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文化園規模不大,沒什麽特色,卻是陵海城區唯一收費的“景點”。

隨著市政建設越搞越好,周圍的公園規模一個比一個大,建的一個比一個漂亮,市民們才不會傻到花錢來這兒玩。

但對開在文化園裏的餐廳而言,這不是什麽壞事。

人少,意味著清靜。

門口一大片草地,草地前麵是一個人工湖,周圍綠樹成蔭,沒什麽人打擾,這樣的就餐環境去哪兒找。

不過這兒的消費也很“美麗”,人均估計沒四五百下不來,坐在湖景包廂裏,品著香茗,看著剛端上來的那一道道精美的涼菜,韓昕赫然發現在品味和格調上,“陵海韓氏”跟“富安韓氏”存在很大差距。

老爸和小媽就知道去土豪金,明知道土豪金的菜品味道一般,可不管有什麽事或請什麽人還是去那兒。

“小叔叔”就不一樣了,選擇在這兒請客,不緩不慢地從手提袋裏取出兩瓶精品茅台,那份氣度、那份從容,真正詮釋了什麽叫低調的奢華。

韓昕連忙道:“小叔叔,你這也太誇張了,我現在不能喝酒。”

韓曉武知道他受過傷,笑道:“少喝點,就喝一杯。”

“別開了,我一點都不能喝。”

“韓警官,你不喝還有別人呢。”空調的溫度打上來了,張枚脫掉羽絨服,回頭笑道:“新娘子和新郎官馬上到,她剛才給我發過微信,說給我帶了喜糖,等會兒一定要敬她們幾杯。”

第一次聚會,薑悅一樣不想讓人家太破費,不等韓昕開口就攔住正準備開酒的韓曉武:“小叔叔,小嬸嬸,琳琳懷孕了,不能喝酒。今天是工作日,李亦軍更不能喝。”

張枚之前沒怎麽跟警察打過交道,將信將疑:“工作日不能喝酒?”

“真不能,不信你問小叔叔,小叔叔肯定知道。”

“少喝點應該沒事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事要趕回單位,被領導聞到一身酒氣就麻煩了。”

“你們公安規矩真大。”

“沒辦法,誰讓我們吃這碗飯呢。”

正說著,外麵傳來敲門聲。

四人剛轉過身,就見許琳琳和手裏提著好幾袋奶茶的李亦軍走了進來。

“張總,你總算回來了,來來來,我給你們帶了奶茶!”看到有錢的學員,許琳琳分外高興。

“謝謝謝謝,我正準備點杯奶茶續命呢。”張枚接過奶茶,笑看著李亦軍問:“許老師,這位就是新郎官?”

“張總好,陵海分局禁毒大隊李亦軍,認識您很榮幸。”李亦軍微微一笑,隨即轉身緊握著韓曉武的手:“秘書長好,秘書長,好久不見。”

“也沒多久,上個月才見過。”

“上個月那個活動,要不是你幫忙,我們真忙不過,謝謝秘書長對我們大隊工作的支持。”

李菜鳥不但即將為人父,也越來越像領導了。

不過話說回來,禁毒大隊正式民警少,他所從事的工作決定了要學會交朋友,要跟各局委辦、各派出所和街道社區打交道。

但韓昕的注意力並不在表妹和妹夫身上,而是又不動聲色嗅了起來。

小嬸嬸脫掉羽絨服之後上身就一件看著有那麽點像絲綢麵料的白襯衫,領口開的很低,皮膚白皙,身材很棒,散發出淡淡的、令人很舒服的沐浴露的香味。

韓昕覺得很奇怪,趁她們寒暄的空檔,脫下外套走到專門掛衣服的架子邊,再次悄悄聞了聞小嬸嬸的羽絨服。

確認羽絨服上確實有一股熟悉的金屬味,剛才並非職業病犯了,這才微笑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覓也到了,服務員,我們的人齊了,可以起菜了。”

“好的,馬上。”

韓曉武招呼眾人坐下,微笑著介紹起來。

韓蘇覓前晚見過韓昕和薑悅,早就知道兩家的淵源,不禁笑問道:“韓警官,這麽說你是我堂哥?”

“嗯,我們是堂兄妹。”

“太好了,沒想到我還有個警察哥哥。”

張枚噗嗤笑道:“小覓,你不光有警察哥哥,還有警察嫂子呢。”

韓蘇覓反應過來,連忙嘻嘻笑道:“嫂子好,嫂子,以後誰敢欺負我,我就給你打電話。”

薑悅端起奶茶跟她碰了瓶:“沒問題。”

正說著,張枚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手機,站起來一臉歉意地說:“各位,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沒事,晚上又沒什麽事,我們不著急。”

“你們先吃。”

“真不著急,小嬸嬸,我們等你一起。”

“韓警官,許老師,李警官,別管她了,我們吃我們的,先飲料代酒,走一個。”對於張枚永遠有接不完的電話,韓曉武早習以為常,微笑著端起鮮榨的飲料。

生怕警察哥哥、警察嫂子和許老師、李警官以為小嬸嬸不禮貌,韓蘇覓眉飛色舞地說起她小嬸嬸是做什麽的,工作有多忙,幾乎天天出差,天天加班熬夜。

不但是名校的博士,投行的精英,還有律師資格!

盡管之前聽薑悅提過幾次,但真正見到了,並且看到人家的工作確實很忙,韓昕真有那麽點自慚形穢,打心眼裏覺得“陵海韓氏”在各方麵都比“富安韓氏”差遠了。

既然是“家族聚會”,自然而然地邊吃邊聊起家族淵源。

韓校長的新發現,不但讓韓昕大吃一驚,連許琳琳和李亦軍都覺得不可思議。

“古時候不是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麽,怎麽咱們這兩支的老太君不但斷文識字還會寫信,並且能給榮祿寫信!”

“可能是找人代寫的,但從剛查閱到的書信內容上看,她認識榮祿,跟榮祿是平輩論交。榮祿在回信中對她也很客氣,尊稱她為嫂夫人。”

“榮祿當時是領班軍機大臣,權傾朝野,就算之前跟咱們這兩支的老祖宗同朝為官有點交情,也不太可能稱老太君為嫂夫人。畢竟……畢竟咱們這兩支的祖上是庶出,老太君是老祖宗納的小妾。”

“是有點不符合當時的禮法,可書信做不了假。”韓曉武一邊招呼眾人吃,一邊笑道:“其實不符合常理的不隻是我大伯的學生剛查閱到的這封書信。”

韓昕好奇地問:“還有什麽?”

“施工單位無意中挖出來的墓誌銘,上麵寫的清清楚楚,咱們的祖上曾把老太君的棺槨千裏迢迢送回巴縣與老祖宗合葬。可按照當時的禮法,妾室是沒資格合葬的。”

“有沒有可能是老祖宗的原配死了之後,把咱們家的老太君扶為正室?”

“可能性不大。”

“為什麽?”

“清史稿和巴縣誌中對於咱家老祖宗的記載相當於蓋棺論定,也就是說老祖宗在去世之前,並沒有把咱們家老太君扶為正室。”

“這就奇怪了,難道老太君出身書香門第,老太君是官家小姐,雖然是妾,但在韓家的實際地位非常高。”

“有這個可能,但我大伯和江海研究會的那幾位老爺子說他們查閱過本地的史料,沒發現我們這一代出過姓任的大官。”

韓家祖上的事,許琳琳和李亦軍插不上嘴。

韓蘇覓很想發言,又說不出個一二三四。

張枚倒是很想加入這個話題,可她的電話太多了,剛坐下吃上一兩口菜,說上一兩句話,又要忙著出去接電話,或者捧著手機回信息。甚至坐到角落裏打摜蛋的小桌子邊,打開筆記本電腦看什麽底稿和什麽PPT。

家族聚會就這麽變成了曆史學術交流,不過聊的挺高興、挺有意思的。

吃完飯,李亦軍和許琳琳開車回他們的小家,韓蘇覓要送小叔叔、小嬸嬸回公園印象。

作為一個曾經的緝毒警,韓昕絕不會放過任何疑點,走上去微笑著提議:“小叔叔,小嬸嬸,既然是一家人,不能不認個門,要不坐我車吧,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去哪兒。”韓曉武下意識問。

“留個懸念,去了就知道了。”

“張枚……”

“我沒意見。”

“那好,我們坐你們的車。小覓,你先回去吧。”

小丫頭見被甩掉了,有那麽點怏怏不樂,但能看出來她對小叔叔還是很尊敬的,拉開車門道:“行,那我先回去。”

“路上開慢點。”

打發走韓蘇覓,韓曉武和張枚上了韓昕的車。

薑悅覺得很奇怪,可又不好說什麽,笑看著正係安全帶的韓昕問:“到底去哪兒啊?”

“去城南派出所。”

“去城南派出所做什麽?”

“我給師娘發過微信,他說他今晚值班。”

張枚不明所以,禁不住笑道:“我什麽地方都去過,就是沒去過城南派出所,正好去參觀參觀。”

韓曉武也被搞得一頭霧水,挽著愛人的胳膊笑道:“我倒是去過好多次,也認識不少人。韓昕,你剛才說的師娘,是不是藍指的愛人餘所?”

韓昕樂了:“小叔叔,你連我師娘都知道!”

“你們老單位的社區戒毒和社區康複工作站就設在我們洋港社區,每次毛發檢測和尿檢都來我們社區,每次搞禁毒活動也喊我們幫著搞。”

韓曉武笑了笑,又補充道:“城南派出所的社區民警王一娟,還兼我們社區的副書記。而我既是統戰聯絡員、人口普查指導員,也是城南派出所的兼職網格長。”

張枚吃吃笑道:“你個臨時工,別在兩個正式幹部麵前嘚瑟了,也不怕韓昕和小悅笑話。”

出入境管理大隊跟統戰部打過交道,薑悅很清楚“小叔叔”在統戰係統和陵海街道的身份有多超然,不禁笑道:“小嬸嬸,小叔叔不是嘚瑟,小叔叔是真厲害,他身兼三個秘書長,區領導看到他都客客氣氣。”

“不是兩個秘書長嗎,怎麽成三個了?”張枚下意識問。

“確切地是說四個。”韓曉武扳著手指笑道:“本來隻是海外留學歸國人員聯誼會、新的社會階層人士聯誼會和黨外高級知識分子聯誼會的秘書長,結果大伯前天晚上跑過來認親,又被吉部長和張局等老同誌強烈推舉為江海文化研究會秘書長,哈哈哈。”

韓昕徹底服了,拍著方向盤笑道:“小叔叔,你這是有文化走到哪兒都吃香,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

“別鬧了,能做上江海文化研究會的這個秘書長,主要是我出了點錢,資助老爺子們研究。對了,你爸現在是我的領導,他剛被增選為研究會的副會長。”

“也有我爸的份兒,他跟我一樣高中都沒上過,還能做上研究會的副會長?”

“他一樣資助研究,而且資助的錢比我資助的多。”

“搞來搞去是花錢買的頭銜。”

“話不能這麽說,人家幫咱們研究家族史,作為老祖宗的後人,我們應該有錢出錢、有力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