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彥東告辭姐夫回到水保田家,把做媒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水保田心想,徐彥東是徐彤的小兄弟,幫忙幫到底,托他當媒人,這事成與不成沒關係。再說了,董進武和四丫頭都同意,徐彤就是從中做梗,也許還有轉機的機會,不能就這麽放棄。徐彥東熬不過水保田的軟磨硬纏,提了兩包點心又跑了一趟,為這樁婚事,董桂花還跟母親大吵一架。董桂花威脅母親說:“你不同意,我就去跳河。”

“啥,娘幫你做主,就去跳河?有本事去跑呀,門裏出去就是溝,跳下去淹不死,土台上也能把你摔死。”

“大姐、二姐不到十八歲,你不聽我爸的勸阻,把她們嫁到那麽貧窮的深山溝,吃沒吃,穿沒穿,你看過得是啥日子?水家就在溝對麵,我爺爺跟水大爺就是拜把子兄弟,我爸跟水家爸又是小學同學,上小學的時候,我也認識水天海,兩家人知根知底,這樣的好人家不找,你想讓我給你放一輩子羊?”

“說這話也不害臊,從古到今,哪個姑娘自個給自個找婆家?到嫁人的時候,還不是聽父母的話,嫁出去不是也過得好好的嗎?放羊還放出能耐了,要是再放下去,被野男人騙出去買了,還幫人家數錢哩。”

“你跟我爸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過了大半輩子,三天兩頭不是吵就是鬧,天底下好像最你講道理,我也沒看到全家人日子過得有多好”

董進武聽四丫頭跟他娘吵了起來,而且還提到了自己,心裏窩火,站在一旁幫丫頭鼓勁打氣:“你的幸福你做主,我支持你,不能任由你媽無理取鬧,幹涉你的婚姻。”

“說啥?老不死的,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找婆家的時候,倒成了無理取鬧,有你這麽做父親的嗎?不幹涉婚姻,說得輕巧,你們父女倆開明,我倒成了老頑固,我正經八百的告訴你,我說不成,誰也不要想作主。”

“她也是我丫頭,大丫頭、二丫頭都是你做的主,現在過得咋樣?三丫頭在外打工,也不是自己找的嗎,一分錢彩禮沒要回來,你咋不吭聲?欺負的竟是老實娃,老鼠急了還咬人哩。”

“我是她媽,她也不是老鼠,誰她了?水保田子女那麽多,老大找不到媳婦,跟小女兒換親,你說水家生活那麽好,咋找不到媳婦?水家老三這麽有能耐,為啥非要盯著你不放?我看,沒有那麽好的本事吧”

水保田聽徐彥東說,董桂花跟徐彤大吵一架,董進武雖然站在丫頭這一邊,要是徐彤胡攪蠻纏,父女倆未必是對手。心想,董進武與徐彤的關係本來不好,她的脾氣又十分古怪,要是跟她做親戚,以後免不了要打交道,有交往就有矛盾,處處還得瞧她的臉色,這樣做親戚太窩囊。可是為了兒子,該低頭時則低頭,該讓步時要讓步,不能稱一時之快耽誤了孩子的終身大事。水保田買來兩瓶好酒謝過徐彥東,說這件事等水天海回來後自己去解決,不但要處理好,而且要有一個好結果,以後他就是水天海的二舅,水保田的親家。

晚上,龔進成來到水保田家,打聽徐彥東說媒的事。董進武跟四丫頭同意,徐彤堅決反對,二比一,這事還有轉機的機會。龔進成嗬嗬嗬笑了幾聲:“隻要董進武和丫頭同意,徐彤就是再反對也不會影響大局。”

水保田說:“這兩口子鬧矛盾,徐彤越反對,董進武和丫頭就越讚成。咱避開徐彤,就做董進武和丫頭的工作,說不準這事能成。”

龔進成說:“好,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放羊再去找董桂花商量,看她有啥好主意。”

龔進成放羊,接連幾天都跟董桂花在一起,商量跟水天海的事。董桂花說,她看著父親跟母親天天吵架鬧別扭,尤其是母親蠻不講理,沒事找茬吵架,她夾在中間很難做人,放羊回家,看到沉寂落寞的家和母親陰沉寡歡的臉,心情就感到壓抑,狠不得插上翅膀逃離這個窮酸的破家,飛向寬闊的藍天,尋找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

董桂花早就稱呼龔進成為“舅舅”,又過了十多天,董桂花趕著羊群來找龔進成,說她心裏煩,中午不想回家。龔進成領她到水保田家,龔秀珍看到身材高挑、乖巧可人的董桂花,心裏達心眼裏喜歡,她一邊做飯,一邊跟她閑聊。這丫頭說話慢騰騰的也不認生,幫忙燒火做飯,幹活利索,像是在家受氣長大的孩子。

為了招待好這位未來的兒媳婦,龔秀珍做的是她最拿手的哨子麵,舀飯還專門多挑了些瘦肉和雞蛋,這是董桂花自小沒有感受過的。她吃著香噴噴的哨子麵,用感激的眼神望著龔秀珍,心想,要使她做我的婆婆,一定會對我好,我一定也會像母親一樣照顧她。

水天海帶著包工程掙來的五千多元工資回到家,水保田、龔秀珍自然是十分高興,家裏還要娶三個兒媳婦,蓋房子送彩禮,花錢的地方不少,掙再多的錢也覺得不夠花。龔秀珍接過兒子送來的五千元辛苦錢,蘸著口水點了又點,看著手中厚厚一遝嶄新的百元大鈔,臉上露出微笑。她打開木箱,從箱底衣服夾層中摸出小花布包,從裏麵取出厚厚五遝平展展的鈔票,那一遝就是一萬元。農村人沒有銀行存錢的習慣,一年掙再多的錢,都要壓在箱底,過段時間拿出來數數,聞聞鈔票上的默香味,睡覺也覺得踏實。

龔秀珍沒有文化,平時教孫子數數,從一數到二十就不會數了,可是數起鈔票來,一口氣可以從一數到一百,而且不會有任何差錯。她有事沒事都要摸摸壓在箱底的百元鈔票,拿出來掂量掂量,樂滋滋的鎖上木箱,木箱上麵壓好被褥。這可是三個兒媳婦的彩禮錢啊!

吃過晚飯,水保田簡單的問了問老四、老五的近況,看看時間,睡覺還有點早,他對水天海說:“去把你大舅喊來,我有事跟他商量。”

水天海應了一聲走出大門。龔秀珍喂完豬狗,坐在廚房炕上納起了鞋底:“這麽晚了叫他大舅過來,是不是商量老三的親事?”

水保田靠在窗台邊,一隻蒼蠅從眼前飛過,伸手拍了一把:“讓他大舅明天找董家姑娘問問,看她是什麽意思。”

龔秀珍往炕頭燈泡底下落了落,抬頭瞥了一眼昏暗的燈泡,幾隻蒼蠅旋來旋去:“燈光太暗,納鞋底看不清,明天換個大點的燈泡。”

水保田望著低垂在房梁上的二十五瓦燈泡說:“不相信比煤油燈還暗。”

龔秀珍頭也沒抬:“聽說電量不足,這燈泡比煤油燈亮不了多少。”

龔進成笑嗬嗬的走進廚房,水天海趕緊招呼他上炕,龔秀珍落到炕邊,水保田坐起身笑道:“這幾天大哥放羊,見到董家四丫頭沒有?”

龔進成脫鞋上炕靠後炕根坐下,瞥了一眼坐在炕頭邊的水天海,哈哈大笑兩聲:“這兩天我跟三姨夫在龍尾山放羊,沒有看見董家四姑娘。”

水保田笑笑說:“要想征得她娘的同意,我看比登天還難。明天麻煩大哥再找董家姑娘商量商量,要是她娘不同意,讓老三帶她出去打工,等生米煮成熟飯,看她娘還有啥辦法。”

龔進成哈哈大笑幾聲:“這是個好辦法,徐彤是個不講理的潑婦,隻要丫頭願意跟他出去,這事就算成了。我聽丫頭的口氣,早就想跑出去打工。明天老三跟我一塊去,我把她約出來,你跟她好好談談。”

水天海坐在炕頭聽父親和大舅談論他的親事,瞪大眼睛問:“大舅說的是誰家姑娘?”

龔進成笑道:“就是董家嘴董進武家的四丫頭,她說上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你,想讓她給你當媳婦,你看行不行?”

水天海聽說是董老大家的四姑娘,有點不好意思,低頭說:“我早就認識,她叫董桂花,比我低一級。”

龔進成說:“你爸托徐彥東給你說媒,董老大和丫頭都情願,就是她娘不同意,隻要丫頭願意,偷偷帶出去打工,她就是再凶也管不著。”

水天海聽說董桂花的母親不同意這門親事,心想,隻要董桂花情願,她母親不同意也不要緊,現在是啥年代了,談情說愛還受父母親的管束,他對大舅說:“明天你先跟她約個時間,我跟她商量,如果她願意跟我出去,就帶她進城打工。時間越快越好,你看行不行?”

龔進成說:“就這麽說定了,我先想辦法跟她約個時間,具體事你倆商量,這門親事成不成就靠你們兩個。”

水保田皺皺眉頭說:“我跟董老大是小學同學,他丫頭跟老三是小學同學,在大哥的搓合下說不定能成,這幾天麻煩大哥,有啥變數再做打算。”

龔秀珍坐在一旁納鞋底,水天海心裏樂滋滋的想著美事,隻要帶出去打工,她就是我的老婆,她母親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隻要兩個人能過上好日子,她就是不認我這個女婿也沒關係。水保田臉上露出笑容,好像董家四姑娘已經成了兒媳婦,壓在心中的三塊石頭又落下一塊。

龔進成晚上圈完羊,趕緊來到水保田家,他老遠看到妹夫喂馬,哈哈大笑幾聲:“嘿嘿,你這匹黑馬比賣掉的那匹棗紅馬還高,這匹大馬隻有你敢養,我是不敢養,看著都害怕。”