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明本來就不想當兵，一心鬧著要回家，連隊領導好不容易做通了思想工作，訓練有了起色，可他就是看不慣班長、排長變相收錢，大冬天的又是接二連三的搞緊急集合折騰新兵，實在是窩火，他嘟嘟嚷嚷說些不中聽的話，剛好被小個子排長聽見，一皮帶抽了上去。
陸曉明正好沒地方撒氣，莫名其妙挨了一皮帶，扔下背包準備跟他拚命。小個子排長被這突出其來的變故弄蒙了，他湊近一看，罵他的正好是陸曉明，舉起腰帶又準備抽打，幾位新兵圍過去，推推搡搡的論起理來。
陸曉明推了一把，氣呼呼的說：“你以為我們這些新兵好欺負，你再抽一皮帶試試。”
這麽多新兵圍攏上來，小個子排長沒有看到兩位新疆籍排長，孤立無援，無助的大聲喊道：“怎麽，想打架，當心我揍扁你。”
馮玉泉說：“我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挨打的，這樣三番五次的搞緊急集合，還讓不讓休息？”
小個子排長結結巴巴的說：“衣服都穿不正，還想休息，當兵的都像你們這樣，還能打勝仗嗎？”
陸曉明肩膀頂著他：“打仗，哼，都讓你們整死了，還打什麽仗？你打吧，反正我不想當兵，來，往這兒狠狠打。”
高海兵幫腔說：“三番五次的搞緊急集合，排長想整死新兵，打死這狗日的。”
李小兵罵了他幾句，拉著陸曉明說：“走，找連長評理去。”
新兵越聚越多，營區裏繁雜的叫罵聲劃破寒冬的夜空，雜亂的拳頭劈頭蓋臉的砸在小個子排長身上，他抱頭蹲在地上哇哇大叫，兩位新疆籍排長聽到叫罵聲趕忙跑過來，撥開新兵，護住小個子排長，大聲問：“誰敢打排長，你們不想活了？趕快滾回宿舍睡覺。”
幾位排長怕事情鬧大不好收場，咋呼了幾聲，趕新兵回宿舍；走在前麵的班長聽到叫罵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趕緊跑過來，協助排長勸說本班戰士，一場即將發生的打架事件總算平息下來。
新兵與排長發生衝突，大家都認為不會再拉緊急集合了，但心裏還是不踏實，睡覺不敢脫衣服，班長也有些不耐煩。水天昊、馮玉泉、高海兵幾位同鄉分析認為，小個子排長在黑夜中不明不白的挨了幾拳頭，心裏肯定很窩火，說不定還要緊急集合，提醒戰友們做好思想準備。經過兩次的折騰，新兵們實在困得不行，和衣而臥，沒幾分鍾就打起了呼嚕。
三位排長也沒有閑著，他們隔門偷聽新兵動靜，約莫過了兩個小時，他們看了看表，時針指向夜裏四點鍾。幾人約定，一排長站在院子吹緊急集合號，二排長站在宿舍門口喊話，三排長站在門口用皮帶狠狠抽打落在後麵的戰士。
朦朧中的新兵迷迷糊糊聽到急促的哨子聲，翻起來準備打背包，忽聽到門口大喊：“發現敵情，不打背包，緊急集合”，趕緊穿衣服，找腰帶，戴帽子，翻身下床，邊跑邊係褲腰帶，全連九十名戰士三分鍾集合完畢，隻有水天昊、馮玉泉、高海兵等少數幾位有準備的戰士沒有挨皮帶。一排長站在隊列前邊，莊嚴的做臨戰動員：“同誌們，剛剛接到上級命令，飛機場附近發現一小股敵特分子，企圖破壞我民用機場。上級命令我連火速趕往機場救援，把守重要關口，確保機場安全，跑步出發。”
排長宣布完命令，踩著厚厚的積雪跑步趕往十五公裏外的飛機場。新兵不知道飛機場有多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誰也不敢馬虎，前麵的高個頭快速跑，後在的小個子拚命追，小個子排長掄起腰帶抽打落伍的小戰士。隊伍裏突然聽到“哎喲”一聲，一位戰士爬倒在地，小個子排長大喊他爬起來。掉隊的是新兵王俊傑，他爬起來要跑，覺得腳下不對勁，躬腰伸手摸了一把，長長一串，後邊拽了一疙瘩雪塊：“排長，我的秋褲露在外麵。”
“趕快穿好跟上來。”小個子排長聽說他的秋褲從褲腿露在外麵，他知道是咋回事，交待了兩句追趕隊伍。漆黑的夜晚漂著大雪，隊伍跑得無影無蹤，他環顧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王俊傑顧不了那麽多，他坐在雪地上，脫下褲腿，穿上冰冷的秋褲，跑動了幾步，粘滿褲腿的積雪融化，整條褲腿冰涼冰涼的，他在雪夜裏追趕隊伍。
水天昊慶幸沒有脫衣睡覺，不然又要挨打，他不前不後，跑在隊伍中間，約莫跑了十餘公裏，老遠看去，正前方星光點點，聽說是飛機場的燈光。也許是排長累了吧，他哈著熱氣，集合隊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根據上級通報，兄弟部隊提前到達，一小撮敵特分子全部落網，飛機場的危險解除，命令部隊火速返回營地”。
“沒見到一位首長，這命令是從哪來的？”
“就是啊，沒看見聽到發報機呼，哪來的命令？”
“這麽黑的夜，你哪能看到？說不定無線電就裝在排長的口袋裏。”
“槍都不帶，我們拿什麽救援？說不定還沒有靠近飛機場，早被暴亂分子打死了。”
新兵們不情願的小聲議論。這群勞累的班長發現，這次緊急集合還是三位排長搗的鬼，他們走在隊伍後麵，怨聲載道：“他娘來個屁，不拿班長當幹部，把我們當猴子耍。”
新兵們隻能小聲議論，不敢大聲報怨，聽從排長的擺布，一路小跑趕回營地，天色漸亮，新兵沒了睡意，他們在黑幕中整理起內務來。
第二天上政治教育課，聽課的新兵無精打彩，有些打起了瞌睡。指導員覺得不對勁，私下了解，問明原因。訓練計劃是由連隊統一製定，機關訓練部門審定，排長怎能擅作主張，晚上拉了四次緊急集合，連隊領導竟然不知情，這是嚴重的違規作，把訓練變成了體罰，連隊要嚴肅查處。
班長正在組織隊列訓練，連長來到場，叫九班長集合隊伍，連長嚴肅鄭重的宣布：“同誌們，根據上級通報，印軍集結部隊，企圖侵犯我邊境地區，打死打傷我邊防牧民，第九野戰師奉命開赴中印邊界執行防衛任務，緊急召回三位排長。這三位同誌抽調新兵連擔任排長以來，大膽按條令管理，嚴格按大綱施訓，為新兵連做出了表率，不愧為野戰部隊的鋼鐵戰士。現在部隊召喚你們回去執行緊急任務，我將率領全體新兵列隊歡送，預祝你們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連長宣布完“命令”，吩咐班長帶回隊伍，準備列隊歡送排長離隊。幾位新兵幫排長收拾行李，三位排長有些戀戀不舍，深有感觸的對新兵說：“當兵就是這樣，隨時聽從國家召喚。我們沒有照顧好你們，請不要見怪。”
野戰部隊來了一輛吉普車，背包放進小車後廂。連長指導員指揮新兵列隊夾道歡送。要分別了，一向嚴厲的排長流下了幾滴激動的淚水。他們奉命執行緊急任務，這時的排長倒像是準備參戰的英雄，在九十餘人的歡送隊伍中乘車離開新兵連。
新兵連列隊送走三位排長，連長組織隊伍繞場跑了兩圈，然後列隊講話：“同誌們，我們剛才列隊送走了三位排長，這三位排長違背訓練條令，擅做主張，犯下了嚴重的錯誤，一是向新戰士收費下館子喝酒；二是夜間私自組織懲治性緊急集合，昨天晚上拉動了四次，這是報複行為，是嚴重違犯部隊條令的；三是打罵體罰戰士，部隊首長再三強調不容許打罵體罰戰士，從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關在房間打罵，訓練場上罰站，緊急集合皮帶抽，這是嚴重的錯誤行為。這些問題的發生，連隊領導也有責任，在此，我代表新兵連黨支部向大家表示道歉。我在此保證，從今往後絕不容許類似問題再次發生。今天早上得知緊急集合的事情後，經支部會議研究，及時向軍區首長做了匯報。首長決定，將這三名代理排長退回原部隊，為了不傷及三位排長的自尊心，我們全體新兵夾道歡送，給他們留足了麵子，返回部隊就會體會到退回去的滋味。現在我宣布，一班長代理一排長，四班長代理二排長，七班長代理三排長，希望這三位代理排長吸取教訓，科學帶兵、文明帶兵、用情帶兵，創建一個安全祥和的新兵連隊，為兄弟連隊做出表率。大家有沒有信心？”
全體新兵聽完連長的講話，精神振奮，心情舒暢，情緒激昂，他們響亮的回答“有”，洪亮的聲音響徹雲霄，氣吞山河，擊破長空，顯示出人民軍隊強大的凝聚力和戰鬥力。
隊列、射擊、投彈、體能、單雙杠等十多項課目，多數要在野外完成。身單力薄的水天昊想取得好成績，注定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艱辛。射擊訓練趴在雪地上，一爬就是大半天，有時凍得槍支拉不開栓，稍有不慎就會粘下臉上的細皮；走隊列、站軍姿，手腳凍得發麻，呼出的哈氣變成冰霜；器械、練投彈，磨破了衣服，練腫了胳膊；五公裏越野，一次次把棉衣棉褲浸透；夜間緊急集合，慌亂中把腿腳碰破。一份耕耘，一份收獲，三個多月的新兵訓練，水天昊、馮玉泉、高海兵、麻文川、黃夢林取得了優異成績，皮膚凍黑，身體練壯，一舉一動像個軍人，實現了由青年學生到一名合格軍人的轉變。駐首府的八個新兵連進行閱兵式和分列式，接受軍區首長的檢閱，直屬新兵連被評為第一名，受到軍區首長的高度讚揚。新訓總結，水天昊、馮玉泉、高海兵、麻文川、黃夢林等二十餘名新戰士獲得了連隊嘉獎。
三月份，水天昊、馮玉泉、高海兵、麻文川、黃夢林、謝振山、李小兵、王成軍等三十名新兵分配到首長機關，經單位選拔考核，水天昊擔任警衛連文書、通信員兼軍械員。他頭腦活，有眼色，幹活細，兩個月後被安排到首長辦公室當公務員，深得領導信任，工作也幹得有聲有色。
馮玉泉擔任機關打字員，兼任首長公務員，工作十分買勁。水天昊把高中課程帶到部隊，他是文書兼公務員，獨住單間，白天勤勤懇懇為首長服務，晚上認認真真複習功課。他為人誠實，做事踏實，辦事老實，戰友稱他“文書”，領導叫他“小水”，大家都說他是一名好戰士，年終考評，被單位評為優秀士兵，受到部隊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