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心如琉璃(二)

夏青格的話,就好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狠狠淩遲著杜枷辰的心髒……她以為……沈亞柯的死是自己所為……甚至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曾給他,就認定了,是他所為!

杜枷辰喃喃:“夏青格……”當所有的解釋都成了徒勞,那種深刻的絕望感是一種什麽滋味?原來竟是如此的……讓人害怕,恐懼……那當時他誤會她肚子裏的孩子是野種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曾如此的絕望和害怕過,就好像心底的某一個被豁開了一個大口子似的,生生的疼,好像整個世界都到了盡頭,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她說他會下地獄的,這已經是她第二次這麽說了,上一次他記得是在普羅旺斯的時候,當時她看到血腥的場麵,晚上做噩夢,昏昏噩噩中說了這些話。當時他是怎麽安慰她,怎麽回答的,他說,就算是下地獄他也會跟她一起去,上至黃泉,下至碧落,她休想離開他。

上至黃泉,下至碧落,多動人,多感人肺腑的情話,偏偏從他口中說出少了幾分柔情,多了幾分霸道的驕傲。上至黃泉,下至碧落,多動聽人的誓言……

隻是可惜……夏青格眼中的淚不知何時,已經止住,眼睛幹澀,淩厲,狠絕……

“這個世上我為數不多的在乎的幾個人,就這樣在我的麵前,被你杜枷辰一個一個的殺死了,你看看,我現在又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成功,是不是以為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人可以依賴就可以老老實實的做你的金絲雀,嗬嗬,你以為在我失去了我所在乎的東西,在乎的人我還會怕什麽,你再也沒有留住我的資本,你也休想。”

“夏青格,如果我說沈亞柯的事,不是我做的,你會信嗎?”

夏青格冷笑置之,好笑,真是太好笑了,同樣的話,她也說過,不止一遍的說過,在他狠心打掉她孩子的時候,在他汙蔑她和沈亞柯曖昧關係的時候,可是,他是怎麽回答的,他給她的是什麽回答……

你覺得我會信嗎?你覺得我會信嗎?這一句話就是杜枷辰給夏青格的回答,給她和她的孩子的交代,他說他不會信,不會!

夏青格唇角忽然揚起一抹冷然的笑意……讓杜枷辰的心一顫……

“你真以為孩子是你的,你真這麽以為嗎,枉你聰明一世?”杜枷辰的身子猛然一震!

夏青格繼續道:“你真以為那個孩子是你的對吧?嗬嗬,怎麽會呢,他根本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怎麽可能讓自己懷上一個我不愛的人的孩子?在一起那麽久都沒有,你覺得會偏偏這麽巧,在這個時候有了孩子嗎?”

“杜枷辰你太低估我和高估你自己了,你以為會有人在被你狠狠傷害了之後還會站在原地傻傻的等你嗎?沒有人會在被你傷害了之後還站在原地等你,我也不可能!”

“夏青格……你這些話是在生我的氣,對不對?你說的都不是真的,對不對,你故意說的氣話騙我的是不是?”杜枷辰在乎孩子是誰的,可他更在乎的是如果真的想她自己所說的,他還有什麽理由繼續留她在身邊?還有什麽理由求得她的原諒?

杜枷辰眼中的傷心,突然讓夏青格有一種毀滅的成就感,她就是要讓他痛!

憑什麽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受傷,憑什麽她總是在被他不停的傷害?她受過的傷,受過的傷害,那些不為人知的傷心,她都要統統的還給他!

“不要再說了……夏青格……求你不要再說了。”杜枷辰不可置信的搖著頭,雙手抱著頭,拒絕在聽到夏青格說出的幾乎讓他崩潰的話。

“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要麽放我走,要麽看著我在這個牢籠一點點兒枯萎……”夏青格幾乎是拚盡了最後的一絲氣力,身體搖搖欲墜,隻這一句話,卻仿佛用盡了餘生的勇氣。

喉間驀地湧起一股腥甜,杜枷辰拚命的壓製,那股腥甜之氣卻還是不住的翻騰。不知是故意逃避夏青格的問題,逃避能給她的回答,還是不想讓她看到他此刻的軟弱,無助。

他竟然轉過身,始終挺直的脊背,即使消失在夏青格的視線裏他的脊背還是高大挺拔的,可是夏青格還是從他高大的背影中讀出了寂寥,落寞,和傷心……

從那以後的幾天裏,杜枷辰都是消失不見的,他既不出現,也沒有給她答案,好像故意在逃避著什麽。可是杜枷辰,事情總是需要有一個結果的,什麽時候你也變得這麽的不肯麵對現實,膽小和害怕了?

你以為你不出現,就可以逃避了嗎?你以為我得不到你的回答,時間久了就會忘記了嗎?錯,有些傷害是不可能忘記的,因為已經深入骨髓了,刻在了骨血裏,你說怎麽會輕易的就忘記了呢?怎麽可能說忘記就忘記呢?

我們之間早已經不是簡單的誰傷害了誰,誰欠了誰的關係,而是早已經不可挽回……

還是你也學會了自欺欺人這樣的鬼話了?真是好笑,在所有的傷害已成定局的時候,在所有的事情已經不可挽回的時候,你竟然學會了我當初努力說服自己的話,自欺欺人!

不知道是不是杜枷辰真的在逃避夏青格的問題,還是不忍看她那張尖銳,對他恨極的臉,在那之後的第二天,杜枷辰就飛去美國總部開會了,隻留下一句,好好照顧少奶奶,便急急的奔赴了,他還想說些什麽,卻對上夏青格一臉漠然,和麵無表情的臉。

他想說的話,生生的咽了回去,最終嘴唇輕啟,卻是相對無言……

轉眼之間又到了夏季,天氣還沒到最悶熱的時候,偶爾會有風,暖暖的吹著,連人的心也跟著吹暖了不少,隻是,夏青格的心似乎在也不會暖了,再也不會了……

這樣的天氣,莫名的讓她想起和杜枷辰初見的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這個季節,當時她一個熱情洋溢的女孩,竟不知天高地厚的跑來見他,她還記得那個包間,昏黃的燈光,燈光中優雅的男人若隱若現,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連吐露中的明明是讓人毫無尊嚴的匍匐在他腳下,將尊嚴任他踐踏的話都像在下達著某種不容抗拒的命令,讓人在他麵前螻蟻不如,輕賤的活著。

她突然閉上眼睛,好像想到了什麽,眉眼間的表情似掙紮,又似痛苦,直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站定。半晌,她眉眼未睜,好像早已知曉來人是誰一般,極輕,極淡的語氣,開口:“你來了。”素雅的長裙在風中飄**,外麵穿了一件米色的鏤空針織外套,原本就纖瘦的腰身,現在更是盈盈一握。

來人的眼中,她仍像是一幅謫仙的風景,不管曆經了什麽樣的磨難,經曆了怎樣的痛苦和掙紮,她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隻是……

夏青格突然睜開眼,看著麵前站定的人,一時之間竟有種五味陳雜,放聲大哭的衝動,在他的麵前,那些被很好的掩飾和壓抑的情緒就好像突然之間被釋放,可是,她不能也不可以,她怎麽可以在他麵前表現出自己現在的痛苦。

那一抹受傷卻又極力掩飾的眉眼,分明比自己上一次見到她時還要深刻和動人,在她精致白皙的小臉上,寫滿的分明就是無比的倔強。

“你還好嗎?”他問,語氣中的小心翼翼分明是怕觸及到她的傷口,所以幾乎輕到近乎耳語,夏青格的思緒卻因為這樣一句本來也以為會不痛不癢的話,而泛濫。

他沒有問她發生了什麽,沒有問她怎麽會變成這樣?他隻是輕輕的問了一句,你還好嗎?你還好嗎?他問的是她還好嗎?無關其他。可是她明明就不好,一點兒也不好,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自己的心和一切原本的軌跡,錯愛了一個人,偏偏這個人就是害她失去一切的凶手,她怎麽會好,怎麽會好?

有時候她幾乎要把自己逼瘋了……

他那麽小心的避開她的傷口,可是她內心的傷痕還是被再一次掀開,她根本就忘不了,哪怕隻是不見經意間的提起,也會讓原本就麵目全非的傷口,再次鮮血淋漓。

她的眼睛變得模糊,眼前氤氳一片,哽咽著,傷心欲絕的模樣,這些天以來的委屈,痛苦統統上湧,她就像一個落水的孩子,抓到一根浮木,垂死掙紮。

麵前的男子看到她傷心的模樣,內心再也承受不住,好像他的整個身心都被她的眼淚打濕了,淋痛了……

她突然從秋千上站起來,往不遠處的那一片花海跑去,背影決絕。

“夏青格?”他驚叫出聲,卻來不及抓住她的身影,隻得緊緊跟在她的身後,追隨著她的腳步,他怕一不小心,她會消失在那片偌大的花海裏。

“夏青格?”他再次出聲,已經停下了腳步,因為她也聽了下來,轉過身來,麵對著他,她的身後是一整片彼岸花的花海,隨風輕揚,她的裙擺隨風飄向身後。

“你不要這樣。”看著她淒楚的眼神,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安慰些什麽,這個女孩承受的苦難早已不是任何的語言能夠安慰得了的了,任何的語言除了能夠再次讓她麵臨不幸,似乎都閑得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