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軒一時語塞。

的確,每年都是這個時候,那家夥就會到自己這裏來。

“他不會介意的……”曾軒低聲道,“他一定很高興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我身邊。”

曾品國冷笑道:“你是在維護那個變丨態?我說了很多次了,他是我們的仇人,這份仇恨我一直沒忘,你哥到死也沒忘,難道你現在想把它忘掉?”

曾軒想到已經不在的哥,心裏一酸,沒再說話。

曾品國轉身朝門口走去:“行了,這事就這麽決定,你現在好好養身體,我會調動所有力量去找林征和那個殺人惡魔。在找到林征前,你就當從來沒有這個人,不準在那個變丨態麵前提起,明白嗎?”

正午,澄原城東,自然公園內。

自然公園麵積過五百畝,完全依原本複雜地形而建。公園東區一處小丘後,林征背靠厚草,滿頭大汗地大口呼吸。

他的臉上塗抹著一層墨綠色的汁液,這是就地所取的一種氣味濃烈的植物,可以一定程度上掩蓋他的體味。不過現在隻有他知道,在這層綠色之下,他本來的臉色已經開始泛灰。

半個小時前,左肘被對方那隻蠱蟲叮咬住時,他差點以為自己已經輸了。幸好當時他反應迅速,第一時間一把把那家夥捏成了全身性骨折,隨即用鋼針阻住了血管流動,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傷口剖開並在溪水中刷洗,才讓大部分的劇毒沒有進丨入他的身體。

換了是平常人,像他那樣切開傷口清洗血肉,早被嚇暈或者痛暈了,但經受過比這更殘酷的傷勢的他仍能冷靜包紮傷口,並敷上清淤愈膚膏。現在左手小臂已經被藥物所麻痹,疼痛非常微弱,隻是短時間內是再不能使用那隻手了。

腳步聲從山丘的另一邊傳來。

林征屏住了呼吸。對方之前和他一係列的衝突中,從未走得這麽沉重過,顯然現在是故意弄出動靜,引他發動偷襲。

目前的情況是巫曆隻損失了一隻蠱蟲,但林征卻損失了一隻手。就算是完全健康情況下,林征也沒把握在正麵衝突中戰勝對手,現在當然更是不可能。所以整個戰鬥已經完全進丨入“敵追我逃”的模式,林征唯一能取勝的方式,就是偷襲。

回想之前整個上午的生死搏殺,林征也不得不暗叫僥幸。搶先在公園中布置了一些簡單陷阱的他,屢次被對方利用蠱蟲察覺藏身處,不但沒陷害成功巫曆,反而好幾次險象環生,差點沒當場掛掉。最大的問題,不是雙方實力的差距,而是他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不該選擇荒野。

在這裏,巫曆像是回到了自己地方,蠱蟲反而比在城市裏威力更盛。等林征想到巫曆本來就是在邊遠城市生活,而烏苗教的大本營是在“聖山”這明顯是座山的地方時,已經沒法再回頭了。

直到最近這次,林征犧牲了自己的胳膊來換取對方蠱蟲的小生命,才算暫時擺脫了一直被盯著打的結局。

腳步聲從山丘的另一邊走遠,巫曆很有耐心地保持著相同力度的步伐,絲毫沒有因為林征未中計出來而沮喪。

林征凝神靜聽,等到對方腳步聲完全消失後,

他才鬆了口氣,放鬆下來。

媽的!

沒想到遇到個這麽棘手的貨!

就在這時,一聲奇異的振翅聲傳來,非常細微。

林征渾身一震,一個側翻,從原來躺的地方迅速滾離。

眼角餘光中,一個小黑點以差之毫厘之勢撲到了他之前所躺處,然後隻花了半秒鍾,就再次振翅而起,躍上半空,然後從空中再次向仍在翻滾的林征撲了下來。

那家夥的蠱蟲!

林征不及細想,連翻了幾次躲避過那蠱蟲的攻擊,然後猛地跳起來,右手拔針在手,一個全力揮擲!

嗖嗖嗖!

三根鋼針電光石火間掠過彼此間兩米許的距離!

那蟲一個不自然的後仰,被中間一根鋼針穿中了尾巴,向後摔飛出去。但剛一落地,它就振翅而起,一拐一拐地帶著尾巴上的鋼針向山丘ding上飛去。

林征抬頭望去,渾身血液瞬間沸騰。

巫曆!

不知道什麽時候巫曆已經回到了這邊,而且爬到了小丘ding上,離林征不過三十來米的距離,正唇角帶諷地向下俯視。

“鄭重向你介紹,以免下次你還這麽驚訝。”巫曆含諷開口,“我這隻蠱是集合了毒蟲和毒禽而成的‘鳥蠱’,又稱為‘九命蠱’——你現在明白了嗎?”

林征半伏於地,眼神淩厲,心中卻湧起滔天狂潮。

九命蠱,換句話說,難道這家夥有九條命?!這怎麽可能?!之前自己明明一把把它捏成了稀巴爛,它怎麽還可能複生?!

更麻煩的是,如果真的是九條命,那自己還怎麽跟對方鬥?

九命蠱再次從巫曆的肩上飛了起來,顯然已經神奇地再次完全複原。這次它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在空中盤旋,像是在等待主人發動攻擊,然後予以配合。

林征二話不說,右手三針挾出,一個狂猛的揮擲。

巫曆眼神陡厲,矮身避過的同時發力前撲,像離籠猛虎般從丘ding向下麵的林征猛衝過去!

林征心中早生成了即時戰術,轉身就逃。早在進這地方前他就把外麵的俯瞰圖了然於心,現在他僅有的機會,就是利用對地形的了解來拉平自己的劣勢,乃至發動反擊。

後麵緊追不舍的巫曆卻是心中既驚訝又不解。對方顯然已經受了重傷,但奔逃時速度卻並不見減,反而隱隱似比之前在澄原城裏時還要快,照這麽追下去,除非對方放棄逃跑,否則自己加上九命蠱都沒法追上他。

殊不知他雖生長在山野間,但卻不像林征一樣曾經受過殘酷的野地生存訓練,後者能利用不同地形來加快逃命速度,而他不能,彼長我消的情況下,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麵。

一追一逃間,兩人已經翻過了兩個山丘,前方傳來河水流動聲,,還漸漸變大,隻從聲勢來判斷,就這河水的流速非但不慢,反而非常湍急。

巫曆剛一判斷出水速,立刻明白了對方打的什麽算盤,臉色微變,喝道:“無恥!你說過不逃的!”

林征在前麵還有餘力回應他:“我絕對不會逃出公園,大長老,咱

們下個回合見吧!”話聲中他縱身而起,隔著四五米的距離一個撲躍,撲通一聲,撲進了前朱鍾過三米的小河。

巫曆衝到河邊,目光所見,林征已經隨著湍急的河水向下飄出七八米。以他的速度,要是在平地上或者還能勉強追上,但是前方不遠的下遊處就是高高的山丘,他要是這麽追過去,光是翻山就得累出一身汗,哪還能追得上?

林征在水中靈活地將身體進行調整,大半個身體都伏在水內,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他就不信對方那命硬的蠱蟲敢冒著打濕翅膀的危險下水來追,而巫曆更是前幾次識破過他的陷阱,絕對不敢貿然跳下水來追。這樣一來,自己終於可以再次得到緩衝,為下次的衝突做準備。

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一聲“撲通”巨響。

林征大吃一驚,回頭張望時,剛好看到巫曆從河水中抬起的臉,心中登時一震。

他居然真的跳了下來!

空中,九命蠱飛到了林征的正上方,隨著他的移動而飛,並不下落,卻指示出他的正確位置。

林征暗暗叫苦。很顯然,經過幾個回合的接觸後,巫曆已經開始能掌握他的套路,所以才敢冒險跳入河水裏追來,因為他判斷出這河裏並沒有陷阱。

而正如他的判斷,林征本來就隻是藉這河來逃生,根本沒有設置陷阱!

一時之間,主動權再次完全納進巫曆手中。

林征無奈地仰頭看了一眼天空高懸的烈日,心內歎了口氣。

看來這場生死決鬥還有得打了!

日頭西沉東起,轉眼又是另一次漸漸西斜,很快墜入地平線以下。

曾家二樓的臥室內,曾軒憂心忡忡地站在窗口,凝望著遠近夜景,卻視而不見。

已經是林征消失的第二天了,但直到現在,曾品國還沒找到兩人,之前試圖和林征用手機聯絡時,卻一直提示對方已關機。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同時也找不到巫曆的影子,這或者可以理解為兩人都還生死未知,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但想想林征對那家夥的忌憚,以及自己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擊敗,曾軒心中的擔憂不由再次倍增。

敲門聲響起,曾軒隨口道:“請進。”

門開,曾品國一臉沉重地走了進來,神情古怪地道:“剛才我收到一條消息,是那個變丨態發來的。”

曾軒心不在焉地道:“他說什麽?”

“他說他暫時有事,今晚到不了了。”曾品國回答道。

曾軒終於回過神來,回頭愕然道:“有事?”

“看來很緊急,否則他不可能會遲到。”曾品國對慕容掠的習性倒是很了解,因為這幾年後者從來沒有遲到過,都是同一天幾乎同一個小時到達,會出現“遲到”這種事,非常之奇怪。

曾軒蹙眉道:“他知道我哥的事了嗎?”

曾品國搖頭道:“我沒說,但以他的消息靈通,應該是已經知道了。唉,小光一死,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對那變丨態的仇恨減了好多,總覺得什麽都是那樣而已,什麽計較、報仇都有點提不起勁,我這是怎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