莊家卻是個四品的吏部官員,突然見到下來一張銀票,嚇了一跳,再看麵額竟是三千兩,呆了呆,苦笑道:“太傅下這樣重注,我怎敢接。”

笑笑道:“有什麽不敢的,贏了銀子歸你,輸了你也不用賠我銀子,就請在座諸位一起吃桌酒就行了。”

集中在這涼棚中的都是四品至六品的各部官員,雖然不算位高,但都是辦實事的職務,難得都喜歡熱鬧湊在一起,笑笑有心想拉攏拉攏。

那吏部官員卻笑道:“不成不成,那不是讓太傅吃虧了麽!”

旁邊一個人道:“又不是賠不起,接了她的注罷。”

話音剛落,一柄雪白瑩潤的玉如意已擲在桌上。

眾人大驚,口稱萬歲,都要拜倒。

雋宗擺手道:“今天是難得的盛典,朕不是讓大家放鬆心情,好好玩樂一番的麽。不必多禮。”

一麵又睨著笑笑道:“太傅,你看我這玉如意可當得過你三千兩銀子。”竟是單挑上她來打賭。

笑笑心中倒抽涼氣,忙笑道:“皇上這玉如意玉質晶瑩滑潤,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如此珍寶,莫說這區區三千兩,便是萬兩也當得的。”

“既然你說一萬兩,那便算是一萬兩吧。”

笑笑苦著臉道:“皇上這不是為難臣麽,微臣哪裏來這麽多錢。”

“沒錢?”雋宗眯眼一笑:“聽說你把豳州城整個重建了,百姓視你為再造恩人,這般大方,這上下怎地哭起窮來。”

笑笑心中警鍾長鳴,強笑道:“那錢也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微臣的身家也就僅供養家糊口,哪裏算得上有錢呢。”

雋宗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那吏部官員左瞧瞧右瞅瞅,識趣的沒有作聲,隻是悄悄將桌上的賭注登記表添上了兩人的名號。

這時遠處江麵的鑼鼓之聲已清晰可聞,不多時,便見四艘龍舟領先群船,並頭而來,一藍一白一紅一青,互相較勁,忽前忽後,相差隻是伯仲。

笑笑見到自己押的青龍與雋宗壓的白龍都在其中,一顆心高高懸起。

這皇帝半路上插進來,誰敢賭贏她,搶了她的風頭。

當下裝作關心比賽,離座站起,走到江邊去看。

到得近前,那一白一青雙舟已領先另兩舟半頭,且看情態,似乎青龍比白龍還略前一拳之地。

龍舟競技,講究的就是士氣與配合,眾橈手均是趁著鼓點揮槳,呼吸吞吐與動作互相配合,絲毫不錯。

此刻青龍船見有望奪冠,舟上橈手均是精神大震,齊聲呐喊揮槳,要將差距拉大。

眼見離終點處橫拉江麵的紅緞越來越近,緞子在陽光照射下紅光閃爍,照得人心都紅火亮堂起來,這勝利眼見就伸手可及。就在此時,青龍船中一個橈手落槳時忽覺力度使得不對,提起時帶起了一串水花,濺的她眼睛熱辣辣的,她閉了閉眼,手底下不停,卻已亂了節奏。

高手相爭,差的就是毫厘。

眨眼之間,白龍船已趁著青龍船上這一個橈手的小小失誤,一氣衝前,掠走了橫江紅緞。

一時間,江岸邊歡聲雷動,白龍船上棋手將紅緞綁在船首龍頭上,十丈紅緞隨風而舞,端的無比威風,青龍船上偃旗息鼓,個個沮喪。

笑笑快步轉回涼棚,笑道:“皇上目光獨到,最後關頭贏了!”

雋宗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身便走。

那吏部官員忙道:“皇上,您的彩頭!”

“賞你們罷。”

吏部官員小心翼翼捧著那柄玉如意並那張銀票,“太傅,您看這……?”

笑笑道:“皇上賞你的,是你的福氣,快捧回家供著。我這銀子輸了給你們,就算你們的,不過要是大家喝酒,得算我一份。”

吏部官員眉開眼笑:“那是當然。”

笑笑抽身出來,甄繡忽然冒了出來,笑道:“太傅大人好闊氣。”

笑笑便知她看穿了自己的小動作,也笑道:“別個取笑我不管,不過你是解人,也來笑我,我可要罰你了。”

“罰什麽?”

“陪我喝酒去。”

甄繡盯著前方,笑嘻嘻的說:“恐怕不行呢。”

笑笑正要問,前方一人飛馬而來,正是太女慕容媗。到了兩人麵前,勒韁下馬,對甄繡點了點頭,卻對笑笑道:“太傅切莫急著便回,待我回過皇上,等下一起到我那裏喝酒吧。”

現在太女已不用禁錮,回了東宮,到她那裏便是指到宮裏喝酒。笑笑不是很情願,太女卻不讓她推辭,自顧上馬便去了。

笑笑無奈,甄繡在一旁道:“太女真是厚待於你。”

“你羨慕?”

甄繡笑而不答。

“罰不了你喝酒,你就替我辦件事吧。那條青龍舟我很喜歡,問問她們賣不賣,我願意出尋常五倍的價錢。”

“你現在可真是財大氣粗。”甄繡淡笑道:“不過錢能解決所有問題麽?”

“不能。”笑笑道,“隻是自欺欺人的買個心安而已。”

“你位高權重,富可敵國,為何不能心安?”

“我……不知道。”

“真是有點可憐。”

“喂喂,這是朋友該說的話嗎?”

甄繡莞爾一笑,“你看,你剛才問的,不用我去回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