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雅她娘找到電話號碼,給丫頭打了個電話,問她晚上能不能回家一趟,俊雅聽說是介紹對象,還是部隊的年輕幹部,他現在就在家裏,晚上回家來見個麵,她聽後要介紹對象,推托說單位工作忙,晚上可能回不來。她娘說,那就讓黑娃帶他過去見個麵,成不成由她。

黑娃是俊雅她爹的大侄子,俊雅的堂大哥,二十三四歲,名叫文學勤,帶著媳婦和半歲多的女兒從老家過來,投靠這位當官的叔叔,一家人租住在軍墾市近郊團場,離部隊也就公裏路程。黑娃老婆在個體服裝店幫人家做衣服,每月幾百元的工資,維持一家人的生活不成問題。黑娃考取駕照,幫人家跑運輸,有貨就去拉貨,沒貨的時候,就往叔叔家跑,幫忙翻菜地、澆水、拔草

俊雅她娘是部隊職工,聽說也是從老家隨軍過來的,胖乎乎的身材不高,在軍人服務社當售貨員。

文學勤帶水天昊乘坐公交車,去軍墾市與俊雅見麵。他不認識文學勤,一路上沒有多少話說,他側頭望著窗外,猜測俊雅的模樣,想像見麵時的情景。髒衣服、黃挎包、舊皮鞋,黑皮膚,遠看像是要飯的,近看像是挖炭的,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吃公家飯的,他這身行頭肯定給兩位老人沒留下什麽好影響,如何去見俊雅?水天昊和文學勤轉乘市內公交車到批發市場下車,看到四周熟悉的環境,望著五金商店問:“這個地方我來過,她在哪上班?”

文學勤用手指著五金商店說:“就在那兒,五金公司商店。”

水天昊心想,五金商店三十多名職工,裏麵有五六位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說不定見過麵,她會是哪一個,是高個披剪發還是矮個羊尾辮,還是補課時認識的那位女戰友?最好是那位當兵複員的女戰友,當年報考軍校她還抄過我的答案哩。第一次看見她,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就是想不想來;她好像見過我,學校補課,老盯著我看,就是不知道她叫啥名字。

五金商店要關門,還有十多位顧客購買水暖管線,幾位年長的售貨員熱情的推銷產口,幾位年輕人坐在櫃台裏麵的小方凳上談天說地,文學勤站在櫃台外往裏看。

“大哥過來了?”文學勤應了一聲走了過去。商店裏有點黑,水天昊站在商店門外,聽到姑娘的問話,斷定問話的這位姑娘就是要介紹的對象。櫃台裏麵人多,他沒有看清哪位姑娘問話,在這裏相親,心裏難免有些緊張,他站在門外向裏觀望。

“進來,她就在這裏。”文學勤看他站在門口朝裏麵看,喊他進去。水天昊走近櫃台,小方凳上坐著三位年輕漂亮的大姑娘,抬頭望著他壞笑。水天昊看到那位熟悉的女戰友,爬在櫃台上熱情的打招呼。文學勤用驚異的眼神望望她,又看看水天昊,疑惑的問:“你們兩個認識?”

女戰友瞥他一眼,站起來笑道:“我們是老戰友,認識好幾年了,上半年他來買過東西,就是沒有說過多少話。”

水天昊以為文學勤經常來看妹妹,認識這裏的售貨員,沒好意思問介紹的對象是哪一位,熱情的跟女戰友說說笑笑套起了近呼:“何止是幾年,我們在一個教室裏補課,考試你還抄過我的試卷;第一次看見你有點麵熟,總覺得哪兒見過,你有沒有這種感覺?”

女戰友瞅瞅水天昊,含蓄的笑了笑,對兩位年輕的同事說:“我也覺得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可能是人像人太多了吧。”

高個子披剪發瞥了一眼水天昊,低頭抿嘴笑了笑:“你倆前世有緣,說不定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當然麵熟啦。”

水天昊看見高個子披剪發抿嘴傻笑,表情怪怪的,還跟矮個子羊尾辮交換臉色,怕是看到了袖口的油漬,前胸的汙垢,他趕緊縮回手,垂於櫃台外,不自在的低頭看了看左肩右斜掛在半腰間的黃掛包,好像腳下這雙翹頭裂口的黑皮鞋也在嘲笑他。心想,這幾位姑娘老是瞟竊我的前胸和袖口,是不是笑話這身髒衣服,布滿油汙的黃軍裝,難道是天下最可愛的人穿的製服嗎?幸虧沒看見腳下這雙翹頭裂口的舊皮鞋,不然那才叫丟人哩;以前出門都要換上新便裝,今天為啥偏偏換身舊軍裝出來?這不是丟軍人的形象麽?以前不曉得啥叫丟人,今天站在大廳廣眾麵前,而且眼前就站著對象,要是她的同事看見這身打扮,還不在背後笑話她,她這張臉往哪兒擱?商店裏出出進進的顧客這麽多,眼珠子老是向這邊瞅,還賊頭賊腦的往櫃台裏看,軍人的形象今天怕是丟在大街上,以後再也撿不回來啦。唉,當初換這身髒衣服,不知是咋想的,大腦是不是進水了,好壞是非不分,像小叫花子似的,偏偏這身打扮來相親?難道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莫明其妙的瞎解釋:今天走得急,怕趕不上公交車,沒顧上換新衣服匆忙跑下山來這理由能說得過去嗎?還是不要吭聲為好。

“哈哈哈,戰友這麽多年,竟然還能在這裏見到麵,戰友真是有緣啦!”矮個子羊尾辮的大笑聲,驚醒了水天昊,他回過神來望著她。隻見矮個子羊尾辮羞紅的臉,盯著高大帥氣的文學勤,心裏怕是想歪了。

水天昊站在櫃台外,無意中看到自己的長指甲,指甲縫裏還有幾條髒黑的汙垢,不曉得啥時候抓髒東西塞進去,也沒顧得上清洗。軍人要及時修剪指甲,這是條令規定的,我咋就把規定置於腦後了呢?唉,千錯萬錯,錯不該忘部隊規章;千悔萬悔,悔不該穿這身舊軍裝。他別扭的讓在櫃台外,雙手不敢放在櫃台,倒是給路人一種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蹲有蹲相的錯覺。

水天昊瞥了一眼離去的顧客,想打破這種尷尬的場麵,接著矮個子羊尾辮的話,望著女戰友,故做鎮靜的說:“你大概忘了吧,有一次,晚上補完課,你們幾個女兵被糾察抓住,還是我向糾察求情放了你,要不然通知單位領導去接,回去還要挨批評,多花不來。”

女戰友說:“咋能忘記,我當兵三年,第一次被糾察逮住;我記得當時給你道過謝了,舊事重提,又想讓我領你的情啊!”

女戰友說完哈哈哈大笑起來,她看了看手表,背上小黑包,向兩位女同事打過招呼,對文學勤說:“馬上下班了,我帶你們出去轉轉。”

文學勤跟女戰友走出商店,水天昊回頭看到兩位年輕姑娘站在商店門口,望著她的背影傻笑,他隻顧跟戰友述舊情,忘記問哪位是介紹的對象,聽女戰友說,要帶他倆上街轉轉,他向兩位姑娘揮揮手傻乎乎的跟她走了。他想問文學勤,是不是把相親的事忘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走出商店,水天昊自然的從戰友手中推過自行車,沿著大街,一路談天說地,回憶舊事,文學勤搭不上腔,默默的跟在後麵。步行約一公裏路程,穿過十字路口,這裏是一片舊平房,像是五六十年代修建的,外表十分破舊。她走到一排退了牆皮用木棍頂著半麵外牆的大門口,輕輕推開門,指著裏麵的房門說:“這是我姑姑家,進去坐坐。”

水天昊推著自行車猶豫片刻,抬起自行車放在裏麵小院,看到一位老太太微笑著走出房門:“今天下班咋這麽早?”

俊雅回頭望了一眼水天昊,沒有像姑姑介紹,“大哥回來看我,我能讓他站在大街上等我?哈哈哈。”

姑姑大概六十多歲,滿頭銀發,稍有些胖,看上去很精神。她正忙著做晚飯,看到侄女、侄子領著一個穿黃衣服的陌生男子走進家門,兩隻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客氣的搬凳子讓座。水天昊習慣性的說些“阿姨好”、“不客氣”、“謝謝”之類的客套話。

姑姑笑眯眯的望望女戰友問:“俊雅,這個小夥子從哪裏來?”

水天昊聽姑姑叫她俊雅,驚得他目瞪口呆。認識了好幾年,說笑了大半天,原來她就是陳耀武要介紹的對象,他像丟了魂似的瞪大眼睛望著她。俊雅倒了半盆熱水正在洗臉,頭也沒抬的說:“你問文學勤。”

文學勤嗬嗬嗬苦笑兩聲,用下巴殼指了指俊雅說:“你問她,她知道。”

水天昊坐在方凳上,姑姑問他從哪兒來,兄妹倆推來推去沒人介紹,憨笑兩聲,自個兒介紹說:“阿姨,我是從部隊來的,碰到老戰友,叫我來您這兒坐坐,我就來了。”

“噢,部隊戰友,你們兩個在部隊就認識?”不知姑姑是不放心還是不相信,瞅瞅水天昊,看看文學勤,瞧瞧俊雅。水天昊瞥了一眼洗臉的俊雅,希望她能幫忙解答這個問題,等了一會兒,看她沒有回話的意思,急忙說:“當兵就認識,大概五六年了吧,還在一個考場考過試。”

“噢,認識好幾年了。俊雅,你把他帶回家,你爸媽知道不知道?”姑姑笑了笑問俊雅。

俊雅倒完洗臉水說:“知道,就是他們讓他來找我的,沒想到我倆是認識多年的老戰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